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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毒医娘亲免费阅读_重生之毒医娘亲最新章节_烟云小说

itomcoil 2025-10-27 15:04 3 浏览

小说:嫡女被继妹陷害,死里逃生,五年后以毒医身份携子回京复仇

声明:虚拟演绎故事经历,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切勿带入现实!【完结】

曾欺辱过我夫君的长公主出阁那日,我那风姿如玉、宛如芝兰入室的夫君,竟在书房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满心哀戚,强压下翻涌的悲痛,着手整理他留下的遗物。指尖轻触间,一个暗格悄然开启,里面竟藏着无数幅长公主的画像,每一幅都画得细腻入微,栩栩如生。

我逐一翻看,发现每幅画像的下方,都题有一行小字,字迹工整而深情:“吾爱宛宛。”

原来,他早已将一颗心,深深系在了长公主身上,爱得如此深沉,如此隐秘。

再一睁眼,时光仿佛倒流,我竟重生回到了长公主派人将夫君押入府中的那一日。

面对这熟悉而又令人心碎的场景,我心中没有了往日的冲动与焦急。这一次,我没有如前世那般,不惜花费万两黄金,只为将他从长公主手中解救出来。

我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淡然地望着长公主与夫君,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语气平和而恭贺道:“此人眉目间透着一股清俊之气,不凡之姿尽显,恭喜公主,觅得如此出众的新伴。”

「近日,本宫新得了一批稀罕物件儿,诸位且瞧瞧,这品相可还入眼?」长公主李宛端坐在上首,面容华贵,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言罢,她轻轻拍了拍手。

公主府的奴仆们,小心翼翼地拉着一个蒙着红绸的笼子,缓缓步入宴会中央。

众人目光或带着好奇,或含着期待,纷纷投向那舞台中央,由金丝精心编织的华贵笼子。

我眉眼间一片淡然,冷冷地旁观着这一切,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远,仿佛已透过那层红绸,看见了上一世那位如芝兰玉树般的丞相裴修言。

长公主李宛生活极尽奢华,府上面首众多,尤爱在民间搜罗俊美男子,将他们如宠物般豢养。那些被她看中的男子,鲜少能有好下场,大多被带回公主府,受尽折磨,直至命丧黄泉。

我身为皇商,上一世也恰在此时受邀参加了她举办的春宴。

那日宴会上,我一眼便注意到了清俊瘦削,却仍如冷松般挺拔的裴修言。

我欣赏他在困境中那份淡然自若的眼神,喜欢他即便身处泥泞,也努力挺直脊梁的傲骨。

我断定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将来定能成就一番大业。

我家虽世代经商,但父亲自幼便教导我一句话:“莫以貌取人,勿以贫贱论英雄。”

于是,我不惜花费万两黄金,恳求长公主割爱。

李宛虽心中不悦,但看在万两黄金的面子上,还是将裴修言让给了我。

我助他脱离苦海,裴修言也不负所望,年纪轻轻便连中三元,成为近百年来最年轻的状元。

我家的生意也因裴修言在官场的助力而愈发兴隆。

我们订婚时,他虽有些迟疑,但裴母对我极为喜爱,他便也应承了下来。当时,我还以为他只是尚未准备好步入婚姻。

多年的相伴,加上我对他的恩情,即便他平日里寡言少语,我也坚信他对我情深意重。

他唯一一次主动亲近我,是在我们大婚那日。

裴修言喝得酩酊大醉,跌跌撞撞地拥着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耳畔。

那晚,他格外热情,在我耳边一遍遍轻唤:“晚晚。”

我红着脸,轻声回应,心中满是甜蜜。

直至长公主大婚那日,他绝望自杀,我收拾他的遗物时,意外发现他书房暗格中藏着许多李宛的画像,这才如梦初醒。

他唤的从来不是我林晚的“晚”,而是李宛的“宛”。

怪不得大婚那日,滴酒不沾的他,像是想要把自己灌醉,想来是希望借酒劲把我当作李宛。

羞辱与被骗的怒火在心中交织,再一睁眼,我竟重生回到了长公主举办春宴的这一天。

太监手持金竿,轻轻挑起笼子的红绸一角,众人屏息凝神,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太监的动作。

笼内的景致缓缓展现,五个衣衫轻薄的美少年渐渐映入众人眼帘。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裴修言身上。

他脸上表情淡漠,靠着笼壁而坐,垂下的手似乎微微颤抖,发丝轻遮眼眸,下颌线条柔和。

当真是芝兰玉树,皎月般清冷。

听见众人的惊叹声,他缓缓抬起琥珀色的双眸,英眉微蹙,不等适应日光,便环顾四周,似在寻找着什么。

我轻皱黛眉,这一世的裴修言,怎比上一世如此沉不住气?

而裴修言此时也似有所感,缓缓转头看向我。

在视线交汇之前,我冷冷地收回了目光。

“大家觉得这批货色如何?”长公主轻挑凤眉,慵懒地躺在上首的卧榻上问道。

张阁老家的嫡女忙殷勤地接道:“美极了,殿下,比您现在后院的那些强太多了。”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李宛眸色流转,看向默不作声喝果酒的我。

“林小姐觉得如何呢?”

我端着酒杯抬起头,未等开口,余光便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

裴修言紧抓着笼子栏杆,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他的动作自然也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

李宛面露不悦,冷冷开口:“认识?”

我脸上平静如常,心中却是一惊,无数猜测在脑海中闪过。

这一世裴修言的行为实在太过反常,难不成他也重生了?

我沉默片刻,回道:“不认识。”

李宛勾起嘴角,语气看似大度,眉眼间却满是阴鸷的试探:“这玩意儿似乎很喜欢林小姐,若是你也喜欢,送给你可好?”

我平静地接道:“此人眉眼清俊,非同凡响,民女又怎敢夺公主所爱,林某在此恭喜公主觅得新宠。”

李宛凤眼微眯,满意地笑笑。

而牢笼里的裴修言,听到我的话后,双手却猛然握紧了牢笼的栏杆。

力道之大,吓得旁边的小太监一跳。

轻薄的衣衫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露出身上一道道浅浅的鞭痕和烫伤。

白皙的皮肤与红色的疤痕交织,有种诡谲的美感。

上辈子我怕他看见这疤痕心里有阴影,遍寻名医才将他身上的疤痕治好。

可如今看来,我实在是多管闲事,他或许很喜欢这“爱的印记”也说不定。

我又看了一眼裴修言,他仍挺着柔弱的身躯,定定地看着我。

我心中的疑惑更甚,此刻的他,就像被主人抛弃后不知所措的宠物。

压下心中的疑惑,我侧目看向他身后那个眼神如野狼般的少年。

未来的镇北将军,傅泽砚。

上一世就听说他野性难驯,有一次差一点就杀了李宛,可李宛却偏爱他这个性子,对他千宠百爱。

后来李宛带他出游,他趁机跌落悬崖,李宛将皇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他的踪迹。

再出现时已是五年后,他在北疆战功赫赫,被老皇帝封为镇北将军。

老皇帝因沉迷炼丹,身体已大不如前,时而糊涂,时而清醒。

一直装作病弱的三皇子在这个关键时刻也终于显现出了能力,而傅泽砚就是三皇子手下最锋利的剑。

太子和长公主一母同胞,我劝过裴修言很多次保持中立,可他不顾我的阻拦,还是站了太子党。

他死后,我才明白他为何义无反顾地站了太子党,恐怕也是因为李宛。

傅泽砚和裴修言在朝堂上势如水火,长公主联姻似乎也是三皇子党一手促成。

思绪飘到这里,一种恶趣味的心理抑制不住地油然而生。


我视线转向李宛,手指向傅泽砚,声音清脆利落:“公主,我愿以万两黄金换这位少年,可否?”

裴修言目光直直锁定我,那双清冷的眼眸此刻泛着破碎的绯红,骨节分明的手掌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手中的杆子折断。

而傅泽砚则瞪大了双眼,那张痞气俊逸的脸庞此刻满是呆愣。

如同前世那般,李宛虽然心中有些不乐意,但看在万两黄金的份上,还是将傅泽砚交给了我。

宴会的后半程,我兴致索然,连笼子里的裴修言一眼都未曾再看。

宴会结束后,我身边的两个小厮招财和进宝,抬着被五花大绑的傅泽砚上了我林府的马车。

我端坐在马车上,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傅泽砚。

公主府的人为了防止傅泽砚逃跑,事先给他下了哑药和软骨散。

可即便他现在虚弱得厉害,眼神里却依旧透着凶戾和敌意。

想着他或许许久未曾进食,我从食盒中取出一块桃花酥,试探性地递到傅泽砚嘴边。

举了许久,傅泽砚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死死地盯着我。正当我失去耐心,想要收回手时,傅泽砚突然猛地咬向我的手。

这一幕吓得我心跳骤停,本能地缩回手,暗自嘀咕了一句:“果然是头狼崽子。”

随后,我将桃花酥扔进食盒,闭目养神,不再理会他。

回到府上后,我让人给傅泽砚松了绑,将他关在我隔壁的院子里。

我去书房处理了些事务,傍晚时分,估摸着傅泽砚的药效也快过了,便又派人给他做了清粥小菜送去。

招财送完吃食后,一脸愁容地来到我书房禀报。

“主子,我实在控制不住他,只好让府里的护卫队将他绑在床头喂饭,可刚喂进去,他就又吐了出来。”

我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中的账本,这时,去打探傅泽砚身世的进宝回来了。

“主子,都打探清楚了,您看看。”

原来傅泽砚是个孤儿,父亲被朝廷强制征兵,后来战死沙场。母亲改嫁后,他从小便无依无靠,幸得附近邻居心地善良,一家喂他一口饭,才得以长大。

李宛带着侍卫去边郊游玩时,无意间发现了打猎的傅泽砚,当即就要将他收入公主府。

傅泽砚一路逃进山里,长公主气急败坏,拿全村老弱的性命威胁傅泽砚。

两拳难敌皇权,为了村里的人,傅泽砚只好跟着李宛回了公主府。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人有软肋就好掌控得多。

“走吧,去看看他。”

我站起身,带着招财和进宝去了隔壁院子。

我抬脚刚走进屋内,就看见傅泽砚被绑在金丝紫檀的大床上,衣衫凌乱,头发也因挣扎而炸起了几根,倒显得那张原本野性痞气的脸多了几分可爱。

傅泽砚见我进来,眼神立刻变得敌意和戒备起来。

我气定神闲地与他对视。

招财搬来个凳子,我悠然坐下后挥了挥手,让他们两个出去等着。

“说吧,你买我来有何企图?”傅泽砚冷冷开口,嗓音沙哑得如同含着沙砾。

我嗤笑一声,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说道:“放心吧,我对你的身子没兴趣。”

“早些年做生意与人闲聊时,就听说临水村有个村霸,为人凶戾乖张,却从不欺压村里的百姓。相反,若是有强盗土匪来临水村烧杀抢掠,这个村霸便会挺身而出,从未有过败绩。”

我回忆着进宝打探的消息,边说边观察着傅泽砚的反应。

果然,傅泽砚的表情慢慢放松下来。

我接着道:“你虽久居山野,却心地善良,重情重义,我实在不忍心看到如此品行的人在公主府受折磨。”

“况且我是个商人,傅公子,我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傅泽砚听到最后一句,不屑地冷哼一声:“有什么目的就赶紧说吧,别拐弯抹角。”

“你品性良善,又骁勇善战,我家大业大,如今的世道,背后不知有多少贼人惦记。若是想留在林府,你需为我守护林府的财产安全,在外便自称是林府的护卫,你有绝对的自由和人权。”

“你要是心有抱负,不甘现在受人挟制的生活,日后想出人头地,我还会为你请先生教你读书武功。”

“你村里的百姓我会妥善安排,保他们安居乐业,不受长公主的威胁。”

我轻笑一声,接着道:“当然,你若是不同意我的条件,我就当万两黄金交了个朋友,你现在就可以走,我会给你些盘缠,只盼日后你有机缘高升,别忘了关照一下林家。”

傅泽砚审视地看着我,似乎在确定我话里的可信度。

“但我要提醒你一下,你若出了林家,我敢保证,三天内,你就会再次被长公主抓回去。羽翼未丰满前,只有我保护得了你,傅公子。”

傅泽砚直直地看向我,他睫毛纤长,如今即便是一副挫败黯淡的神情,也未能压低他如描如画的好皮囊。

不愧是让李宛宠爱多年的男子。

“你好好想想,明日给我答复吧。”

说罢,我起身出了门,招财和进宝进来给傅泽砚松绑,他手腕被勒得通红,却仍不知痛般低头沉思。

第二日中午,招财便来禀报说傅泽砚想见我。

我让他把人带来了书房。

傅泽砚来到书房,默立了片刻,我也没催促。

“我答应你,还请妥善安排村里的人。”傅泽砚嗓音喑哑,低声说道。

我勾起唇角:“自然,这几日好好休息吧,过几日教你的先生会来。”

教傅泽砚的先生们配置,是前世给裴修言的配置。

先生们白日到府上教导,我闲来无事,信步走到书堂。

从后窗户向内看去,傅泽砚一身白衣背对着我坐在蒲团上。

我怔愣了几秒,是招财提醒,我才缓过神来。

即便背影很像,眼前的人也不是裴修言,而我也不是前世的林晚。

或许是太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傅泽砚每日都非常刻苦。


他身子骨本就孱弱,如今又每日里费尽心思、绞尽脑汁,我瞧着心疼,便吩咐厨房变着花样,每日都给他精心烹制些滋补养身的食物。

时光匆匆,一晃眼都快一个月了。他对我,从最初那满满的戒备与不信任,到如今已能神色平静地与我坐下来,好好地聊上几句。

我瞧着他每日这般刻苦学习,生怕他学得太狠,脑子转不过弯来,把自己给学傻了。于是,我便把他叫到了书房,温和地提议道:“今日天气这般宜人,咱们一同出去走走,散散心如何?”

此时正值春序正中,草木都披上了一层嫩绿的薄纱,透着勃勃生机。那挂着香叶宝帘的马车,辱辱地行驶在长安城热闹繁华的街道上。今日戏楼安排的剧目,是那慷慨激昂的《精忠报国》。

我心中暗自思量,上一世傅泽砚后来成了威风凛凛的将军,这《精忠报国》的戏码,想来正合他的心意,投其所好准没错。

下了马车,眼前呈现出一幅如诗如画的美景。小桥流水潺潺,戏楼就依傍着一座碧波荡漾的莲花湖。那雕花的高台阁楼上,琴声铮铮鸣响,时而急促如骤雨,时而舒缓似微风,嘈嘈切切,不绝于耳。伶人那细柔婉转的歌声,悠悠地飘荡在空中。

阁楼之下,王孙贵族们乘坐着小巧精致的画舫,悠然自得地欣赏着湖中那亭亭玉立的莲花。这般雅致清幽的地方,自然也是我名下的产业。

我带着傅泽砚径直上了顶楼,那可是视野最为开阔的好位置。

真是无巧不成书,刚一上楼,就与包厢里的李宛撞了个正着。李宛慵懒地卧在白裘铺就的美人榻上,姿态矜贵又闲适。她身边围绕着几个衣衫轻薄的美少年,正殷勤地为她斟酒伺候着。而裴修言则身着一袭轻渺如烟的白袍,静静地坐在古筝前。

我脚步微微一顿,停在了原地。傅泽砚一脸茫然,不明所以地看着我,顺着我的目光望去,看到了包厢里的场景,他眼神里的光芒瞬间如冰霜般冷寂下来。

“林小姐今日怎的有这般闲情逸致,来听戏啦?还如此难得,带着佳人一同出行?”李宛轻轻拂开面前那殷勤讨好的美少年,拢了拢已经滑落至臂膀的轻薄衣衫,语调戏谑,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和傅泽砚。

我面容沉静如水,巧妙地躲开了裴修言那若有似无、意味深长的目光,轻轻一笑,说道:“我怕他在府里待得久了,太过烦闷,便带他出来走走,散散心。”

李宛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莞尔的笑容,她看了眼我身旁如小狼崽子般警觉的傅泽砚,眼里的笑意却并未真正抵达眼底。

没人留意到,裴修言抚琴的手,在听到我说的话时,微微轻颤了一下。

“过来给林小姐斟酒。”李宛坐在榻上,轻轻指了指一旁的裴修言。

裴修言眉眼低垂,神色平静地起身走过来。他白皙的胸膛上,新增的伤疤随着他的走动若隐若现。我匆匆看了几眼,便迅速收回了目光,心想,便是他满身伤痕,又与我何干呢。

他骨节分明的手掌拿起白玉酒壶,我的视线定定地落在那酒壶上。裴修言的手不知怎的,微微一颤,一个没拿稳,那酒壶盖子顺着玉桌的弧度,骨碌碌地滚到了我身上。

我并未言语,神色从容地从袖中掏出帕子,轻轻擦了擦被沾湿的衣服。倒是李宛,娇美的容颜上笑意依旧,可眼神却阴郁了几分。

“修言,你这两日心思似乎有些杂乱啊。”李宛微微眯起眼睛,语气淡淡地说道,“跪好。”

裴修言默默地跪在地上,身姿挺拔却透着一丝落寞。李宛那莹白纤细的玉手,轻柔地捏住裴修言的下巴,另一只手拿着白玉酒壶,将瓶口朝下,猛地灌了下去。

裴修言被呛得眼角绯红,一边痛苦地承受着,一边止不住地咳嗽。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浸湿了他本就轻薄的衣衫。

傅泽砚在桌下握着的拳头,青筋暴起,他咬着牙,狠狠地看着眼前这令人愤怒的一幕。我面色不改,轻轻按住他桌下那紧握的拳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没人会比我更心疼裴修言,最起码上一世是这样的。可如今想来,我当初以为的对他好,纯粹就是在多管闲事。或许,这便是李宛和他之间独特的情趣也说不定。

一壶酒饮尽,裴修言喘着粗气,他察觉到我的目光,也缓缓地看过来。四目相对,他眼神微微向下,看到桌下我和傅泽砚接触的手时,眸色微微一变。好似比起眼前所遭受的苦难,他更在意我身边的傅泽砚。

凌虐完裴修言,李宛心情格外好,又让裴修言去弹琴。裴修言面无表情地坐在古筝前,起手,却不知为何停顿了一下,随即弹奏起了我上一世最喜爱的《秋夜思》。

我呼吸一窒,眼前的光景不断重叠,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前世。这首《秋夜思》,还是我亲手教他的。如今再听这首曲子,我心里却再也没有了那些旖旎的情思,只觉得恶心得让人作呕。而曾经的猜测,此刻也直接得到了证实,他果然也重生了。

他故意弹奏这首《秋夜思》,莫不是觉得我的行为跟上一世不一样,所以试探我是否也重生了?别怪我疑心太重,前世那个为长公主殉情的他,今世变化如此之大,实在反常得让人生疑。

我不禁心怀恶意地揣测起来:难不成我们曾经那光风霁月的裴丞相,在公主府过了几天猪狗不如、暗无天日的生活后,忽然又念起我上世对他的好了?

想到这,我顿觉心中的恶气出了几分。烂泥终究是烂泥,就算我当初费尽心力捧他登上高位,也改变不了他骨子里那污秽不堪的本质。

李宛看着裴修言的侧颜,眯起那含情的凤眸,轻轻往后一靠,悠悠地说道:“后院这些人里,我如今是最喜欢他的,虽说性子沉闷了些,可这张脸,真当是我朝绝色,无人能及。”
我淡淡地接道:“听说皇后近日给您相看了不少世家公子,他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玩物罢了,公主可切勿上心啊。”
裴修言的手指在琴弦上微微一顿,弹错了一个音。
李宛从胸腔闷出一声笑,姿态骄矜又轻狂:“就算有了驸马又能如何?别忘了,这可是我李家的天下,谁也奈何不了我。”
“公主所言极是。”我赶忙附和道。
“更何况修言能力极为出色,太子哥哥对他也十分喜爱,虽说出身是卑贱了些,但跟在我身边也未尝不可。”李宛继续说道。
我眸光闪动,心中思绪万千。
这时,小厮拿了新的酒壶来,给我满上。我端起酒杯,轻轻嗅了嗅那盈盈佳酿,眼眸微微眯起。
李宛转头笑盈盈地看着我,我微微一笑,掩袖将酒一饮而尽。
没一会儿,我便抚着额头,做出一副状似眩晕的神态。
李宛见状,脸上笑意更甚。我面怀愧色,对李宛说道:“公主,我不胜酒力,恐在人前失态,这便告辞了。”
李宛看向包厢内室,语气不容拒绝:“这就有休息的地方,林小姐先休息下再走也不迟。”
随后,就有两个少年走过来,想要扶我。
我心中怒意渐生,可脸上却仍装作一脸愧色。李宛唤那两个少年好好照顾我,我一把甩开少年们的手,拉起傅泽砚说道:“有阿砚照顾我就好,叨扰了。”
没等傅泽砚反应过来,我一把将他拽进内室,“砰”的一声,门关得震天响,我直接将他按在床上。
傅泽砚看着趴在他身上的我,脑子一度转不过弯来,只闻到一股雅致的香气随着我的吐息,清疏地袭来。
傅泽砚身子轻颤一下,仿佛冬日里脖颈倏然落入一片轻柔的雪花,酥酥麻麻的。


我云鬓微微有些凌乱,粉嫩的脸庞如同天边绚丽的云霞,这般模样与平日里总是手持账本、神色淡然且透着几分凉薄,又极为精明会算计的林晚大相径庭。

他神色慌张,用力推着我的肩膀,却又被我稳稳地按住肩膀。他本该是那副痞气薄情的模样,可此刻那张脸上却透着与气质不符的纯情,乌黑的眼眸瞪得大大的,大声说道:“干什么林晚!”

而我原本迷离浑浊的眼眸,此刻也恢复了清明。我趴在他的身上,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别动,刚刚喝的酒里被人下了药。”

我温热的嘴唇不经意间擦过傅泽砚的耳边,他身体瞬间僵硬,呼吸也变得毫无节奏,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我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接着说道:“酒我全都倒进袖子里了,小时候我就见过这种手段,敢在我的地盘上跟我玩阴的。”

这小狼崽子倒也不算无情无义,听到这话,他俊朗的眉毛微微一皱,问道:“她为何要对你下药?”

我冷笑一声,说道:“她向来性格跋扈、蛮不讲理,无非是因为我横刀夺爱把你买了下来,或者……还因为裴修言。”

我一边伸手摸向床底暗格,一边问道:“会发出那种声音吗?”

“哪种声音?”

“就是那种男女之事时的声音,不用我教你吧。”

“你先叫一声我听听。”

我见傅泽砚傻傻地看着我,便又催促了一遍。傅泽砚反应过来,敷衍地“啊”了一声。

我眯着眼睛,一脸无语地说道:“请问刚刚那是野驴发出的声音吗?”

我的手终于摸到了那个凸起,只听“咔嗒”一声,床底出现了一条地道。

我弯腰钻了进去,看了一眼依旧磨不开面子、满脸窘迫的傅泽砚,嘱咐道:“你先叫着,好好叫,别让外面的人怀疑,我换个人过来。”

说罢,我便轻声蹭进了地道。

傅泽砚看着我消失在地道中。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涨红着脸,朝门口看了一眼,嘴里骂了几句。

傅泽砚的身体调养了一阵后,我便给他安排了练武的课程。

可还没上两天课,傅泽砚突然在演武场上晕倒了。听到这个消息,本在外出差的我赶忙赶回了府中。

招财已经请了杜神医来为傅泽砚诊治,原来昏倒是因为这两天他像不要命一样地练功,即便发烧了也不肯休息。

我看着床上脸色如同白纸一般、不省人事的傅泽砚,顿感无奈。

“没什么大碍,吃两天药就能退烧了。”杜神医宽慰我道。

我点头感谢了杜神医,让招财去煎药,自己则守在床边,用毛巾给傅泽砚擦着虚汗。

我一边擦一边喃喃自语:“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以后三皇子、裴修言,还有我林家要发展壮大、再创辉煌,可都还得指望你呢。”

傅泽砚的眉头微微皱起,我手上的动作顿在原地,看他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只能认命地继续守在床边。

守了傅泽砚一夜,招财来说碎玉轩的掌柜上门拜访。

我心中满是疑虑,碎玉轩是皇后母家的生意,平时和我们家并没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这次所谓何事呢?

我让人请碎玉轩的掌柜在大堂稍作休息,自己换了一套衣服便赶了过去。

等我到大堂看到来人时,神情瞬间凝固。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裴修言。

“晚晚……”裴修言声音缱绻,轻声呢喃。

我眉梢瞬间冷寂下来,说道:“裴公子越矩了,我叫林晚。”

旁人都退出了大堂,只留下我和裴修言。

“你也回来了。”裴修言紧紧盯着我,轻声说道。

他肯定的语气,想必是我这一世不同的举动引起了他的怀疑,再装傻也没什么意义了,我干脆地说道:“对,所以呢?”

“在商言商,你今日既然是以碎玉轩掌柜的身份来的,到底有什么事?若是想叙旧,我想你和公主应该有更多话聊吧。”

裴修言闻言,面色变得惨白。

我从未见过我朝最光风霁月的裴丞相有如此狼狈的时刻。

我冷笑一声,身心舒畅地欣赏着他现在这副被戳破后痛苦的神情。

“你都看见了。”裴修言语调苦涩。

“一共幅画像,你可真是深情得让我恶心。”

裴修言似乎是被我眼里的嫌恶烫到了一般,支撑不住身体,向后踉跄了两步。

我接着憎恶地说道:“我不知道你这一世总是摆出这副恶心的姿态是要干什么,李宛可不是那种能容忍你心里有别人的人。”

“晚晚……”他眼尾绯红,语调破碎,带着愧疚唤道。

“别叫我晚晚!”听到这个词,我额头青筋突突直跳,终究是维持不了表面的体面。

“世人皆道我林晚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可裴修言,我对你怎么样,你应该心里有数,我的真心换来的就是你这么多年的欺骗?”

裴修言语调酸涩,在朝堂上舌战群儒的伶俐口才如今忽然失灵,只知道重复“对不起”几个字。

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这迟来的道歉。

“我们林家跟你碎玉轩没什么生意可做,裴公子慢走不送。”

裴修言木然地看着我眼里的恨意,清寒的线条灰败如槁木。

回到书房,就听进宝说傅泽砚醒了。

我推门走进傅泽砚的屋子,却没看见傅泽砚的身影。

我轻声喊了两声“傅泽砚”,也没有人回应,反倒是内室传来水声。

我掀开内室的帘子进去,入目便是缭绕的水雾中若隐若现的少年身姿。

我忙退至外屋,尴尬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屋内的傅泽砚显然也没反应过来,久久没有出声。

“你洗完来书房找我吧。”

说完我便快步走出了院子。

我朝虽然民风较为开放,不设男女大防,但我心里还是比较保守的。

轩窗明亮,灯火摇曳。

傅泽砚来找我时,我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也抿着嘴装作严肃,耳根却泛着粉红。

“你找我?”

傅泽砚偷瞄我一眼,不自在地问道。

我咳嗽一声,正色道:“想要成就大事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有个好身体才能更快地成长起来,希望你明白这个道理。”

傅泽砚看着我,眸光微微闪动,从胸腔闷出一声“嗯”。

“你要是对这方面有兴趣的话,过些日子养好身体,我带你去军营玩玩。”

小狼崽子双眸顿时变得灿亮。

傅泽砚中午出了府,一直到晚上还没回来。

我眼皮直跳,直觉告诉我可能出了什么事,便让招财去打听。回来的小厮说傅泽砚和一女子在赌坊。

赌坊,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带着一世记忆的我清楚,那是王雨生敛财的生意。而王雨生,上辈子在李宛抓裴修言回府前,曾是裴修言的同窗。


没来得及细想,我带着招财和一队护卫,乘坐着马车匆匆赶往了赌坊。
路上,招财向我详细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傅泽砚曾有一位青梅竹马,名叫涟漪。涟漪有个嗜赌成性的兄长,因无力偿还赌债,今日被赌坊扣下,还断了一条腿。
那赌鬼兄长为了保命,竟打算将妹妹涟漪卖掉抵债。
王雨生给了涟漪一个凑钱赎身的机会,涟漪无奈之下,只能向傅泽砚求助。可傅泽砚哪有那么多钱,结果几个人都被扣在了赌坊。王雨生命令打手们,要将傅泽砚也废掉。
刚到赌坊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厮打与惨叫的声音。
我轻轻挑起黛眉,手掌一挥,率领着众人浩浩荡荡地闯进了赌坊。
赌坊内一片混乱,数十个打手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傅泽砚嘴角挂着一丝血迹,眼底透露出冰冷与杀意。
他手持一把沾满鲜血的凳子,挡在满脸泪痕却更显清丽脱俗的涟漪面前。而涟漪的那个烂赌鬼兄长,已被断了一只手和一条腿,躺在地上凄惨地哀嚎着。
王雨生则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身后还站着三十来个打手。
里面的众人听到门口的动静,纷纷转头向我看来。
王雨生吐了一口唾沫,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轻笑道:“林老板,今儿个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小地方来了?”
我微微一笑,语气从容不迫:“我的人不懂事,打扰了王老板的生意,我来接他回去。”
王雨生冷哼一声,手指指向傅泽砚:“你的人?你说的是这个爱出风头的愣头青?”
傅泽砚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正是。”我淡淡地回应道。
王雨生冷冷地看着我:“若是我不同意你带走他呢?”
招财迅速搬来一个凳子,用披风一盖,我神色淡然地坐下。
“你大可以试试看,现在你不放人,明天一早你偷税漏税的证据就会出现在官衙的案桌上。”
“我不才,在官府里倒是有几个交好的大人,大概可以让你把牢底坐穿。”
王雨生因做生意太过狠辣,总赚些昧良心的钱,京城里的生意人都称他为王狗子。
此刻,他目眦欲裂,恶狠狠地瞪着我。
过了好半晌,他才憋屈地吐了口气,阴狠地看着傅泽砚道:“小子,今天算你运气好,赶紧滚!”
傅泽砚迟疑地看了看身后,怯怯拉着他衣角的涟漪。我冷冷地开口道:“那个姑娘我也要带走。”
“林晚,你别太过分了!她哥哥还欠我钱,她走了,我找谁要去!”王雨生怒吼道。
我随意地往地上扔了个钱袋子,冷冷道:“转告裴修言,今天的事情我会一一讨回。”
说完,我起身离开,林府的护卫护着傅泽砚和涟漪走出了门。

回到府中,傅泽砚默默地站在原地,余光略过我,字斟句酌地开口道:“今天谢谢你。”
我压着内心的怒火,眉眼如寒冰般冷寂,看着傅泽砚冷冷开口。
“今天的事,我倒是要跟你算算账。”
“你罪一,行事冲动。你出门在外,打着的是我林家的名号,遇到点事就方寸大乱,好战又鲁莽。不管王雨生是什么目的,今日若不是我去了,他在长安城的势力,足够废你十回。”
“你罪二,玩忽职守。你身为林府护卫,不说那万两黄金,我每月给你的薪资和投入你身上的精力,你自己算算有多少钱。今日正是你当班,你招呼都不打就出了府,我请你来是吃白饭的吗?”
“你罪三,以下犯上。不要以为这些日子我对你好,我们的身份就是平等的。我是主子,你是奴才,我有权利任意处置你。就你刚刚逞能的样子和今天给我闯的祸,我完全可以把你打个半死,谁又能说我什么。”
“愚蠢至极!”
傅泽砚低着头听着训斥,握在身侧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究是一句话都没反驳。
“自己去招财那领罚。”
傅泽砚出门后,我才郁郁地吐出一口气。
今天这事要说跟裴修言没关系,我是一百个不信。
毕竟上辈子可没听说过发生过这样的事。
只不过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是为自己提前铲除异己,还是因为我买了傅泽砚。
不过都无关紧要,动了我的人,就该为此付出代价。更何况上一世他欺骗我那么多年,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我写了一封上一世的太子党关系图,以及裴修言的暗线,让暗卫秘密放到三皇子的马车里。
傅泽砚这么在乎涟漪,我又让招财去问涟漪,可愿意放弃这样的哥哥。
得到肯定答复后,我便派了人将涟漪的哥哥扔出了长安城,让他自生自灭。

下午,我悠然地躺在秋千上,读着长安城最近新火的野书《一百零八胎之毒医娘亲带球跑》。
我龇着牙,正读到男主因为吃醋误会,强吻女主的关键情节。
读着读着,只觉得眼前的日光一暗。
抬头一看,傅泽砚端着个食盘站在我面前,眼神不安地躲闪着。
我收起那副不上台面的表情,问道:“何事?”
“听进宝说你爱吃桃花酥,我,我今日做了一些,进宝说味道不错,你尝尝?”
小狼崽清俊痞痞的脸上,是自己都没察觉的讨好之意,双手拿着食盘,冲我递了递,嘴巴紧张地抿着。
我捏起一块桃花酥,瞥了一眼傅泽砚,他看着我,眼里满是期待。
我内心轻笑,这人,连表情都不会隐藏,算了,给他个台阶下吧。
我轻咬一口,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还不错。”
傅泽砚隐晦地弯起嘴角,平日里冷峻的眉眼也跟着柔和起来。
“我想给你道个歉,昨日的事是我冲动了,考虑不周,以后不会了。”
“还有……涟漪的事谢谢你。”
我摆摆手:“我知道你因为心上人着急,但我帮她也是因为她本身有能力,互赢的事儿,犯不着谢我。”
“什么心上人?”傅泽砚一愣,笑意僵在嘴边。
我咬了一口桃花酥,含糊地说着:“涟漪不是你的心上人吗?”
“才不是,别乱说!”傅泽砚梗着脖子,身体微微挺直,急急反驳。
我只当小男孩害羞,看着手里的野书,不甚在意地敷衍着:“好好好,不是。”
“我真不喜欢涟漪,我只把她当妹妹看,我……”

我翻着那本闲书,随口应和着“嗯嗯嗯,是是是”,这敷衍劲儿,活脱脱就是经典的林晚式回应。

傅泽砚的神色变幻了好几轮,他定定地盯着我看了许久。而我呢,正沉浸在王爷与毒医那跌宕起伏的故事里,完全没心思理会他。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见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拿起桌上那把蒲扇,对着我缓缓扇起风来。

涟漪在城北开了家馄饨坊。有一回我出城,偶然路过那里,涟漪热情地给我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我瞧着她那清丽的脸蛋,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便知道她最近的日子过得肯定舒心又自在。她搓着双手,有些腼腆地说道:“林小姐,我一直都没机会跟您好好道声谢。”

“那件事之后,我还担心您会迁怒砚哥呢,可您不仅没生气,还帮我开了这家馄饨坊。”

“您的大恩大德,涟漪这辈子都忘不了。”

“砚哥是个好人,小时候姥姥经常给他送饭,所以他到现在都念着我家对他的好,他对我……”

涟漪顿了一下,眸子里的光亮黯淡了几分。

我默默地听着,没有出声。

“只是像家人一样的存在罢了,林小姐,我能感觉到砚哥对您的在意。”

“林小姐,我说这么多,没有别的意思,就希望你们别因为我的事儿产生什么隔阂。”

涟漪扬起笑脸,我听了她的话,心里思绪万千,只回了句“好”。

突然,我想起了上次长安城的灯会,我赢了个小猪灯,满心欢喜地说这灯跟他很配。

他抬起头,身后是万千灯火,繁星闪烁,他眨着那明亮干净的眼眸,看着我出了神。

那时的他,竟透着一种奇异的纯真与孩子气。

后来的几天,他故意躲着我的目光,可在我没有留意他的时候,又会不自觉地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

原来如此。

春去夏来,北方的燕子往南方飞去。

一转眼,又是一年皇家狩猎的日子。

傅泽砚的基础功夫已经练得差不多了,我便带着他一同参加了这次狩猎,让他去见见世面。

马车行驶了一整天,才到了皇家狩猎场所在的郊区。

也真是难得,在这儿我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李宛和裴修言。

李宛坐在那装饰华丽的宝鼎香车上,旁边依偎着新的男宠,周围跟着一大群婢女奴才,好似一群仙童仙女下凡一般。

而裴修言则在最后的车上。自从我给了三皇子秘密书信后,太子党的势力便逐渐开始被削弱,裴修言大概又出了些计谋,得到了李宛的青睐,这次才有机会跟着来参加皇家狩猎。

这一世,没有我从中插手,他的命运,终于走上了他该走的路。

“这酒太烈了,少喝点。”傅泽砚的话把我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他将我面前的果酒换成了温水。

“傅泽砚,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唠叨。”我不满地嘟囔着。

“上次杜神医就交代过让你少喝酒,再不听话,我可就向杜神医告状了。”

“好了好了,知道了,真啰嗦。”我转过头去,正好对上裴修言那深沉的目光。

也不知道他这样看了多久,我收起脸上的表情,移开了视线。

傅泽砚看了一眼不远处仍旧盯着我看的裴修言,冷冷地勾起了嘴角。

太子提议众人去打靶场比试一番,彩头是那颗珍贵的东海夜明珠。

上一世,我记得榜首是新武状元。

而这一世,参赛人员稍有不同,裴修言和傅泽砚都报了名。

这二人容貌实在太过出众,站在场上,与旁边的人显得格格不入,自成一道独特的风景。

台上的观众们,目光都不自觉地被这两个人吸引,一个是清寒冷峻的松柏,一个是桀骜不驯的骄阳。

我耳边,全是那些未出阁的女儿家对傅泽砚的好奇议论。

裴修言有着两世的记忆,所以赢傅泽砚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而我之所以同意傅泽砚去报名,也是想趁着这次机会磨炼一下他的脾性。

傅泽砚的表现,却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仅仅练了一年,他竟隐隐有要压过裴修言的势头。

少年已然初长成,衣袍下那蛰伏的肌肉,不壮硕却也不羸弱。

他黑发束起,身着蓝衫,腰间挂着箭桶,墨眉入鬓,眉眼间尽是势在必得的凌厉。

前世马背上那个鲜衣怒马、肆意桀骜的少年将军,仿佛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赛场上气氛热烈,三人打得难解难分,不分伯仲。

太子饶有兴味地说道:“真是后生可畏啊。”

随即,他提升了彩头的价值,三人进入了最终的比试。

而比试的方式,是三人面对面站定,头顶放一个苹果,谁射中苹果谁就赢,轮流比试,生死不论,若是害怕,可以认输。

李宛面上带着笑,视线紧紧地定在傅泽砚身上,那眼神,就像毒蛇盯上了猎物一般。

那武状元面色十分难看,第一个就怯了场:“这样的生死比赛,就算要比也该是在战场上,我退出。”

傅泽砚不屑地笑了笑,在他开口之前,我站起来喊了一句:“阿砚!”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我。

我面露痛苦之色,轻轻说道:“我身体不太舒服,阿砚。”

傅泽砚面色焦急,把箭桶一扔,没管身后等着比赛的裴修言和观众席上的众人。

他单手轻轻撑在围栏上,猛地一跃,来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仔细盯着我的脸色问道:“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我带你去找太医。”

说罢,他就对着太子说了句:“抱歉,太子殿下,我退出。”

裴修言无声地看着我消失的背影,过了许久,才缓缓垂下拉着弓箭的手。

回到帐篷后,太医就来给我诊脉,诊了半天,说我并无大碍,多休息一下就好了。

等太医走后,傅泽砚才垂下眼,轻声问道:“你不想让我跟他比试吗?”

“我有十成的把握,而且那夜明珠挺好看的,我想赢下来给你打套首饰。”

傅泽砚委屈地说着,看见他这副神情,我想说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我不是个糊涂人,再加上涟漪的话让我多了几分心思,这一年我当然能感受到他隐晦的爱意。

可上一辈子的事儿,让我再也没了心情去谈情说爱。

更何况,傅泽砚能分得清他对我到底是伯乐般的孺慕之情,还是真正的爱吗?

他一直没表现得特别明显,我也就一直没法说破。

事到如今,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了,必须跟他说个明白。

我冷下脸,漠然开口:“谢谢你的心意,不过不必了,我别的没有,就是钱多,想要什么我自己会买。”

“那怎么能一样,这是我的心意!”

我靠在床上,傅泽砚半蹲下身子,他仰着那俊朗的面庞,好似一个虔诚的信徒。


眼底那抹受伤的情绪,清晰得毫无遮掩。
“要是你想跟我聊什么荒谬绝伦的爱情,我看你是找错对象了。”我语气决绝,毫不留情。
“我的时间无比宝贵,每天最大的困扰就是,该把时间花在哪儿,才能收获最大的益处。”
“阿砚,这是我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跟你说,别把精力浪费在我身上,有太多比情爱更值得在意的事。”
“就算真有喜欢,我也该喜欢一个顶天立地的真汉子,而不是一个只会依附我的人。要是那样,你和李宛那些玩物又有什么分别?”
我言辞犀利,没给他留下一丝一毫的希望。

傅泽砚沉默许久,一句话都没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明白了,主子。”
傅泽砚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我冷冷地盯着拿着今日彩头的裴修言。
“有何事?裴公子。”我语气冷淡,毫无温度。
裴修言微微一愣,两秒后才回过神来,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此刻竟显得有些慌乱无措。
他拿出今日的彩头——一颗夜明珠,说道:“我记得上一世,你特别喜欢夜明珠……”
“上一世?呵,就这种夜明珠,我五岁生日时,父亲就送了我一整箱。上一世我喜欢,是因为那是你送我的。”
“而且,你这颗夜明珠赢得可不光彩,要是真比到最后,你根本赢不了傅泽砚。”
裴修言嗓音沙哑,声音低沉得仿佛能将我压垮。
“赢不了又如何,只要你心里还爱我就够了。”
裴修言紧紧握住我的手腕,将我拉近。
“我知道你买他是为了气我,我可以做任何事来祈求你的原谅,别再用这种方式了好不好。”
“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我还爱你?”我用力甩开他的手腕,只觉胸腔里翻涌着一股恶心。
“你给他请的老师,住的院子,都是我上辈子用过的。”
我怒声喊道:“就算我最初买他动机不纯又怎样?”
“实话告诉你吧,你知道我这一世为什么会买傅泽砚吗?”
“因为他是你的克星啊,我会像上一世捧你一样,将他捧上高位。只要你不开心,我就开心了。”
“最重要的是,他没你那么肮脏!”
我往后仰去,以一种自伤的方式,终于挣脱了裴修言的束缚。
心中烦躁不已,我一刻也不想和他待在同一屋檐下,不想再看他那张脸一眼。我拉开帐篷帘子,抬脚就要出去。
却没想到,撞到了拎着酒壶、浑身酒气的傅泽砚。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他平静地看着我,眼里仿佛回到了最初见面时的冷淡与疏离。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虽然心里有些愧疚,但就算他听到了又能怎样呢?不管我的目的是什么,我确实把他从困境中拉了出来,这是不争的事实。
想到这儿,我也冷冷地垂下眉,抬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李宛发来了请帖,邀请我和傅泽砚去公主府小聚。
我捏着请帖,犯了难。一是自从上次狩猎回府后,傅泽砚就没再理过我,看见我就跟看见陌生人一样,就算有事,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对进宝的狗都比对我热情。
二是上次狩猎后,我就觉得李宛似乎又对傅泽砚产生了兴趣,她想得到的东西,向来是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
现在到处都在打仗,朝廷急需用钱,我林家的生意庞大繁杂,要是动了我,全国的经济都会受到巨大震动。
所以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估计不会太难为我。
但是傅泽砚说不定会遭遇什么意外。
深思熟虑后,我让进宝约了李将军到酒楼小聚,是时候了,该送傅泽砚去走他该走的路了。
和李将军打过招呼后,我就把傅泽砚叫到了书房。
他眉眼冷漠,本就冷厉的眸子显得更加难以接近。
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没好气地通知他月末启程去参军。
傅泽砚冷冷地勾起嘴角:“参军之后呢?像上一世那样,帮你对付裴修言吗?”
我额头青筋直冒,心中的火气“噌”地一下就冒了出来:“傅泽砚,用不着你阴阳怪气地跟我说话,就算你不愿意,我也不会说你半个字。”
“裴修言在太子党又怎样,现在朝廷的那几股势力,哪股不缺钱?想废一个裴修言,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我怕的是你又落入李宛手里,懂不懂?”
我看了一眼沉默的他,只觉愈发心寒,狼崽子就是狼崽子,养了这么久还是养不熟。
“你走吧,我会给你些盘缠,你想干什么,想走哪条路都随你,林家以后跟你没关系了,出去吧,我不想看见你。”
我翻起手中的账本,不再看他。傅泽砚站在那里,久久未动。
过了很久,才听见他喑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我会去的,就当报答你的恩情。”
说完,便出了书房。
我烦躁地揉了揉额头。

他启程的那天,我没去送他。进宝回来后跟我说,他一直心不在焉,频频望向门口,我觉得这话有些夸张。
一晃三年过去,这一世因为有我的扶持,傅泽砚比上辈子成长得更快。
而裴修言却没有上辈子那么顺遂,在太子手底下做事举步维艰,李宛对他的兴趣似乎也淡了些。
我在给裴修言使绊子的同时,也和三皇子搭上了线,我说道:“民女愿做开国之功臣,助您一臂之力。”
更何况上辈子夺嫡战的赢家也是三皇子党,我便也没什么顾虑。
和三皇子接触过后,我不敢说他一定会是明君,但绝对会是个仁君。
近日,我带着涟漪打算去江南引进一些特色小吃到酒楼。
行至途中,就遇到了一群劫匪。
十个左右的劫匪,满脸横肉,凶神恶煞地挡在小路中间。
林家护卫和进宝将我和涟漪围在中间保护起来。
为首的那个胖子,脸上坑坑洼洼,两只小眼睛色眯眯地盯着我和涟漪。涟漪上前一步,挡在了我的身前。
胖子笑眯眯地说道:“小娘子,让你旁边这些喽啰乖乖让开,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一会儿能少吃些苦头。”
几个劫匪齐齐笑了起来,声音刺耳难听,就像秃毛斑鸠的叫声。
胖子旁边的一个小弟吹了声口哨:“大哥,这两个故娘能不能匀一个给弟兄们,好几天没开荤了。”

那名肥胖的男子放声大笑,话还未及出口,便听“嗖”的一声,一道凌厉无比、势不可挡的箭意划破长空,直直朝着胖子的眉心射去。
下一瞬,胖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紧接着应声倒地。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那群劫匪顿时乱了阵脚,乱作一团。
进宝四处张望,只见我们身后不远处,三个男子骑着高大的骏马,英姿飒爽,宛如天神降临。
而为首的那个手持弓箭的男子,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眼睑很薄,垂下的睫毛极为浓黑,整个人透着一股冷峻之气。
萧瑟的寒风中,他的军袍微微飘动,眉眼俊朗得难以用言语描绘。
进宝仔细辨认了好久,瞪大眼睛,大声喊道:“砚哥!”

在客栈里,我们稍作休息后,便下楼简单点了些饭菜。
点好菜后,进宝就去叫了傅泽砚和他的两个手下。
三年未见,进宝拉着傅泽砚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我目不斜视地与涟漪聊着天,这么久没和傅泽砚见面,再次相见,我心中的不自在远大于重逢的喜悦。
没想到,傅泽砚径直走到我身边坐下。
我的心猛地一颤,涟漪跟我说话,我表面上点头回应,心思却全被傅泽砚吸引走了。
他长高了,皮肤也黑了一些,脸部线条更加刚毅,不再是曾经那个会撒娇的少年,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专属于上位者的威严。
心思纷乱,但表面上我还是保持着商人该有的镇定,面不改色地吃着饭。
“原来你就是林小姐,久仰久仰。”傅泽砚的一个属下,名叫张保国的咧着嘴跟我打招呼。
我夹菜的动作顿住了,傅泽砚面色平静,淡淡说道:“吃你的饭。”
进宝这时又好奇地开口问他们:“你们怎么会在这儿,这么巧。”
张保国笑呵呵地接话道:“还不是听官府的人说林小姐来这儿了,傅哥想见你一面,我们俩非要跟着他来……”
傅泽砚眸色淡淡地瞥了张保国一眼,张保国假笑着,脖子瑟缩了一下,闷头吃饭不再说话。
涟漪微微一笑,和进宝对视了一眼。
吃了两口,我就放下筷子上了楼。
月色如水,此刻已是半夜时分。
实在睡不着,我披上衣服,打算去客栈后院的小亭子走走。
没想到在亭子里碰到了正在看月亮的傅泽砚。
我站在原地,傅泽砚听到动静回眸看来,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这次我没有躲开。

“我差点死在三牛湾,那边地形复杂,我们中了敌人的埋伏,后来还是保国拼了命把我救出来……”
我们坐在石凳上。
我看着傅泽砚坚毅的侧脸,他表情十分平静地讲述着在北疆这三年的经历。
“这三年我一共给你写了两百多封信,但是一封都没寄出去过。”傅泽砚转头看向我,眼眸好似月下的一汪清泉。
“刚去北疆的时候,我对你一直憋着一股气,直到在三牛湾快死的时候,我唯一想的却是,如果能再见你一面就好了。”
“对你所有的怨恨在那一刻都烟消云散,我只想活着,再见你一面。”
我的心一阵酸涩,我低下头,不让他看见我的神情。
“也是这个念头,让我每次都化险为夷。”
“直到今年,我们被调了回来,三皇子党提拔我为镇北将军,曾经我这个李宛的玩伴,如今已是太子党的眼中钉、肉中刺。”
“党政之争,行伍磨难。”
“他们都夸我少年将军,有勇有谋,名满京城。他们说女人、名利,如今对我来说都是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
傅泽砚顿了一下,自嘲般地轻笑一声。
“可这些我都不想要,我只想问你一句,如今的我,算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吗?”
“晚晚,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傅泽砚声音轻柔,好似怕惊扰到我一般。
月色柔和,映照在他的侧脸,深邃而温和。

回到长安城后,傅泽砚就受封去了自己的将军府居住。
裴修言那边能力有限,除了一直试图压制傅泽砚外,对三皇子党始终没有任何有效的行动。
没有我上辈子帮他联络的人脉以及资源,这一辈子他无法重现上辈子的辉煌。
可我被绑架了。
在长安城的大街上,身边有护卫的情况下,我还是被绑走了。
涟漪甚至为了保护我被伤了胳膊。
我以为绑我的会是李宛或者太子党,没想到却是裴修言。
傅泽砚给我安排的暗卫也死伤大半。
我被绑着坐在床上,眼睛被蒙着。
裴修言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蒙住我眼睛的丝布拿了下来。
我闭着眼睛,缓缓适应着刺眼的日光。
裴修言轻轻笑着看着我,眼里是陌生的痴迷和炽热。
我冷冷地看着他,说道:“怎么?抓我来给你的公主报仇?”
前一阵子,西域的使者来朝做客,一是为了两国建交,二是商讨长公主李宛与西域皇子联姻之事。
李宛恶名远播,西域的使者自然也有所耳闻,可是这联姻关乎两国关系,也不是说退就能退的。
所以我就暗中推波助澜了一下,老皇帝和太子等人带着西域使者游御花园的时候,碰到了正好残忍凌虐不受宠的十七皇子的李宛。
西域这下有了正当理由退婚,而我也报了当年她给我下药的仇。
老皇帝狠狠丢了面子,百姓怨声载道,甚至有人敲了登闻鼓,大臣们的奏折像雪花一样往老皇帝面前飞,忠心耿耿的老丞相直接死谏,李宛被无限期关在公主府。
如今我在宫里的棋子已经足够多,想让李宛出丑的方式太多,我终究没有丧失良心,像她一样做出下药的事来。
裴修言听到我的话后,苦笑一声:“晚晚,你看这里熟不熟悉?”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熟悉的床,熟悉的屏风,熟悉的布置。
这里竟跟上一世我二人的房间一模一样。
“我花了3年时间,将我们上一世的林府还原,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我看着裴修言眼底的执拗,不禁毛骨悚然。
“你3年来一直在谋划这件事?”
“裴修言,我早就跟你没有家了,清醒点吧!”


裴修言垂下那双清冷如霜的眉,嘴角微微上扬,那笑容仿佛是菩萨低眉时的慈悲,又似妖魅引诱人心的狡黠。

“那你打算和谁成家呢?傅泽砚吗?”他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醋意。

“我知道你在等他来救你,你衣服上被戳破的荧光粉痕迹,还有那些暗卫,都已经被我处理干净了,没人能找到这里来。”裴修言继续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你疯了?”我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裴修言伸出手,想要轻轻触碰我的脸庞,我猛地一侧头,躲开了他的触碰。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脸色也瞬间变得灰暗下来。但他还是克制地整理着我衣服上的褶皱,动作轻柔而仔细。

“不管你怎么骂我,说我丧心病狂也好,无耻之徒也罢,只要能让你留在我身边,这个办法就是最好的。”裴修言的话语中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

“你知道吗,晚晚,这其实是我们的第三世了。曾有仙人入梦告诉我,这是我们的最后一世。”裴修言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看着我,眼神却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别的什么。

“第一世,就是我自杀的那一世。”裴修言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回忆的苦涩。

“那一世的裴修言,所有的气节和尊严都被李宛践踏得粉碎。你对我好一分,我便对回忆中的痛苦多一分刺痛;我幸福一分,曾经的耻辱和羞愤便会多一分涌上心头。即便你将我买出府,我仍旧是那个任人摆布的玩物裴修言。我必须爱她,这样我才能勉强维持着曾经那个清白走在人间的裴修言的形象。”

“对不起,晚晚,那一世我没能和你好好道别。”裴修言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第二世,我重生到了我们订婚前。这一次,我决定不再拖累你,拒绝了订婚。你没说什么,坦然地接受了我的退婚。那一刻,我竟有些失落。那之后,李宛又盯上了我,结局你自然能猜得到,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玩物罢了。你和风扬订了婚,订婚宴上,我陪着李宛参加了。你依然那样明艳动人,没有我的生活,你似乎过得更加顺遂。看见你身边的风扬,我当时竟有不顾一切地杀了他的冲动。”

“你本就应该是我的,第二世,仙人让我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所以我再次选择了自杀,开启了我们的第三世。”裴修言说着,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但我似乎看到他眼角滑落了一滴泪。

“我们这一世,该美满幸福的,理应如此。”裴修言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期待。

“或许这一世的意义,是那个仙人想让我看清你,不再重蹈覆辙。”我丝毫不为他的故事所动,冷冷地开口。

“还好是最后一世,我造了什么孽,要陪你玩三辈子?”我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放了我,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裴修言。”我坚定地说道。

裴修言缓缓抬起那双绯红而清冷的眼眸:“除非我死。”

“我除掉傅泽砚,这样你就会安心跟我在这里了,对不对?”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死不休的决绝。

我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威胁:“你三更杀了他,不到五更,我一定下去陪他,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

我已经三天没有进食了,裴修言无法,只好拿我全府的性命来威胁我。认识这么久,我才发现,这个天人之姿的裴丞相,竟然也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

我笑道:“我人都死了,还管什么身后事?这辈子我对不起林府的人,等下了地府,我再向他们赔罪。”

我接着不吃不喝,我能赌的,是他会不会心软。

第五天的时候,裴修言把杜神医抓了过来。也正是因为这个行迹,傅泽砚顺藤摸瓜找到了裴修言的住所。

找到我后,傅泽砚眉眼冷如霜,抱着我上了马车。我知道那是他发怒的表现,我拉着他的衣袖,轻声说道:“放心,我有分寸。”

随后,他凌厉地转身,向裴修言走去。马车外传来了拳拳到肉的闷哼声,我拿出傅泽砚为我准备的桃花酥,慢慢品尝着。

马车还没到府,招财就等在小门。听到外面有动静,他急匆匆地从府里出来迎接。进宝一把拉住招财,呵斥道:“稳重点,还没回来呢。”

招财一拳头捶到进宝头上:“现在还稳重个屁!”

“哥!你又打我!”进宝揉着脑袋,委屈地说道。

这一世的太子党没了裴修言的帮助,瓦解得很快。三皇子势如破竹,老皇帝吃丹药猝死的那天,三皇子带兵直接围住了太子等人,当面撕了传位给太子的诏书。

三皇子事成后,太子和皇后被囚禁在皇陵。也是这时候,我才听傅泽砚说了三皇子母妃被皇后害死的事情。

李宛从上次西域使者的事情后,就没出过府,所以也不知道夺嫡的事情。三皇子下令,公主府的面首们可以自行决定去留。

我养好身体后,就把裴修言扔到了公主府。李宛早已没了往日作为长公主的尊贵,身上满是她后院的面首们报复的疤痕。

她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满脸阴郁。看到我后,她还在耍着公主的威风,狠狠挥手,将桌面的吃食全都打落在地,吓了旁边的嬷嬷一跳。

她冲着我大吼道:“我是长公主李宛!林晚!我要杀了你们!”

我看了一眼被暗卫押着的裴修言,冷冷地说道:“或许你口中的三世,如今这一世,我们各自才都圆满。李宛永远属于你了。”

“对了,涟漪的伤我还没跟你算。”我补充道。

傅泽砚留给我的侍卫走了进来,我把侍卫身侧的长剑一抽,下一秒,裴修言的胳膊顿时血流如注。

裴修言眨着沾血的睫毛,鲜血尽数糊在胳膊上,先是温热,很快血液变得冰冷,流到地下,凝固成暗红色的污渍。

他挣扎着唤着“晚晚”,用力挣脱着暗卫的挟制,颤抖着摸向我的裙角。

血色裂痕开裂,好似不动声色的天罗地网。

我面色冷淡地向后退了一步,转身不再看身后二人。

出了公主府的时候,卯时天色刚刚泛白,天空中仍挂着几颗时明时暗的星辰,寒气逼人,冷冽的晚风刮得人脸颊生疼,连呼出的气息都能瞬间冻结。

林府的马车等在公主府的外面,傅泽砚身姿挺立,站在马车旁。

“涟漪和招财进宝在酒楼准备了一大桌子菜,是你爱的湘菜。”傅泽砚温柔地说道。

我拉住他伸出的温热手掌,笑了一声,说道:“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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