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灵魂在古代第八十五章 大结局_我的灵魂在古代_半个灵魂_果文学网
itomcoil 2025-10-27 15:04 2 浏览
“玩够了吗?”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五年未见,他依旧是那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眉眼间的冷厉似乎比记忆中更深了些。只是此刻,那双一向沉静无波的眸子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惊涛骇浪。
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我从京城苏家的庶女苏晚,变成了江南小镇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医馆先生,阿月。我以为我埋葬了过去,埋葬了那个在摄政王府后院里,小心翼翼仰望着萧烬言的自己。
可命运的丝线,兜兜转转,还是将我们重新缠绕在了一起。
而我所有想对他说的,只剩下这轻飘飘的,却又重如千钧的四个字。
这一切,要从五年前那个缠绵悱恻,又瞬间将我打入冰窟的雨夜说起。
第1章 雨夜,碎梦
五年前的京城,春雨总是下得没完没了,细细密密的,像是要把人心里那点微末的暖意都浇熄。
我叫苏晚,是吏部侍郎苏家的庶女。在这个嫡庶分明的世界里,我的存在就像是屋檐下那株无人问津的青苔,安静,卑微,却也顽强地活着。唯一不同的是,我因自小体弱,久病成医,对药理有几分天赋。也正是这份不起眼的天赋,让我的人生轨迹,与那个高高在上的摄政王萧烬言,有了交集。
他常年为国事操劳,旧伤缠身,落下了头风的毛病。太医院的方子用了个遍,也只能稍作缓解。一次偶然的机会,父亲为了讨好他,将我献了上去,只说我懂些调理的偏方。
我至今都记得第一次见他的场景。他坐在紫檀木书案后,指尖捻着一卷书,窗外的天光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冷硬而分明的轮廓。他没有看我,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那声音像是玉石相击,清冷,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我以为我很快就会像那些太医一样被请出去,却没想到,我用几味寻常草药调配的安神香,竟真的让他安稳地睡了一个好觉。
从那天起,我便成了摄政王府的“常客”。
他没有给我任何名分,我也从不奢求。我只是每日去他的书房,为他燃一炉香,煮一壶药茶,在他批阅奏折疲惫时,为他按一按紧锁的眉头。我们之间的话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他看他的公文,我做我的事,一室之内,只有香炉里飘出的袅袅青烟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可就是这样沉默的陪伴,却让我泥足深陷。
他会记得我畏寒,让人在我的位置旁多加一个炭盆;他会在我翻阅医书遇到生僻字时,不经意地提点一句;他会在我回家时,让王府的马车送我到巷口,只为那段路没有灯火。
这些细碎的温柔,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牢牢缚住。我开始贪恋他看我时,眼中偶尔闪过的一丝暖意。我甚至会愚蠢地想,或许,在他心里,我是有些不同的。
这种幻想,在那个雨夜达到了顶峰。
那晚的雨下得特别大,雷声滚滚,仿佛要将整个天幕撕裂。我照例为他送去安神汤,他却拉住了我的手。他的掌心滚烫,带着薄茧,摩挲着我的手腕,让我一阵战栗。
“今晚,别走了。”他的声音在雷声的间隙里,显得有些沙哑。
我没有拒绝。
或者说,我根本无法拒绝。
那是我人生中最绚烂的一夜,也是最短暂的一夜。我像一朵从未见过光的幽兰,笨拙地向他展露我全部的芬芳。他很温柔,与他平日里冷峻的模样判若两人。他吻去我眼角的泪,一遍遍地唤我的名字,“晚晚,晚晚……”
那声音缱绻又深情,让我误以为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后半夜,雨势渐歇。我沉沉睡去,又在迷糊中被他起身的动静惊醒。我假装还在熟睡,眼皮却忍不住微微颤动,想偷偷看他要去哪里。
他披上外衣,走到了外间。我听见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然后是一个熟悉的,属于他至交好友,定北侯陆停舟的声音。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陆停舟的声音压得很低。
“刚醒。”萧烬言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听不出一丝情欲的痕迹。
我蜷缩在锦被里,心口莫名有些发紧。
只听陆停舟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调侃:“看来我送来的这个‘解语花’,你还算满意?苏家那个老狐狸,为了巴结你,倒是舍得下本钱,连亲生女儿都送得出手。”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解语花?送来的?
我听见萧烬言沉默了片刻,然后,是一句轻描淡写,却足以将我凌迟的话。
“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像是谈论一件无足轻重的摆设,“性子温顺,又懂点医术,养在身边解解闷,倒也算个有趣的消遣。何况,稳住苏侍郎那只老狐狸,让她在府中,总比放在外面让人安心。”
“你就不怕动了真心?”陆停舟问。
“真心?”萧烬言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低沉地笑了起来,那笑声穿透薄薄的墙壁,像无数根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停舟,你觉得我会对一个棋子动真心吗?她最大的用处,就是她的身份和她那点微不足道的医术。等到朝局一定,这颗棋子,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轰隆——
窗外,又是一道惊雷炸响。
而我心里的那片天,已经彻底塌了。
原来,所有的温柔都是假象,所有的陪伴都是利用。我所以为的与众不同,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的一场笑话。我是他稳住父亲的棋子,是他无聊时的消遣,是一个随时可以被丢弃的“玩意儿”。
甚至,连我最引以为傲的医术,在他眼中,也只是“微不足道”。
我躺在床上,浑身冰冷,连血液都仿佛凝固了。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身下的锦被。我甚至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生怕被他发现,看到我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陆停舟离开的脚步声。然后,门被推开,萧烬言走了回来。
他重新躺回我身边,将我冰冷的身体揽入怀中。他的怀抱依旧温暖,可我却只觉得彻骨的寒冷。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僵硬,低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我闭着眼,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颤抖:“嗯……梦到掉进冰湖里了,好冷。”
他将我抱得更紧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别怕,有我在。”
有你在……
我在心里凄凉地笑了起来。
正是因为有你,我才掉进了万劫不复的冰湖。
那一刻,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海中萌生。
我不要再做棋子,不要再做这个任人摆布的玩意儿。我要逃,逃离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逃离这个让我爱上,又将我狠狠踩在脚下的男人。
既然在他心里,苏晚这颗棋子迟早要被废弃,那不如,就让苏晚“死”了吧。
第2章 金蝉,脱壳
从那晚开始,我便像一个精于伪装的戏子,继续扮演着那个温顺、痴情的苏晚。
我依旧每日去王府,为他燃香,为他煮茶,甚至在他偶尔流露出温情时,也会恰到好处地回应一抹羞涩的笑。只是,再也没有人知道,那笑容之下,隐藏着怎样一颗千疮百孔、正在酝酿着一场惊天骗局的心。
萧烬言对我,似乎比从前更好了些。
他会赏赐我名贵的珠宝首饰,会带我去看京城最盛大的灯会,甚至会在无人时,握着我的手,描摹我的眉眼,低声说一些似是而非的情话。
“晚晚,你的手真巧,以后只为我一个人调香,好不好?”
“晚晚,这支东海明珠钗,只有你才配得上。”
每当这时,我都会垂下眼眸,做出感动又羞怯的模样,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荒芜。我知道,他越是如此,就越证明了我的“利用价值”还未耗尽。他对我好,不过是像一个棋手,在小心翼翼地保养着自己手中一枚暂时还有用的棋子。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为我的“死亡”做准备。
我将他赏赐的金银珠宝,分批托我唯一信得过的陪嫁丫鬟翠儿带出府,换成银票。翠儿是我从苏家带出来的,自小与我一同长大,情同姐妹,对我忠心耿耿。起初她不解,我只说想攒些私房钱,以备不时之需。
我又借着为王府采买药材的名义,悄悄购入了一些可以制造火灾假象,但又不易被人察觉的物什。同时,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向府里的人透露,我自小体弱,近日更是时常心悸气短,夜不能寐。
我甚至在萧烬言面前,也“病”得恰到好处。有时会突然一阵咳嗽,咳得面色苍白;有时会端着茶杯,手腕一软,将茶水洒出。
每当这时,萧烬言都会皱起眉头,亲自为我把脉。他的手指搭在我手腕上,温热而有力,我却要用尽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想要抽回手的冲动。
“气血两虚,思虑过重。”他沉声说,“我让太医给你开几副方子,好好调理。”
我柔顺地点点头,心里却在冷笑。思虑过重?是啊,我每天都在想着如何从你身边逃走,如何“死”得天衣无缝,能不思虑过重吗?
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我选定的“死亡”日期,是一个月后,我生辰的前一天。那天,萧烬言要去城外皇家围场,参加为期三日的春蒐,这是我逃跑的最好时机。
计划的前几日,我故意“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将一卷废弃的画稿点燃。火势不大,很快就被扑灭了,但所有人都看到了我被吓得魂不守舍、面色惨白的模样。
我对前来探望的萧烬言说:“王爷,我自小便怕火,今日真是吓坏了。”
他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无事便好,以后让下人仔细些。”
我垂下头,掩去眼中的算计。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苏晚,怕火。这样,当我真的“葬身火海”时,才不会有人怀疑。
春蒐那天,天色阴沉。
萧烬言一身玄色劲装,身姿挺拔如松。临行前,他来到我的小院。
“我走后,好好照顾自己。”他伸手,理了理我鬓边的碎发,动作自然而亲昵。
我强忍着心中的厌恶和即将解脱的激动,仰起脸,对他露出一个温婉的笑:“王爷放心,我会的。祝王爷此行,旗开得胜。”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几乎要以为,他对我是有情的。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瓶,递给我:“这是天山雪莲制的护心丸,若觉得心口不适,便服下一粒。”
我接过玉瓶,指尖冰凉。这或许是他对我这颗棋子,最后的“保养”了。
“谢王爷。”
他转身离去,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我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缓缓收回目光,握紧了手中的玉瓶。
萧烬言,再见了。
不,是永别了。
入夜,我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翠儿。
我脱下身上华美的衣衫,换上一身最朴素的粗布衣裙,将长发挽成最简单的妇人发髻。铜镜里映出的,是一个面容憔悴,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的陌生女子。
翠儿红着眼圈,帮我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具与我身形相仿的女尸抬到床上。那是我花重金从一个专门处理无名尸的仵作那里买来的,一个不幸染病身亡的孤女。
我将萧烬言送我的那支东海明珠钗,插在了她的发间。这是他送我的第一件贵重礼物,也是我曾经最珍视的东西。如今,就让它陪着“苏晚”一起,化为灰烬吧。
一切准备就绪。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住了近一年的小院。这里有我曾经最甜蜜的幻想,也有我最刺骨的绝望。
“小姐,我们走吧。”翠儿拉了拉我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点点头,将早已调好的引火之物洒在床幔和窗帘上。然后,我拿起烛台,毫不犹豫地将火苗凑了过去。
火舌“腾”地一下窜了起来,迅速蔓延开来。浓烟滚滚,呛得人睁不开眼。
我和翠儿趁着混乱,从早已打通的后院狗洞里钻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我们没有走官道,而是沿着早已规划好的小路,一路向南。马车是早就备好的,车夫是翠儿的远房表哥,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
马车颠簸,我掀开车帘,回头望向京城的方向。
只见摄政王府的上空,火光冲天,将半个夜空都映得通红。
我仿佛能想象到,当萧烬言三日后归来,看到的会是怎样一副场景。他会看到一座烧成废墟的小院,一具面目全非的焦尸,和他亲手送出的,那支被烧得残破的珠钗。
他会是什么反应?
是会有一丝丝的惋惜,为了失去一个“有趣”的玩意儿?还是会觉得轻松,因为一颗没用的棋子,终于自己退出了棋局?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苏晚。
只有江南水乡,一个名叫阿月的普通女子。
第3章 江南,新生
马车一路向南,颠簸了半个多月,我们终于抵达了江南的霖州。
这里是真正的烟雨江南,小桥流水,白墙黛瓦,与京城的繁华和肃穆截然不同。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湿润而温和的水汽,仿佛能洗去人身上所有的尘埃和过往。
我和翠儿用带来的银两,在城南一条僻静的小巷里,盘下了一间小小的铺面,开了一家医馆。医馆的名字很简单,就叫“阿月堂”。
从此,我便成了阿月。翠儿也不再是丫鬟,我让她唤我“姐姐”。我们像一对真正的姐妹,在这个陌生的小城里,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起初的日子并不容易。霖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医馆不少,阿月堂门可罗雀。但我不急,每日里只是安静地整理药材,看医书,或是教翠儿认字。
我的心,在江南这温吞的时光里,一点点沉静下来。
我不再是那个需要仰人鼻息的苏家庶女,也不是那个被圈养在王府后院的金丝雀。我靠着自己的双手,一味药一味药地抓,一个病人一个病人地看,赚取我们生活的嚼用。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渐渐地,阿月堂有了一些名气。
我为人看诊,不问出身,不分贵贱。无论是富家老爷,还是街边的乞丐,只要是病人,我都一视同仁。我的诊金收得不高,遇到真正贫苦的人家,我甚至分文不取,还会送他们一些药材。
城南的百姓们都说,阿月堂的阿月姑娘,人美心善,医术也好。
我的生活变得简单而规律。每日清晨闻着药香醒来,开门问诊,午后在院子里晒晒药材,傍晚时分,和翠儿一起做一顿简单的晚饭。晚上,我会在灯下看书,或者研究一些新的药方。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被我刻意埋葬的过去,还是会偶尔像鬼魅一样,从记忆的深处浮现出来。
我会想起萧烬言。
想起他专注批阅奏折时的侧脸,想起他宽厚温暖的掌心,想起他在那个雨夜,一遍遍唤我“晚晚”时沙哑的嗓音。
然后,我就会被那句冰冷的“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瞬间惊醒,如坠冰窟。
每当这时,我都会走到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月亮。京城的月亮和江南的月亮,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我知道,看月亮的心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我时常会想,他知道我的“死讯”后,到底是什么反应。
翠儿曾偷偷去打听过。据说,摄政王府的那场大火,被定性为意外。苏侍郎府的苏晚姑娘,不幸葬身火海,尸骨无存。摄政王为此震怒,杖毙了好几个失职的下人,但之后,便再无下文。
他没有为我悲伤,没有为我追查,仿佛我这个人的存在,就像一阵青烟,散了也就散了。
这个结果,既在我的意料之中,又让我的心底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
是啊,我早该知道的。一颗棋子,一个玩意儿,哪里值得他耗费心神?他或许会因为自己的所有物被损毁而感到愤怒,但绝不会为所有物本身感到悲伤。
想通了这一点,我便更加坚定了要与过去一刀两断的决心。
我将那只他送的,装着天山雪莲护心丸的白玉瓶,埋在了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我告诉自己,苏晚已经死了,连同她那份可笑的爱恋,一同被埋葬了。
活下来的,是阿月。一个只想在江南水乡,平淡度日的阿月。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春去秋来,一晃便是五年。
阿月堂的生意越来越好,我和翠儿也攒下了一些积蓄。翠儿长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街口的张屠户家的小儿子,一个老实本分的年轻人,时常会借口买些活血化瘀的药膏,来医馆里看她。每当这时,翠儿都会红了脸,嗔怪地看我一眼。
我看着他们,总会不自觉地露出微笑。这样简单、纯粹的幸福,真好。
我以为,我的余生就会这样,在霖州的药香和烟雨中,波澜不惊地度过。
直到那一天。
那是一个初夏的午后,天气有些闷热。医馆里没什么病人,我正坐在柜台后,昏昏欲睡地打着算盘。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医馆门口。
我抬起头,只见几个身穿玄色劲装的护卫,簇拥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那个男人,穿着一身墨色锦袍,腰间系着一根白玉带,长发用一顶玉冠束起。他背对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让我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店家,我家主子偶感不适,还请你给瞧瞧。”一个护卫上前一步,声音洪亮。
我低下头,用手中的账本挡住了大半张脸,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请……请坐。”
那个被称作“主子”的男人,缓缓地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一股熟悉的,清冽的龙涎香气,瞬间钻入我的鼻腔。
我的心,在这一刻,漏跳了一拍。
我僵硬地抬起头,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剑眉入鬓,凤目狭长,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岁月似乎格外厚待他,五年的时光,非但没有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反而让他原本就俊朗的五官,更添了几分深沉和威严。
是萧烬言。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僵硬得像一块石头。我甚至忘了呼吸,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冲破喉咙。
而他,也在看着我。
他的目光,像是一把锋利的刀,一寸寸地刮过我的脸。起初是审视,然后是疑惑,接着是震惊,最后,是掀起滔天巨浪的不可置信。
他眼中的风暴,比五年前那个雨夜的雷霆,还要骇人。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我只能看到他,和他眼中那越来越深沉的漩涡。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念出了那个早已被我抛弃的名字。
“苏……晚?”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我猛地回过神来,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lge,逼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
我扯出一个僵硬而疏离的微笑,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这位客官,您认错人了。我叫阿月,不叫苏晚。”
第4章 重逢,对峙
“阿月?”
萧烬言咀嚼着这个名字,狭长的凤眸死死地锁着我,仿佛要将我的灵魂从这具皮囊里揪出来审问。
他身后的护卫和翠儿都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我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尽管我的指尖已经因为用力而深深掐进了掌心。我不能慌,一旦我慌了,就全完了。五年的平静生活,不能在这一刻功亏一篑。
“是,我叫阿月,是这家医馆的主人。”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无波,“客官若是要看诊,请伸出手。若只是来寻人,那恐怕是找错地方了。”
我的冷静似乎让他眼中的风暴平息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探究的目光。
他没有伸出手,只是缓缓地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
他每走一步,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和五年前在王府时一模一样,瞬间将我拉回了那个令人窒息的过去。
他走到柜台前,与我仅一臂之隔。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和他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他看起来很疲惫,像是经历了长途跋涉。
“你很像她。”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非常像。”
我垂下眼帘,避开他灼人的视线,淡淡地说:“世上人有相似,不足为奇。客官怕是思念故人,看花了眼。”
“是吗?”他忽然伸出手,快如闪电,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浑身一震,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下意识地就想挣脱。可他的手像一把铁钳,牢牢地箍着我,让我动弹不得。
“放开我!”我终于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和惊慌。
“姐姐!”翠儿惊呼一声,想上前来,却被他身边的护卫拦住了。
萧烬言没有理会我的挣扎,他的目光落在我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红色小痣。这是我天生的印记,除了翠儿和我自己,只有他……只有他知道。
因为他曾无数次,在深夜里,亲吻过那个地方。
他的呼吸猛地一窒,抓着我的手,力道瞬间又加重了几分。
“这颗痣,你作何解释?”他抬起眼,目光如炬,一字一句地问我。
我心乱如麻,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借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很多人手上都有痣,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是吗?”他冷笑一声,另一只手却抚上了我的后颈。
我浑身僵硬,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知道他要找什么。我的后颈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幼时顽皮,从树上摔下来磕的。他曾经问过我这道疤的来历,我还当笑话讲给他听过。
他的指腹,精准地,在那道早已淡去的疤痕上,轻轻摩挲。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防线,都土崩瓦解。
我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我停止了挣扎,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我抬起头,迎上他复杂的目光,那里面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被欺骗的愤怒,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深切的痛楚。
完了。
我心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他找到了我。他认出了我。
五年的逃亡,五年的新生,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笑话。
见我不再反抗,他眼中的情绪反而愈发汹涌。他松开我的手,转而捧住我的脸,强迫我与他对视。
“为什么?”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痛苦,“为什么要假死?为什么要骗我?”
他的质问,像一把锤子,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
骗他?
我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五年来积压在心底的委屈、怨恨、不甘,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爆发了出来。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毁了我所有爱情幻想,将我当成棋子和玩物,此刻却又摆出一副被辜负模样的男人,积攒了五年的那句话,终于冲口而出。
“玩够了吗?”
我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却像一道惊雷,在小小的医馆里炸响。
萧烬言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他捧着我脸的手,微微颤抖。他眼中的狂喜和愤怒,都褪了下去,只剩下茫然和震惊。
“你……说什么?”
我用力推开他的手,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我挺直了脊背,像一只竖起全身尖刺的刺猬,用尽全力保护着自己早已破碎不堪的内心。
“我说,摄政王殿下,”我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你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玩了五年,也该够了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的眉头紧紧蹙起,眼中满是困惑。
“不知道?”我凄然一笑,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是啊,您怎么会知道呢?您高高在上,日理万机,怎么会记得五年前,您对一个无足轻重的‘玩意儿’说过什么话呢?”
“玩意儿?”萧烬言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想起来了?”我看着他的反应,心中一阵快意,又一阵刺痛,“想起来您是如何在与我温存之后,转身就对您的好友说,我不过是个有趣的消遣,一颗有用的棋子?”
“想起来您是如何评价我,说等到朝局一定,我这颗棋子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我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白一分。
到最后,他脸上血色全无,嘴唇微微颤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萧烬言,”我直视着他的眼睛,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他,“我苏晚,命如草芥,不配做您的棋子。所以我自己退出了棋局,我‘死’了,让你这盘棋,下得更干净,更利落。这难道不合你的心意吗?”
“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生活?”
“我求求你,放过我吧。就当我真的死了,行吗?”
我的声音从一开始的尖锐,到最后变成了近乎哀求的呜咽。
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了。这五年来,我午夜梦回,反复咀嚼着那些伤人的话,每一次都像是将结了痂的伤口重新撕开,痛得鲜血淋漓。
我累了。真的累了。
医馆里一片死寂。
萧烬言就那么定定地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化的雕像。他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一种混杂着震惊、悔恨、痛苦和绝望的神情。
许久,他才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不是的……晚晚,你听我解释……”
“解释?”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解释什么?解释那些话都是我幻听的吗?萧烬言,你我之间,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对早已吓傻的翠儿说:“翠儿,送客。”
第5章 真相,迟来
“我不走。”
萧烬言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他挥了挥手,示意他所有的护卫都退到医馆门外。然后,他亲自上前,将医馆的门板一块块合上。
“砰”的一声,最后一块门板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喧嚣。
小小的医馆里,光线瞬间昏暗下来,只剩下从窗棂透进来的些许微光。
“你干什么!”我厉声喝道,心中警铃大作。
翠儿也吓得躲到我身后,紧紧抓着我的衣袖。
萧烬言没有理会我的质问,他只是转过身,一步步走到我面前。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晚晚,”他看着我,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浓烈情绪,“那晚的话,你都听到了?”
“是。”我冷冷地回答。
“你信了?”
“亲耳所闻,如何不信?”我反唇相讥。
他闭上眼,脸上露出一抹极度痛苦的神色,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煎熬。他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中竟带上了一丝哀求。
“那不是我的真心话。”他艰难地说,“那是我……故意说给别人听的。”
我愣住了。
“说给别人听?”我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随即冷笑起来,“萧烬言,你把我当三岁孩童吗?那晚外间除了你和陆停舟,还有谁?难道还有鬼不成?”
“有。”他定定地看着我,吐出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答案,“有先帝埋在我身边的暗桩。”
我的心猛地一跳。
先帝?暗桩?
“你什么意思?”
萧烬言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五年前,我虽为摄政王,但朝中局势远非你想象的那么稳固。先帝虽将幼帝托孤于我,却也对我心存忌惮,在我身边安插了无数眼线,时刻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其中一个,就藏在我的书房外,一个我一直没有拔除的钉子。”
“我与你的事,早已被他们察觉。他们查了你的底细,知道你是苏侍郎的女儿。当时,苏侍郎正因为一桩陈年旧案,与我的政敌走得很近。在他们看来,你,就是我最大的软肋。”
软肋……
这个词,像一块石头,投入我早已死寂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所以……”我有些艰难地开口。
“所以,我必须让他们相信,你对我而言,毫无价值。”萧烬言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我必须让他们相信,我接近你,只是为了利用你,稳住你的父亲。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动你,你才是安全的。”
他看着我,眼中满是痛楚:“那晚,我故意引陆停舟过来,就是为了演一场戏。我知道那个暗桩就在外面偷听。我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说给停舟听的,而是说给他,说给那些想用你来对付我的人听的。”
“我以为,我是在保护你。却没想到……却没想到,那些话,也被你听了去。更没想到,你会……会那么决绝。”
他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带上了无法掩饰的颤抖。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说的是真的吗?
那些伤我至深的话,竟然只是一场为了保护我而演的戏?
我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你凭什么让我信你?”我颤声问,“这不过是你为了挽回颜面,临时编造的谎言!”
“谎言?”萧烬言惨然一笑,他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递到我面前。
那是一支发钗。
一支通体乌黑,几乎看不出原貌的发钗。只有在钗头,依稀还能辨认出一点珠贝的残骸。
是那支东海明珠钗。
是我亲手插在那个无名女尸发间,以为早已与“苏晚”一同化为灰烬的珠钗。
“火灭之后,我冲进废墟,找了整整一夜。”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最后,只找到了这个。他们都说你尸骨无存,我不信。苏晚,我认识的苏晚,聪慧、坚韧,她绝不会那么轻易地死去。”
“我派了无数人,暗中查访了五年。我查遍了大梁的每一个州,每一个县。我甚至想过,如果你真的不在了,等我为幼帝扫平所有障碍,就去地下陪你。”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我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晚晚,这五年,我没有一日,睡过一个安稳觉。我每日都在想你,想你是不是还活着,想你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在恨我。”
“我找到你,不是为了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我只是……只是想再看你一眼。只要知道你还活着,就好。”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看着他手中的断钗,看着他眼中的血丝和深不见底的痛楚,我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原来,他不是不在意。
原来,我不是棋子。
原来,那场大火之后,他冲进了废墟。
原来,这五年来,他一直在找我。
一个巨大的,荒谬的误会,将我们生生分离了五年。我在这里,靠着对他的恨意,支撑着自己活下去;而他,却在遥远的京城,靠着对我的思念,苦苦支撑。
我们都以为自己是受害者,却不知道,我们伤得最深的,是彼此。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决堤而下。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身体却因为剧烈的抽噎而颤抖不已。
萧烬言见状,再也无法克制,他上前一步,将我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的怀抱,比记忆中更加宽阔,也更加消瘦。他身上不再是清冽的龙涎香,而是混杂着风尘与草药的复杂味道。
他将头埋在我的颈窝,滚烫的泪,滴落在我的肌肤上。
“对不起,晚晚……对不起……”
他一遍遍地,在我耳边重复着这三个字。
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这五年的委屈,五年的孤寂,五年的怨恨,五年的思念,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滚烫的泪水,尽情地宣泄出来。
我们就像两个在黑暗中摸索了太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彼此,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相拥而泣,舔舐着对方的伤口。
迟到了五年的真相,终于揭晓。
可是,我们之间那错过的五年,还能找得回来吗?
第章 桂花,陈酿
我们在昏暗的医馆里,相拥了很久很久。
直到我的哭声渐歇,情绪慢慢平复下来,萧烬言才缓缓地松开我。他用指腹,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痕,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晚晚,跟我回去。”他看着我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坚定,和一丝小心翼翼的恳求。
回去?
我的心,又是一阵抽痛。
回去哪里?回到那个让我充满噩梦的京城?回到那个金碧辉煌的摄政王府?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
“不……”我轻声说,“我不回去。”
萧烬言的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但他没有逼我,只是轻声问:“为什么?”
“这里才是我的家。”我环顾着这间小小的医馆,这里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都是我这五年来,亲手布置起来的。这里有我的心血,有我的新生。“我叫阿月,不是苏晚。苏晚,五年前就已经死在那场大火里了。”
我知道,我说出的话很残忍。但我无法欺骗自己。
五年的隔阂,不是一个拥抱,一句“对不起”就能轻易抹平的。我心里的那道伤口,太深了。即使知道了真相,那被欺骗、被利用的痛楚,依旧在隐隐作痛。
更何况,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平静,自由,安宁。我不想再回到那个充满权谋和算计的漩涡里,去当那个需要他处处保护的“软肋”。
萧烬言沉默了。
他看着我,目光复杂。有痛惜,有理解,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无措。
这个一向杀伐果决,掌控着整个大梁命脉的男人,在这一刻,竟然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姐姐……”一直躲在我身后的翠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她红着眼睛,看看我,又看看萧烬言,“王爷他……这五年,过得真的很苦。”
翠儿毕竟是局外人,她或许比我看得更清楚。
“他派来找我们的人,其实三年前就到过霖州。只是那时候,我们刚来不久,深居简出,他们没找到。他们每年都会来,拿着小姐你的画像,挨家挨户地问。只是他们不敢太张扬,怕被王爷的政敌发现,所以一直没找到我们。”
“还有,”翠儿顿了顿,继续说,“我听人说,王爷这几年,几乎没纳过侧妃,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朝中大臣们送了无数美人进府,都被他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所有人都说,摄政王自从五年前烧死了一个无名无分的侍婢后,就变得……不近女色了。”
我心中剧震,抬头看向萧烬言。
他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嘴唇紧紧地抿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原来,他不仅在找我,还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为我守着什么。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
“晚晚,”萧烬言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妥协,“我不逼你。你若不想回京城,我们就不回。你若喜欢这里,我们就留在这里。”
我愣住了:“你……你说什么?”
他是摄政王,是大梁的擎天之柱,他怎么可能留在这里?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缓缓说道,“五年前,我羽翼未丰,处处受制,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害你受了这么多苦。如今,朝局已定,幼帝也已渐渐长大,不再需要我时时刻刻守在京城了。”
他上前一步,重新握住我的手,掌心温暖而坚定。
“晚晚,我找了你五年,不是为了把你重新关进王府那个牢笼。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在江南,只要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归处。”
他的目光,真诚而炙热,不带一丝一毫的虚假。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愿意为我放弃权势,放弃京城繁华的男人,心中最后的那一点冰冷,也开始慢慢融化。
我转过头,看向院子里。
透过窗棂,我能看到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正是初夏,树叶繁茂,可以想见,到了秋天,定会是满树金黄,香飘十里。
我的目光,落在了桂花树下的那片土地上。
那里,埋着我亲手埋下的,装着天山雪莲护心丸的白玉瓶。
也埋着我这五年来,对他的所有怨恨和不甘。
或许,是时候,将它们都挖出来了。
我对萧烬言说:“你……能帮我个忙吗?”
他眼中一亮:“你说。”
“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下,埋了个东西,你帮我挖出来。”
他没有问是什么,只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院子。他没有用工具,就那么直接用手,刨开了树下的泥土。他那双曾经执掌玉玺、批阅奏章的手,此刻却沾满了泥污,可他却毫不在意。
很快,那个小小的白玉瓶,重新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我走过去,从他手中接过玉瓶,拔开瓶塞,倒出了一粒晶莹剔透的药丸。
然后,我将玉瓶递还给他。
“这是你当年给我的护心丸,我一直没舍得吃。”我轻声说,“现在,物归原主。”
萧烬言看着手中的玉瓶,又看看我,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将过去还给他,也意味着,我愿意放下过去。
他眼圈一红,紧紧地将玉瓶攥在手心,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至于我……”我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需要时间。萧烬言,五年的伤,不是一天就能愈合的。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像从前那样爱你,我也不知道我是否还能适应你身边的生活。但是,我愿意……我愿意试一试。”
我愿意试着,去相信他。
我愿意试着,去原谅这个因爱生误的过往。
我愿意试着,给我们彼此,一个新的开始。
萧烬言的眼中,瞬间绽放出夺目的光彩,那光芒,比我见过的任何星辰,都要璀璨。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他懂了。
那天之后,萧烬言没有离开霖州。他遣散了大部分护卫,只留下两三个人,然后在我的医馆对面,租下了一座小院,住了下来。
他没有再自称“本王”,也没有再对我提回京城的事。
他像一个最普通的邻家男子,每日清晨,会为我买来城东最好吃的蟹黄汤包;午后,会在我忙碌时,安静地坐在一旁,帮我研墨、晒药;傍晚,他会笨拙地学着生火做饭,时常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惹得我和翠儿哈哈大笑。
朝中的奏折,依旧会源源不断地送到他手中。每当这时,他便会关起门来,处理公务。而我,会为他煮上一壶清茶,送进书房,然后安静地退出来,不去打扰他。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
我们很少谈及过去,也很少规划未来。我们只是珍惜着眼下的每一分,每一秒。
秋天的时候,院子里的桂花开了。满树金黄,香气袭人。
我用新摘的桂花,酿了一坛酒。
在一个月色很好的夜晚,我将酒坛从地下挖出,摆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
萧烬言坐在我对面,月光落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银辉。
我为他倒了一杯酒,也为自己倒了一杯。
“尝尝吧,”我说,“我亲手酿的,桂花陈酿。”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看着我,眼中带着一丝醉意:“好酒。只是,还缺了点什么。”
“缺了什么?”我问。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将我拉入怀中,低头吻住了我的唇。
他的吻,带着桂花的清甜和酒的醇香,温柔而缠绵。
良久,他才松开我,抵着我的额头,声音低沉而缱绻。
“缺了一个,共饮之人。”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倒映着我的模样。
我笑了。
是啊,五年的光阴,像是一坛被深埋地下的酒。初尝时,或许会有些苦涩,有些辛辣。但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去等待,去品味,最终,沉淀下来的,定会是满口的醇厚与甘甜。
我和萧烬言的未来会如何,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从这个月夜开始,这坛名为“余生”的酒,我会愿意,与他共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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