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度360必应搜狗淘宝本站头条
当前位置:网站首页 > 小说推荐 > 正文

重生之变天最新章节_决绝_ 重生之变天_笔趣阁

itomcoil 2025-10-27 14:57 1 浏览

再睁眼,我伏地跪拜请旨和离,太后立即同意,想不到太后也重生了


那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竟被一位流落民间的假公主迷了心窍。此番大胜回朝,第一件事便是入宫面圣,言辞恳切——实则冷酷——地请求休弃原配发妻。

慈心素存的太后略作沉吟,叹息道:

“既如此,便教公主为正妻,凌氏那孤苦伶仃的孩子……委屈些,做个侧室吧。”

将军沈玠寒闻言,脸色骤然铁青阴沉,仿佛蒙上了一层寒霜。

(太后她……竟要让枝泞为妾?不,她凌枝泞,连同她的姓氏,都该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可谁曾想到,十年之后风云突变,竟是此人亲率铁骑,举兵反叛。

那一夜,皇城血流漂杵。太后被他以最残酷的刑罚活剥了皮囊!而我,他昔日的妻子凌枝泞,更被他亲口赐下万箭穿心之刑!凌氏一族百余口,无论老幼,尽数遭屠,鸡犬不留!

冰冷的铁箭刺穿心脏时,我仿佛听见血脉奔流的声音,还有族人绝望的哀嚎。

(为什么……沈玠寒……我们怎会走到这一步?爹……女儿终究辜负了您的嘱托……)

——

再次睁开眼,时光竟倒流回他班师回朝、宫宴正酣的那一刻!

浓烈的酒气、鼎沸的人声、炫目的灯火刺入感官。

我来不及细想重生是何等荒谬,目光瞬间锁定了御座旁正欲起身的沈玠寒!

(他要开口了!求休妻!就是此刻!)

恐惧与恨意交织,几乎将我撕裂,但我明白,若再如前世般被动等待羞辱与死亡,只会重蹈覆辙!

行动快过思绪!我不顾仪态,踉跄着离席冲出,扑倒在冰冷的金砖之上,以头触地,用尽全身力气、嗓音凄怆而清晰地恳请:

“陛下!太后娘娘!妾身凌氏入将军府侍奉三载,日夜惶恐,未能为将军诞下一儿半女!自知福薄德浅!恳求陛下、太后开恩,恩准妾身与将军和离!成全将军……与那位公主殿下百年相守之盟!”

(快答应!快下旨!摆脱这个恶魔!)

席间霎时寂静。

沈玠寒惊愕地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我,像在看一个全然陌生、又彻底失控的怪物。

(这女人疯了?!她竟敢……在如此场合抢先开口……弃我如敝履?!)

他脸上交织着震惊、困惑,以及一种被当众扇了耳光的羞怒。

喉结剧烈滚动着,他张口欲言:“陛下,此……”

“——好!!”

一个苍老却异常清晰果断的声音陡然响起,将他未及出口的辩解死死堵了回去!

竟是太后!

她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眸此刻精光四射,竟隐隐带着一丝……我所熟悉的悲悯与痛定思痛后的决绝?!

(这神情……难道……?)

她直接截断沈玠寒,声音沉稳有力,回荡在死寂的大殿:

“就依凌氏所请!哀家做主,即刻下旨,允凌氏与沈玠寒和离!并——为沈将军与宋蔓雨赐婚!”

我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望向宝座之上!

太后迎着我难以置信的目光,微不可察地轻轻颔首。

(是她!真的是她!!她也回来了!这混沌的天地间,终于不再只有我一个背负血海深仇、孤身逆行的幽灵!)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怆席卷了我。

——

1

前世临死时的剧痛和寒意仿佛还烙印在魂魄深处。

沈玠寒最终给我致命一击时,我这副躯体早已被他和他的新婚娇妻磋磨得形销骨立,不成人形。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朔风呼啸的严冬。

沈玠寒弑君篡位,逼宫成功,正踌躇满志地准备次日登基称帝。

他那以“柔弱善良”著称的娇妻宋蔓雨,裹着华贵的狐裘,依偎在他怀里,抱着手炉,软绵绵地撒娇:

“寒郎,我嘴里发苦,想吃清炖的活鱼呢。”

(想吃鱼?这漫天大雪,河面冰封三尺……她分明是冲着我来的!)

沈玠寒伸出手臂,温柔地将她圈得更紧,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温热的气息暧昧地喷洒在她玲珑的耳廓,低语道:

“蔓雨,你的风寒烧热还没退尽呢。”

宋蔓雨眼底掠过一丝算计的光芒,面上却飞起红霞,娇嗔一笑:

“寒郎~~人家就是这会儿想嘛。”

沈玠寒猛地凑近,狠狠亲了她脸颊一口,声音带着狎昵:“小馋猫,我想吃的……可是你呢。”

宋蔓雨咯咯娇笑着,假意要躲,却顺势挣脱他的怀抱,一步步故意走到跪在地上擦洗地砖的我面前。

(贱人!看见你这张脸就想起我真正的金枝玉叶!)

目光陡然变得阴毒如蛇,看准我正捧着的沉重铜水盆——那是奴仆冬日里擦地的冰水混合物!

(就现在!)

她嘴角噙着恶毒的冷笑,绣花鞋尖猛地狠狠踹在我捧着铜盆的手腕关节处!

“哐当——哗啦——!”

冰冷刺骨的脏水连同沉重的铜盆瞬间翻倒在地,泼了我满头满脸,污水迅速渗透我单薄破旧的棉衣!

“哎哟!” 宋蔓雨故作惊吓地掩口后退,声音却带着残忍的得意:

“寒郎!瞧瞧这个笨手笨脚的贱婢,真是该死!不如……就让她去后苑结冰的湖里给我捉活鱼上来吧!让她清醒清醒!”

沈玠寒眸中毫无温度,只搂着美人重回温暖的怀抱,手指不轻不重地掐着她纤细的腰肢,笑声朗朗,如同看待一场令人愉悦的杂耍:

“好,好,都依蔓雨的。你想让她做什么,她都该为你做到。”

(凌枝泞,好好看看,谁才是真正值得我沈玠寒捧在手心的人!你爹的恩情?早已用你这三年的贱命偿清!)

随即,他冷酷地一挥手,几个如狼似虎的亲兵立刻上前,粗暴地将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的我拖起,拽向后苑。

湖畔。

冰层被凿开一个幽深的窟窿。

士兵们粗暴地扒掉我最后一件御寒的外裳,只留一件湿透贴肉的薄中衣。

“扑通——!”

我被狠狠推入那散发着阴森寒气的冰窟窿里!

彻骨的冰水瞬间淹没口鼻,刺骨的寒冷如同亿万根钢针同时扎进皮肉骨髓!

(沈玠寒……你好狠的心!)

那一刻,冰冷穿透五脏六腑,巨大的绝望攫住心脏,我清晰地知道——我活不成了。

冰湖刺骨,却也残酷地让人清醒。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被冻得通红模糊的双眸,死死盯着站在岸上面容模糊的沈玠寒,唇齿无声地开合,泪水早已在脸上凝成冰珠:

“沈玠寒……为什么?!!”

岸上,暖轿辇早已备好。沈玠寒小心翼翼地将腿脚不便的宋蔓雨(她那条腿的残疾,分明是她当年设计陷害不成反自食恶果的代价!)抱入轿中安坐,隔窗看着水中挣扎的我,满脸嫌恶,目露凶光,厉声道:

“凌枝泞,看清楚,你永远——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本将军的皇后!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寒意伴着屈辱深入骨髓。

他字字句句,如淬毒的冰锥:

“这是你欠蔓雨的!生生世世都还不清!

“当年若非你心胸狭隘、蛇蝎心肠,硬生生设计打断了蔓雨的腿,她这位金尊玉贵的真公主,又怎会落到如此境遇?承受这跛足之苦?

“不过……”

他话音一转,嘴角勾起一抹残忍扭曲的笑意:

“本将军,还是要‘感谢’你爹凌大将军当年……在军中对我的一力‘提拔’之恩!”

冰冷的湖水疯狂灌入我的喉咙、鼻腔,五脏六腑仿佛都被冻得停止运作,双眼被冰水刺激得赤红如血,本就瘦骨嶙峋的四肢早已冻僵麻木,失去知觉。

意识如同沉入漆黑的深海,迅速涣散。

(爹……对不起……女儿无用……)

轿辇内,宋蔓雨依偎在沈玠寒怀里,透过纱帘看着湖中渐沉的影子,眼底闪过恶毒的快意,声音却越发娇软:

“寒郎……没有钓竿鱼钩,姐姐这般赤手空拳,可怎么抓鱼呀?多可怜呢……”

沈玠寒闻言,玩味地一笑,伸手抬起她光滑的下颚,声音如同勾魂的阎罗:

“这不简单?来人——”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阴森可怖:

“放箭!给她做‘鱼叉’!”

(不!他竟要……万箭穿心?!)

我骇然欲绝,在冰冷的死亡窒息感中爆发出最后一丝求生本能,拼尽全力想要扑向岸边!

可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英姿飒爽、能挽强弓骑烈马的将门虎女。

这三年来,吃不饱穿不暖,做的都是最低贱的重活,身体早已被摧垮,形如枯槁。

冰水严重迟滞了我的动作,纵然心中烈火烹油般的恨意滔天,那残破的身躯又如何能避得开岸上对准她、如毒蛇般密集攒射而来的森冷铁箭?

“咻!咻!咻!”

冰冷的箭矢破开皮肉,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岸上传来的沈玠寒的嗤笑如同鬼魅:

“躲?你还能躲到什么时候?

“明日,蔓雨便是朕唯一的皇后!而你凌枝泞……不过是个早已被休弃、声名狼藉、毒如蛇蝎的下堂弃妇!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湖面,与寒冰的气息混合成令人作呕的死亡味道。

沈玠寒嫌恶地皱眉,抬手掩住鼻子,仿佛沾上了最肮脏的秽物:

“死了?正好!扔去乱葬岗喂野狗!”

士兵们粗暴地上前,拖着那渐渐沉下却又被箭矢扎满的残躯。

当沈玠寒心满意足地抱着他的“蔓雨”回那温暖如春的宫殿时,我已化作一具万箭插身、面容扭曲、死不瞑目的冻尸。

那曾是跟随我爹凌大将军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们”,带着麻木的神情,将我这具冰凉的、插满了冰冷铁箭、被草草卷在破席子里的残骸,随意丢弃在京郊那片臭气熏天、白骨累累的乱葬岗上。

尸骸滚落在地,我僵硬圆睁的双眼,终于看到了这片黑暗地狱的全貌。

就在离我不远处,一团不成人形的模糊血肉散落在地,那半张残留着惊恐与痛苦的老迈脸庞……

(太后娘娘?!)

竟是当年在宫宴上曾怜悯于我、为我求情留下侧室之位的太后!

她老人家那曾被无数香火供奉、被尊崇敬仰的躯体……竟被生生剥去了皮囊!

(沈玠寒……宋蔓雨……你们……终将……)

最后一口气艰难地从冰碴交错的肺里挤出,我耗尽全身力量,不甘地望向京城上方那片阴郁低垂、浓黑如墨的夜空。

(爹,你说快变天了……现在,真的要变了吗……)

这阴霾惨淡的景象,竟与记忆中多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日子,重叠交织。

那天,也是这般乌云压顶的天气。我爹,威名赫赫却已灯尽油枯的凌大将军,在病榻前将我冰冷的手,郑重地放在当时尚是副将、一身挺拔戎装的沈玠寒手中,喘息着嘱托:

“玠寒……枝泞……便托付于你了……替我……护她一生一世……周全……”

窗外大雨倾盆而下,砸在屋顶噼啪作响。

年轻的沈玠寒紧紧地将浑身颤抖、悲痛欲绝的我拥入怀中,炽热的怀抱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与寒凉。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如同最坚定的誓言,一字一句烙在我心上:

“枝泞,信我。醉花须晴日,醉雪亦良宵。无论风雨晴雪,为夫定会护你岁岁平安,朝朝暮暮。你我此生,生死相随,白首不离!”

雨声喧嚣,他的怀抱那样温暖,话语那样滚烫……

冰湖乱葬岗的彻骨寒意将我拉回残酷的现实。

原来,从头到尾,他沈玠寒的心,都未曾有过半分真情。那花前月下的誓言,那生死相许的承诺,不过是他谋算着攀上我凌家将门权势时,裹挟着剧毒的……虚情假意。

夫人,您的酒洒了……”

丝竹管弦之声在雕梁画栋间流淌,杯盏碰撞的清响交织。初春微凉的细雨无声浸润着庭院,几枝早绽的杏花在雨雾中簌簌轻摇,格外娇嫩。

宫中来使邀约的春日宫宴正酣。我怔怔地倚坐席间,手中的金樽仿佛有千斤重,悬在指间长久不动,醇香的酒液早已无声无息地泼洒大半,濡湿了繁复华丽的裙裾。

缓缓地,我掀开沉重的眼帘,意识如同自深海漩涡中挣扎而出。耳畔重新灌入喧哗的谈笑声、丝竹声,眼前是满座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景象——原来,方才并非梦境停滞,而是……当真回到了这天!

这一天,正是他得胜凯旋,铁蹄踏破宫门、荣耀归来的时刻。

“小姐!您怎的这样恍惚!”贴身丫鬟雨沾语气急切,伸手来搀我,“酒全泼在身上了,湿了裙子可怎么好,奴婢陪您去更衣!”她温热的手指触及我冰凉的手腕。

我猛地反手,五指如铁钳般紧紧扣住了她伸来的手!

“等等……等等……”

喉咙干涩得发紧,声音嘶哑。我将她猛地拉到眼前,目光贪婪而颤抖地锁在这张清秀焦急的小脸上。

“真的是……雨沾……”近乎叹息的字句滚落唇齿,带着劫后余生的悸动。

雨沾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眼神惊住,茫然无措:“小姐?”

我用力捏了捏她温热实在的手心,那真实的触感几乎让我落下泪来——她还活着!我的雨沾,这个赤胆忠心、为我燃尽最后一点光热的傻丫头……还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前世血淋淋的画面倏然刺穿脑海——宋蔓雨那张笑靥如花的美人脸下,是如何命人剜去了雨沾清澈的双眼,剖开她滚烫的心脏,又将那破碎的躯体弃置荒郊喂了野狗!那无边的悔恨与痛楚,此刻化为掌心真实的温度,让我几乎喜极而泣。

“小姐!您怎么哭了?”雨沾见我眼中蓄满泪水,更是惊慌,掏出帕子轻柔地为我擦拭,随即又绽开笑颜,“奴婢明白了!小姐定是欢喜太过!边关刚刚传回大捷的喜报,今日将军大人即将率部班师回朝了!您这是乐极生悲了不成?”

雨沾欢快的声音还在耳畔萦绕……

“咚——!咚——!咚——!”

骤然间,殿外传来震天撼地的铜鼓轰鸣!浑厚、雄壮、穿透云霄!紧接着,激昂亢烈的战歌号角声撕裂了宫宴的靡靡之音,响彻九重宫阙!

大将凯旋,叩阙还朝!

所有目光,瞬间被吸向殿门开启处耀眼的光线中。

沈玠寒来了。

他挺拔如松的身形裹在一身被血与火打磨得发亮的玄色重甲里,折射着冷硬的寒光。头盔被随意地夹在右臂之下,几缕散落的墨色发丝垂在汗湿的额角,更添几分桀骜不驯的战场风尘。但最刺眼的,是他那宽厚有力的左手——正牢牢牵着一名身着鹅黄宫装、身姿娇俏玲珑的女郎!

两人并肩而立。男的身经百战,戾气未消却难掩俊朗;女的娇怯动人,顾盼生辉。他们脸上洋溢着的那种发自内心、旁若无人的笑靥,竟将这满园贵女粉黛与初春盛放的生机都比了下去!

雨沾脸上刚绽开的笑容瞬间冻结、碎裂,声音细若蚊蚋地挤出一句带着哭腔的:“……小姐……”

殿内落针可闻。我屏住呼吸,挺直了脊背,目光直直地钉在沈玠寒脸上。那双深邃的剑眉斜飞入鬓,星辰般的眼眸此刻却寒冽如冰,鼻梁如刀削般挺直,下颌绷紧的线条透着无言的倨傲与……杀伐决断的煞气。

他就这般牵着那女子,径直走向御前,并未如群臣般伏地叩拜。那坦然无惧的姿态,竟是将皇权的威严都踩在了脚下几分!

“臣沈玠寒,奉天威,领皇命,击溃西南十万蛮兵贼寇,大捷,今凯旋还朝复命!”

沉冷清晰的声音回荡在大殿,掷地有声。

旋即,他微微侧身,视线落在身旁那略显怯生的女子面上,冰冷的目光竟带上了某种……宣告式的专注:

“陛下所托,秘查端妃娘娘当年流落在外的血脉一事,臣,幸不辱命。已寻得明珠,正是臣身旁——真正的公主殿下。”

那女子闻言,恰到好处地抬起绝美的脸庞,唇角漾开一朵极动人的浅笑,眼角顷刻泛起盈盈泪光,衬得那双含情目如蒙薄雾,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枚样式古朴的玉佩,声音婉转如黄鹂出谷,带着令人心碎的哽咽:

“父皇……娘亲当年……病势沉重,唯恐女儿无依,才忍痛将襁褓中的我托付于一户寻常农家……若非沈将军……在贼寇的刀口下救下女儿……恐怕儿臣早已……”

皇帝年逾不惑,近年来对皇嗣血脉之事尤为敏感。他盯着那枚玉佩,眼眶瞬间泛红,颤巍巍地走下御座,拉住了女子的手腕:“蔓雨……是朕……是朕对不住你和你娘……”语气沉痛,已满是怜惜与愧疚。

紧接着,皇帝望向沈玠寒,语气和缓却带着帝王的审视:“沈卿劳苦功高,此等大功,你想要何封赏?尽管开口!”

沈玠寒唇角扯出一抹极淡却极其刺目的轻蔑笑意,如同冬日里碎裂的冰凌。在所有人屏息注目中,他长臂一揽,竟当着满朝文武、皇帝御前的面,旁若无人地将那位娇柔动人的“蔓雨公主”紧紧拥入怀中!

“当日臣为贼寇暗箭所伤,是公主不顾自身安危,以血躯相护,救臣一命。”他低头注视着怀中人,眼神是前所未见的缱绻专注,声调却清晰地穿透每一个角落:

“战场杀伐之功,不过臣子本分,臣不屑于邀赏。今日臣别无他求……”

他刻意停顿,视线扫过全场,最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残忍,若有似无地飘向我的方向。

“臣只求眼前这位美人,一世相伴!”

话音落下,如同冰水泼入滚油!

整个大殿死寂一瞬,随即无数道目光,或惊愕、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赤裸裸地探究,如芒刺般瞬间聚焦在我身上!那些世家贵女们唇边微妙的笑意,眼中流转的深意,比任何刀剑都更锋利!

谁人不知?

我,凌家嫡女,才是他沈玠寒明媒正娶、金册玉牒上堂堂正正的将军夫人!

这三年,他铁骑在外,浴血沙场。府中大小庶务,人情往来,朝堂之中错综复杂的利益周旋,无一不是我凌晚初殚精竭虑、替他沈家把持支撑!

每年的上元灯节,是哪家府邸门前放飞的祈愿灯最多?升腾而起,密密麻麻,染红夜空?

唯将军府尔!

那漫天燃烧的火红,是我熬干心血,在灯上亲笔写下无数平安祈愿,一次次点燃放飞。我的痴念与执着,天下皆知,尽在那灯海中明灭!

而他,沈玠寒!

带着满身敌人的血与荣光凯旋而归,却只为向他的帝王恩主,献上另一位……美人!

鼓乐之声再度奏响,带着刻意的喜庆喧哗。

那位新晋的“蔓雨公主”宋蔓雨,便在这乐声中,身姿轻盈地离开了御座下的锦凳。她莲步微移,毫不避讳地伸手,再次牢牢牵住了沈玠寒的手。

在满殿复杂目光的注视下,这对璧人竟似心有灵犀,方向一致——径直朝我所坐的席位走了过来!

沈玠寒冰冷的目光如刀锋般率先刺破空气抵达我身上。

他凝视着我,那眼中沉淀的情绪,竟似淬了毒的万载寒冰,蕴藏着无尽的怨毒、憎恶与恨意!那滔天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如有千根银针、万把利刃,要将我凌迟成碎片!为何?我心中剧震,前世至死也不知这份恨意的根源!

“你就是沈将军的……夫人?”

宋蔓雨已然走到近前,发出如同银铃敲击琉璃般清脆却刺耳的笑声。她微微歪头,带着一种天真而毫不掩饰的恶意,挑衅般地扬起精致小巧的下巴,目光在我脸上逡巡。

“听说……姐姐自幼便与玠寒哥哥在军营里一同长大?青梅竹马,情深义重?” 那“玠寒哥哥”四个字,被她唤得格外甜腻婉转。

我沉默着,如同一尊冰冷的玉雕。

身边的雨沾早已气得浑身发抖,俏脸涨得通红,猛地抢前一步,像护雏的小兽般将我挡在身后,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懑:

“公主殿下有所不知!沈将军少时家境艰难,曾蒙我家老爷大恩,收留在凌府庇护过几年!那时便是我家小姐身边——伺候笔墨、牵马提灯的亲随!自然是一处长大!说是青梅,哼,那是指我家小姐!至于他沈玠寒?不过是……”

“雨沾!”

我厉声低喝,一把将她猛地拽回身后,狠狠瞪了她一眼。这丫头嘴太快也太直,一句话便将沈玠寒那不堪回首的为仆往事,在这金殿贵胄面前揭了个底朝天!

雨沾被我眼中的厉色吓住,委屈地缩了缩脖子,噤了声。

宋蔓雨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那笑意丝毫未达眼底。

“呵,”她用锦帕轻轻掩住嘴角,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钩子,“果然是将门虎女,不同凡响。连身边伺候的小丫鬟,都这般……快人快语,不懂规矩礼数呢。” 字字句句,分明在映射我的出身与教养。

我心头一沉,眼底凝结寒霜,蓦地抬首,目光如利箭般射向一直沉默地立在宋蔓雨身侧的那个男人。

三年了。

时光的锋刃似乎并未过分摧残他挺拔的轮廓,只是……瘦了些。这一份消瘦,却奇异地与他久远的少年身影重叠——那时他还是凌府里沉默寡言、身型单薄、如同细竹般的少年仆从。

他的视线,也刚好从雨沾身上移开,落在了我的脸上。

没有丝毫躲避,没有半分心虚。我目光沉冷而坚定,如顽石,如古井,不躲不闪地迎了上去!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瞬间冻结。

这张脸,无疑是老天偏爱的杰作。剑眉斜飞,星目深邃,鼻梁的线条挺拔而凌厉,薄唇紧抿着,勾勒出坚硬又带着几分易碎感的下颌。这样的容颜,足以让整个京华无数名门淑女为之倾心,乃至深闺梦里千百回萦绕不去。

而我……

也曾迷失在年少时他竹影下清冷孤寂的身影里,为他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与世界疏离的破碎感而心弦颤动,日思夜想,情根深种,痴缠了整整大半生!

眼皮掀开,映入眼帘的是金碧辉煌的宫阙穹顶。没有丝毫犹豫,我猛地从席位上起身,疾步走到大殿中央,双膝重重砸在冰凉光滑的金砖上,额头紧贴地面,声音清晰而决绝地响起:

“臣妇凌氏枝泞,叩请皇上、太后娘娘恩典!妾身侍奉将军三载,未能为沈家开枝散叶,实乃有负皇恩。恳请恩准妾身与将军沈玠寒和离,成全将军与公主殿下百年琴瑟之好!”

话音未落,席间觥筹交错的喧闹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无数根无形的针,齐刷刷地刺向我。

沈玠寒正端着金樽的手猛地一滞,酒液险些泼洒出来。他惊愕地转过头,那双曾让我沉溺的深邃眼眸里,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错愕与探究,死死地钉在我伏地的脊背上。

然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

还未等沈玠寒开口辩驳或怒斥,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竟已微微颔首,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准奏!便依凌氏所言!即刻拟旨,赐婚沈将军与公主!”

我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望向凤座之上那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锐利寒光,以及那几乎微不可察的、对沈玠寒的深深忌惮,如同惊雷般劈中我的脑海!

太后……她老人家……竟然也重生了?!

(前世记忆闪回)

沈玠寒亲手了结我性命时,我早已被他和他那位“新妻”宋蔓雨折磨得形销骨立,不成人形。

那是一个朔风卷着鹅毛大雪的日子。沈玠寒逼宫谋反得手,就在他黄袍加身、即将登临九五的前夜。

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宋蔓雨裹着华贵的狐裘,依偎在沈玠寒怀里,娇声软语:“寒郎……人家嘴里没味儿,想吃鱼……想吃新鲜的活鱼……”

沈玠寒低笑一声,长臂一伸,将宋蔓雨揽到自己腿上,薄唇贴着她小巧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喷洒:“蔓雨,你风寒未愈,烧还没退干净呢。”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宠溺。

宋蔓雨扭了扭身子,眼波流转,带着刻意的娇嗔:“不嘛!寒郎……人家就想吃鱼嘛!现捞现做的那种才鲜!”

沈玠寒猛地低头,在她颈侧印下一个滚烫的吻,声音暗哑:“我看……你是想吃我……” 惹得宋蔓雨咯咯娇笑躲闪。

嬉闹间,宋蔓雨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蜷缩在角落、正用冻疮累累的手擦拭地板的我。她眼底闪过一丝恶毒的快意,突然起身,抬脚狠狠踹在我脸上!

“哐当!” 我猝不及防,连人带盆摔倒在地,冰冷的脏水泼了一身。

“寒郎,” 宋蔓雨指着狼狈不堪的我,声音甜得发腻,“让她去!让她去结了冰的湖里给我捞鱼!现捞的才够鲜!”

沈玠寒搂着美人重新入怀,大手在她腰间暧昧地摩挲,闻言只是宠溺地一笑,仿佛在纵容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游戏:“好,都依你。蔓雨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很快,我便被两个如狼似虎的侍卫拖拽到寒风刺骨的御湖边。他们粗暴地砸开厚厚的冰层,不顾我的挣扎,三两下剥掉我本就单薄破旧的外衣,像丢弃一件垃圾般,将我狠狠扔进那漆黑刺骨、漂浮着碎冰的湖水中!

彻骨的寒意瞬间如同千万根钢针,穿透皮肉,直刺骨髓!我猛地一个激灵,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我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沈玠寒拥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宋蔓雨,站在岸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在冰水中沉浮挣扎的我,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声音清晰地穿透寒风:

“凌枝泞,看清楚了吗?明日,蔓雨便是朕的皇后。而你?不过是个被休弃的、心如蛇蝎的悍妇!你永远……永远都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冰水疯狂地灌入我的口鼻,呛得我无法呼吸。双眼被冻得赤红,四肢百骸迅速失去知觉,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开始模糊飘散。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嘴唇无声地开合,死死盯着岸上那个曾与我海誓山盟的男人:

“沈玠寒……为什么……?”

暖轿的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沈玠寒抱着因腿疾而无法站立的宋蔓雨,目光如淬毒的匕首,直刺我心底:

“凌枝泞!这是你欠蔓雨的!”

“若非你当年心胸狭隘,歹毒地打断了蔓雨的腿,她何至于沦落民间,受尽苦楚?!”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至极的弧度:

“不过……本将军,还是要‘感谢’你爹凌老将军当年的‘提拔之恩’!”

冰冷的湖水无情地吞噬着我的体温和生机。视线越来越模糊,岸上那对璧人的身影在风雪中扭曲晃动。

宋蔓雨依偎在沈玠寒怀里,娇笑着火上浇油:“寒郎~没有鱼竿,姐姐怎么抓鱼呀?难不成要用手摸吗?好可怜哦~”

沈玠寒闻言,抬起她精巧的下巴,目光却阴鸷地锁住水中奄奄一息的我,薄唇轻启,吐出冷酷的命令:

“来人!放箭!”

我拼死屏住最后一口呼吸,用尽残存的力气想要向岸边挣扎。可这三年来,我被他们当作最低贱的奴仆,干着最粗重的活计,身体早已被掏空,虚弱不堪。即便我幼时曾随父习武,身手尚可,又怎能抵挡那如蝗虫般密集、精准射来的冰冷箭镞?

“躲?你能躲到几时?”

沈玠寒嘲讽的声音如同魔咒,伴随着箭矢破空的尖啸。

“明日,蔓雨便是朕的皇后!而你?不过是个被休弃的、心如蛇蝎的悍妇!”

浓重的血腥味在冰冷的湖面上迅速弥漫开来。

沈玠寒厌恶地皱紧眉头,抬手掩住口鼻,仿佛我是什么肮脏的秽物:

“死了就拖去乱葬岗喂狗!”

当他抱着娇笑连连的宋蔓雨转身走向温暖的宫殿时,我的身体已被无数箭矢贯穿,如同一个可怖的刺猬,漂浮在渐渐被染红的冰水之中。

后来,是当年曾追随我父亲征战沙场、如今已落魄的老部下,偷偷将我这具千疮百孔的残躯,草草掩埋在了京郊那白骨累累的乱葬岗。

我死不瞑目。

涣散的瞳孔最后映出的景象,是身旁不远处一具血肉模糊、被剥去了人皮的枯骨——那惨不忍睹的轮廓,依稀可辨,竟是当年曾为我求情、试图保全我性命的太后娘娘!

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瞬间,我空洞地望着京城上空那翻滚如墨、沉沉压下的乌云。

这天……怕是真的要变了。

这景象,竟与当年爹爹重伤弥留、将我托付给他,要他护我一生周全的那日,如此相似……

(闪回结束)

“夫人!酒洒了!”

一声低呼将我从前世那彻骨的冰寒与血腥中猛地拽回现实。

眼前依旧是觥筹交错、丝竹悦耳的宫宴。窗外细雨如丝,打湿了庭院里初绽的杏花,粉白的花瓣在微风中簌簌摇曳。

初春时节,宫里设宴,庆贺边关大捷,我这个将军夫人自然在受邀之列。

方才,我竟握着酒杯怔怔出神,杯中佳酿早已倾洒大半,濡湿了华贵的裙裾也浑然不觉。

我缓缓眨了眨眼,定了定神,确认自己真的回到了这个决定性的时刻——他,沈玠寒,刚刚凯旋归来的这一天!

“小姐!您怎么这般不小心!衣裳都湿透了!雨沾陪您去后殿换一身吧?” 贴身丫鬟雨沾焦急地凑过来,伸手就要拉我。

我猛地反手,紧紧攥住她伸来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吃痛地轻呼一声。

“等等……等等……” 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我将她拉到身前,借着殿内明亮的烛火,仔仔细细、贪婪地端详着她年轻鲜活的脸庞。

“真的是……雨沾啊……” 我喃喃道,眼眶瞬间发热。

还好……还好她还活着!

前世,她为了护我,被宋蔓雨那个毒妇下令活生生剜去双眼,剖出心脏,最后尸身被扔去喂了野狗!

巨大的庆幸与后怕交织,化作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雨沾被我突如其来的眼泪弄得手足无措,连忙掏出帕子,轻柔地替我擦拭,脸上带着不解的担忧和心疼:“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边关传来大捷的喜讯,今日将军大人就要班师回朝了,您……您是不是高兴得过了头?”

她话音未落。

殿外骤然响起震天的铜鼓声!激昂雄浑的战歌随之奏响!

“大将军凯旋——!”

殿门轰然洞开!

沈玠寒一身玄色重甲,在亲卫的簇拥下,昂首阔步踏入大殿。他右手托着缀有红缨的兜鍪,左手……竟紧紧牵着一个身着鹅黄宫装、身姿窈窕、容貌娇俏动人的女子!

他身姿挺拔如松,眉宇间带着浴血归来的凛冽煞气与意气风发。而那女子,依偎在他身侧,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两人并肩而立,宛如一对璧人,瞬间将满殿春色都比了下去。

雨沾脸上原本替我感到高兴的笑容,瞬间冻结、碎裂!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紧握的双手,嘴唇哆嗦着,只发出一声微弱又带着哭腔的:“小姐……”

我屏住呼吸,目光如炬,直直射向那个曾让我魂牵梦绕、最终却将我推入地狱的男人。

他剑眉斜飞入鬓,星目深邃,鼻梁高挺如削,一身戎装更衬得他英武不凡,依旧是那个让无数京华闺秀梦萦魂牵的沈将军。

他牵着那女子的手,并未如其他将领般行跪拜大礼,只是微微躬身,声音洪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

“臣沈玠寒,不负圣望,击破西南十万敌军,大胜而归!”

说完,他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的女子身上,那份温柔与刚才的冷硬判若两人。

“陛下先前密旨,命臣暗中寻访端妃娘娘当年流落民间的血脉。臣幸不辱命,已寻得公主殿下!”

那女子适时地抬起楚楚动人的脸庞,双手捧出一枚温润通透的玉佩,眼中瞬间蓄满泪水,声音婉转如莺啼,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

“父皇……娘亲去得早,临终前将儿臣托付给了一户农家……若非……若非幸遇沈将军相救,儿臣……儿臣只怕早已落入贼人之手,尸骨无存了……” 那份柔弱无助,足以令铁石心肠动容。

当今圣上年逾不惑,对皇嗣之事尤为看重。此刻见到玉佩,又闻此悲情诉说,眼眶瞬间湿润,颤巍巍地走下御座,抚摸着玉佩,又拉起女子的手腕仔细端详,声音哽咽:“蔓雨……是朕……是朕对不住你和你娘啊……”

皇帝龙心大悦,当即问道:“沈卿立此大功,又寻回朕的骨血,想要何封赏?尽管道来!”

沈玠寒嘴角勾起一抹轻佻的笑意,手臂一揽,竟当众将那自称公主的宋蔓雨紧紧搂入怀中!动作亲昵而张扬。

“当日臣身中剧毒箭伤,命悬一线,是公主殿下舍命相救,衣不解带照料数月。臣别无所求,” 他目光灼灼,直射御座,“只求陛下将此美人,赐予臣为妻!”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无数道或惊诧、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谁人不知,我凌枝泞,才是他沈玠寒明媒正娶、拜过天地宗庙的正妻!

他出征这三载,是我替他操持偌大将军府,打点上下,在朝堂为他周旋打点,稳固后方。

每年上元佳节,京城哪家府邸放飞的祈愿孔明灯最多?

必是将军府!那漫天的灯火,如同星河倒悬,每一盏都承载着我对他平安归来的殷切期盼。

我的心意,天下皆知。

而他,功成名就,载誉归来,带回的却是一个来历不明的“美人”,还要当众求娶!

丝竹声再起,有舞姬步入殿中水池献艺。

宋蔓雨却仿佛没看见,她松开沈玠寒的手,姿态优雅却带着刻意的挑衅,袅袅婷婷地径直朝我走来。

沈玠寒紧随其后,目光如冰锥,寒冷刺骨。

他看向我时,那眼神里仿佛淬了剧毒的银针,根根都欲将我凌迟。

“这位……便是将军夫人吧?”

宋蔓雨在我席前站定,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下巴微微扬起,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听闻姐姐自幼与沈将军在军营中一同长大,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的情分?” 她刻意拖长了语调,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我沉默以对,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雨沾早已气得浑身发抖,小脸涨得通红,一个箭步挡在我身前,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公主殿下此言差矣!沈将军当年不过是凌府收养的一个小卒,说句不敬的,与奴仆无异!自然是要随侍我家小姐左右的!”

一句“为仆”,如同当众揭开了沈玠寒极力想要掩盖的疮疤!

他英俊的面容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凌厉如刀,狠狠剜向雨沾!

这丫头,性子太直,说话不知轻重!

我心头一紧,连忙将雨沾拽回身后,狠狠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噤声。

宋蔓雨掩口轻笑,眼波流转间尽是嘲讽:“呵……果然是将门虎女带出来的丫头,说话都带着一股子……莽夫气,半点规矩也无。”

我脸色一沉,不再理会宋蔓雨,而是抬眼,直直看向她身后那个沉默不语的男人。

三年未见,他清瘦了许多。

瘦削的轮廓,倒让我想起当年爹爹将他带回凌府的那些年,他也是这般瘦骨嶙峋,像根营养不良的竹竿。

他的视线终于落回我脸上。我毫不躲闪,目光平静而锐利地迎了上去。

他生得极好,剑眉星目,鼻若悬胆,是那种能轻易让女子一见倾心的俊朗。当年,我也曾为这张脸神魂颠倒,日思夜想。

他身上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带着伤痕的破碎感,也曾让我心生怜惜,爱慕了那么多年。

(回忆:军营往事)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时光倒流回那年暮春。

我身披银光闪闪的细鳞甲,骑着高头大马,跟在爹爹的帅旗之后。

那时的沈玠寒,只是府里一个负责烧火劈柴的小兵,只因做得一手好菜,被爹爹偶尔提起。

他便不知天高地厚地缠着爹爹,苦苦哀求要随军出征。

爹爹见他态度恳切,便应允了。

为了讨我欢心,他每日变着花样给我做新奇的点心菜肴,只为求我在爹爹面前美言几句,给他一个马前卒的职位。

我看着他眉清目秀、皮肤白皙,甚至带着点文弱书生气质的模样,忍不住嗤笑:“沈玠寒,就你这副身板,还想冲锋陷阵?怕是连马都爬不上去吧?”

他当时用一种近乎凶狠的眼神盯着我,突然像疯狗一样扑上来,狠狠一口咬在我的手腕上!鲜血瞬间涌出!

“我能!我能!” 他满嘴是血,嘶声力竭地吼道,随即又猛地磕头,额头重重砸在地上,“将军!我愿做马前卒!求将军给我一个杀敌的机会!”

我又惊又怒,捂住流血的手腕,急声对爹爹道:

“爹!您别答应他!把他交给我处置!”

我气不过,任性地抬起脚,狠狠踩在他撑在地上的手掌上,用尽力气碾磨!直到他痛得脸色发白,冷汗涔涔,也不肯松口求饶。

自那日起,他便被我留在了我的营帐附近。

白日里,我罚他劈柴挑水,不挑满几十担,休想歇息片刻。

夜晚,我罚他挑灯抄写兵书,不到鸡鸣破晓,绝不许他合眼。

酷暑时节,我罚他潜入冰冷的河底憋气,若敢冒头换气,我便用石子砸得他头破血流。

寒冬腊月,我罚他在冰天雪地里扎马步,若敢有半分懈怠,便命人用刺骨的冰水兜头浇下。

他在我手里,足足吃了两年的苦头。

军营里的兵油子们常拿他取笑。

他总是梗着脖子,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与人厮打。

起初,他回回都输,被打得鼻青脸肿。

直到有一次,我打马回营,烈日当空,银甲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宛如云端神女。

所有士兵都停下手中的活计,目光灼灼地望向我。

唯有他,正被一个壮硕的士兵掐住脖子按在地上,连头都抬不起来。

我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无名火。

扬起手中的马鞭,高高举过头顶,朝着校场的方向,狠狠一鞭子抽在他的后背上!

“啪!”

一声脆响!

他吃痛大叫,竟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反手一抡,将那壮硕的士兵狠狠摔倒在地,随即骑上去一顿猛揍!

那是他入伍以来的第一场胜利。

自那以后,他再未输过。

谁若再敢嘲笑他半句,他便如同被激怒的野兽,扑上去不死不休。

到最后,整个军营,竟无人再是他的对手。

他终于凭借着一身狠戾和累累伤痕,走到了爹爹面前,成为了一名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悍将。

他所过之处,刀光剑影,手起刀落,从不留情,冷酷得如同地狱修罗。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走进了我的心里。

“凌枝泞,许久不见。”

沈玠寒的声音,如同深秋寒潭里捞起的冰棱,不带一丝温度,冷冷地砸了过来。

我心头微微一颤,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弧度。三年光阴,竟已漫长到足以将曾经并肩作战的亲密,冲刷成眼前这般生硬刻骨的疏离?这声招呼,陌生得令人心头发凉。

我抬眼,目光平静无波地迎向他,声音亦是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你竟还活着?挺好。” 心底却有个冰冷的声音在回响:活着就好。活着,我才有足够的时间,将那些蚀骨的恨意,一刀一刀,慢慢地还给他。

沈玠寒似乎没料到我这般回应,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但这讶异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手臂一紧,将依偎在身侧的宋蔓雨更紧地拥入怀中,动作轻柔得如同呵护一件稀世珍宝。他微微侧首,修长的手指带着万般怜惜,轻轻拂过宋蔓雨鬓边被风吹乱的几缕碎发,声音低沉而温柔,与方才判若两人:“蔓雨,累不累?”

我的视线直直地落在他脸上,未曾移开半分。

原来,他也有这般柔情似水的模样。

原来,只是对我吝啬罢了。

沈玠寒见我神色平静,无悲无喜,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带着满不在乎的轻慢。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宋蔓雨落座,目光胶着在她身上,仿佛盛满了整个春天的暖阳:

“蔓雨,回京这些日子,舟车劳顿,你也辛苦了。”

他的手掌极其自然地覆上宋蔓雨微隆的小腹,语气里是化不开的宠溺与期待:“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顾念着咱们的孩儿。待会儿见了陛下,我便求他赐婚,风风光光迎你入府。”

宋蔓雨顺势将螓首柔弱地倚靠在沈玠寒宽阔的肩头,眼角适时地滚落几滴晶莹的泪珠,那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瞬间激起了在场不少同僚的怜惜之心,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同情与欣赏。

“寒郎……”她声音哽咽,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与矜持,“我……我毕竟是皇家血脉,堂堂公主之尊……断然……断然没有给人做妾的道理……”说话间,她眼波流转,状似无意地向我投来一瞥。那目光深处,藏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与挑衅,如同淬了毒的银针,直刺而来,仿佛等着看我失态、看我狼狈不堪。

我依旧沉默,如同一尊没有情绪的石像。

宋蔓雨见我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顿觉无趣,撇了撇嘴。她伸出纤纤玉手,亲昵地环住沈玠寒的脖颈,声音娇嗲得能滴出蜜来:

“寒郎~听说姐姐是将门之后,性子刚烈如火,脾气也大得很呢……”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目光再次瞟向我,带着一丝刻薄的探究:“可今日一见……怎么倒像个锯了嘴的闷葫芦?杵在那儿……连个响动都没有……真是无趣得紧……”

沈玠寒闻言,低笑一声,宠溺地用下巴蹭了蹭她光洁如玉的脸颊,温热的手掌在她小腹处轻轻摩挲:“蔓雨,你这是……吃醋了?”他眼中笑意更深,“本将军……最喜欢看你吃醋的小模样了……”

“呕——”

一阵强烈的反胃感猛地涌上喉头,我再也忍不住,干呕出声,打破了这令人作呕的浓情蜜意。

寒夜忆往昔

夜色渐深,凉意侵骨。庭院里的荷花池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送来阵阵清幽的荷香,本该是沁人心脾,此刻却只让人觉得心头发冷。

耳边,那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低语,如同魔音灌耳,一声声敲打着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房。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心底最深处漫涌上来,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

思绪,不由自主地被拉回到三年前,那个同样寒凉彻骨的夜晚。

那时,爹爹亲率麾下最精锐的铁骑,深入北梁腹地,誓要一举荡平敌寇。

两军鏖战,陷入胶着,胜负难分。

我奉命押运粮草,日夜兼程,心急如焚地赶往战场。

整整十天的煎熬等待,每一刻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在第十日的黄昏,残阳如血。

沈玠寒的身影出现在营门前。

他浑身浴血,征袍破碎,甲胄上布满刀痕箭孔,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而他怀中,紧紧抱着的,是气息奄奄、命悬一线的爹爹!

“爹——!”

我肝胆俱裂,飞身下马,双膝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扑到沈玠寒身前。

爹爹的脸色灰败如金纸,胸前的伤口仍在汩汩渗血,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我的心弦。

“爹……爹……”我颤抖着握住爹爹那只沾满血污、冰冷枯槁的手,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爹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浑浊的目光中透着一丝回光返照的清明。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沈玠寒的手腕,又艰难地转向我,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嘱托:

“玠儿……沈家……就泞儿……这一根独苗了……从今往后……爹把她……托付给你了……替我……照顾好她……”

“爹……爹爹……”我泣不成声,巨大的悲痛几乎要将我撕裂。

一旁,跟随爹爹多年的老副将,早已是老泪纵横,哽咽着开口:“大小姐……敌军势大,如潮水般涌来……若非……若非沈副将拼死相护,以身为盾……老将军他……他恐怕早就……”

“泞儿……”爹爹用尽最后的气力,打断老副将的话,目光紧紧锁住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是……是玠儿……护住了爹……爹才能……回来见你最后一面……”

他喘息着,眼神开始涣散,却仍强撑着交代:“泞儿……别哭……爹……要去……找你娘了……等……等山河……光复……把爹……和你娘……葬在一处……”

话音未落,那只紧握着我的手,骤然失去了所有力气,颓然垂下。

爹爹的头,也无力地歪向一边,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凌将军——!一路走好——!”

悲恸的哭喊与震天的叩拜声,响彻了整个军营。

巨大的黑暗如同沉重的幕布兜头罩下,我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

帐内烛火摇曳,映出沈玠寒憔悴不堪的身影。

他坐在我的床榻边,眼窝深陷,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

“你……昨晚一直守着我?”我声音嘶哑地问。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我,那双曾经明亮锐利的眼眸,此刻盛满了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过了许久,久到烛火都“噼啪”爆开了一个灯花,他才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小姐……请……节哀……”

泪水再次决堤。

我哭了很久,仿佛要将一生的眼泪都流尽。

直到泪眼朦胧中,看到帐外透进来的微光。

我猛地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下床。不顾身体的虚弱,我一把抓住沈玠寒的手腕,拉着他,昂首挺胸,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出了营帐。

帐外,是肃立无声、眼眶通红的将士们。

我撩起染血的战袍下摆,单膝跪地,双手高高举起那柄先帝御赐、象征着凌家无上荣光与责任的——斩骨剑!

剑身寒光凛冽,映着我苍白却坚毅的脸庞。

“请沈将军执此剑!率我等破敌!不破北梁!誓不归还!”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

“请沈将军执剑!破敌!誓不归还!”

将士们群情激愤,振臂高呼,声浪如同惊雷,在群山之间久久回荡,震得人心头发烫!

沈玠寒脸色冷峻如万载寒冰,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柄沉甸甸的斩骨剑。

寒光一闪!

他毫不犹豫地挥剑,锋利的剑刃瞬间割破了自己的掌心!

殷红的鲜血,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涌出,沿着剑锋蜿蜒而下,滴落在脚下这片浸透了无数英魂热血的土地上。

他高举染血的剑锋,声音嘶哑却如同金石交击,响彻云霄:

“歃血为盟!永不背叛!”

自那日后,整个凌家军上下,对他再无二话,令出必行,无人敢置喙半句。

局势仿佛就此归于平稳。一切都变得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然则,我心底深处总盘桓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像阴雨天骨头缝里泛出的隐痛,细细密密地硌着。但前线军情如火,狼烟蔽日,容不得我再分神细究心头那点微不足道的疑虑。

寒夜漫长,他挑灯伏案,精研那卷边泛黄的兵书,手指在墨字勾勒的山川地形图上划过。昏黄的油灯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灰扑扑的营帐毡壁上,影子随着灯芯的明灭轻轻晃动。我默默地为他披上厚实的毛氅,又在案角悄无声息地添上一碗滚烫的热茶。暖意氤氲而起,模糊了他微蹙的眉心。

这一场你死我活的拉锯鏖战,从初冬的第一片枯叶飘零,直打到次年初春的嫩芽破土,又从春草吐绿熬到了下一个隆冬霜降,仿佛没有尽头。

他策马扬鞭,冲锋陷阵于刀光血影的第一线,甲胄上沾满敌人的血污和北疆的寒风。

我在后方,带着一群早已磨粗了手、磨硬了心的随军女眷们,顶着风沙烈日,一锄一镐地垦荒。指头磨破渗血结了茧,就缠上布条再干。每一粒能艰难发芽的种子,都是心头升起的微弱灯火,照着我们这微薄的期盼——唯恐哪日粮道断绝,前线那口催命的号角骤然失声,只因后继无力,让无数男儿血洒疆场成了枉然。

幸而,他还算……争气。

第一场大雪铺天盖地压下来那日,他浑身浴血,策马冲进中军营盘。马蹄踏碎玉尘,在皑皑雪地上碾出深深的辙痕。滚落鞍前时,手中紧握着一个用熟牛皮绳草草捆扎的沉重包袱。

包布掀开,露出里面北梁王那惊骇怒目、须发戟张的首级。

四周死寂无声,唯有粗重的喘息和雪落的簌簌。

我们隔着风雪和那颗狰狞的头颅,四目相对。喉头像被滚烫的沙砾堵死,千言万语在唇齿间反复冲撞,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只剩下喉咙深处哽咽的呜咽。

酸楚猛地从心口漫涌而上,冲破鼻腔的防线。我再也无法压抑,扑上前去,将那颗曾令边关将士胆寒的头颅紧紧抱在怀里,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砸在冰冷冻硬的皮肉上。那是无数亡魂的血泪浇灌出的成果!

他一把将我整个地、用力地揉进他宽阔冷硬的胸膛!雪花簌簌落在他肩头,寒铁的气息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包裹着我。他线条紧绷的下颌带着冰凉的触感,重重抵在我颤抖的额头上。喷涌的热气裹挟着他粗重的呼吸,一阵阵扑在我脸上,灼得我面颊生疼。

就在那片令人窒息的、混杂着血腥、硝烟和暴雪气息的悲怮混沌中……

他第一次,那么轻、那么快,如同雪花跌落般,印了一个滚烫的吻在我的额间。仓促得像是错觉,但那触感却瞬间烙进了冰封的心田深处。

我又怎会想到?当年那个缩在墙角、饿得面黄肌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小身影,竟会在漫天风雪里,长成这般顶天立地、肩可担山河、胸膛厚实得能挡下万千刀枪箭矢的大将军!

凯旋。龙恩浩荡。

金碧辉煌的宫殿上,天子圣旨颁下,赐下婚约。

我,凌氏一族唯一幸存的孤女,就此成了他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凤冠霞帔,金册封诰,一品诰命夫人的荣耀加身。

那一刻,凤冠霞帔,红烛高烧,我满心满眼,都浸在迟来的圆满里,欢喜得像是踩在云端锦缎里。

然而,喜宴喧腾,红绸翻飞。待到礼成那刻,众人道贺的目光交汇处,我却在新郎那张英挺冷峻的脸上,遍寻不到一丝一毫的笑意。那寒潭般的眼底,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漠然,如同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洞房花烛。

他喝得烂醉如泥,脚步踉跄地撞入新房。浓烈刺鼻的酒气混着他身上的寒铁味道,瞬间冲散了室内残留的香暖气息。那双曾经温柔拂去我额间泪痕的手,此刻却如铁钳般粗暴地撕扯上来!大红的嫁衣发出刺耳的裂帛之声!精致的刺绣和滚边的珠穗,顷刻间化为满地狼藉碎片!

“夫……”我惊慌地吐出一个字,甚至来不及完整地唤他一声“夫君”。

那滔天的醉意和一股莫名的戾气便已将他吞噬!整个人像失去理智的凶兽,没有丝毫的迟疑和怜惜,将我狠狠掼在婚床冰冷的红木雕花床沿!接着便是漫长的一夜,无尽屈辱的折磨。

醒来时,鸳鸯锦被的另一侧早已冰凉空荡。

贴身丫鬟雨沾红着眼睛,小声告诉我:“夫人……将军他天刚破晓就……接了圣旨,领兵直发西南平叛去了……”

身体的疼痛如同被重锤击碎的骨骼,无处不在。我强忍着,默默地用冰冷的手指拉高被衾,将青紫可怖的痕迹掩在厚厚的衣料下。一遍又一遍地麻木地宽慰自己:他只是喝醉了……醉得厉害……不懂得……怜惜女子罢了……

“寒郎,这支舞跳完了,快……快去求皇上赐婚吧!”

丝竹靡靡中,我清晰地听见身侧不远处,传来宋蔓雨那带着蜜糖般甜腻的催促。她用那纤纤玉指,状似无意地推了推几乎黏在她肩头的沈玠寒。

怜香?惜玉?

他当然会。

只不过,那眼神的暖意,那动作的温存,那一声声低回的“雨儿”……从来都吝啬于分给我半分!

酸楚猛然再次上涌,鼻子一酸,视线瞬间模糊。我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用剧痛逼退眼底疯狂打转的泪意。它们在我眼眶里艰难地徘徊着,最终,还是被我倔强地锁了回去,一滴也未落下。

不能哭!不能在她面前哭!

就在沈玠寒整理衣袍、预备起身的那个当口——

我猛地吸了口气,毅然决然地抢先一步越众而出!大步穿过尚未来得及完全退下的舞姬队伍,裙裾翻飞间已抵达高台御座之下!

“砰!”

双膝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发出清晰的声响。我额头触地,伏拜叩首,声音因极力压制而微微发颤,却清晰无比地响彻骤然安静下来的大殿:

“陛下!太后!臣妾侍奉沈将军已逾三载,然……福薄无能,未曾有孕。实乃愧对将军府香火,有负皇恩浩荡!今日斗胆,恳请陛下、太后慈悲!恩准臣妾与将军和离!以此成全……” 我猛地顿了一下,心脏因接下来的话语而撕裂般剧痛,却依旧清晰地吐出,“成全公主殿下与将军的……秦晋之好!天赐良缘!” 每一个字都像刀片在刮着喉咙。

刹那间,鼓乐骤停。

丝竹匿迹。

整个富丽堂皇的宴席殿宇,仿佛瞬间被投入了无声的冰窖。上百道目光如同淬了火的针尖,齐刷刷地刺在我伏地的脊背上。空气凝滞,沉重得令人窒息。

一股混杂着凛冽酒气、雪松冷香以及……浓烈如实质杀意的鼻息骤然逼近!如同暴风雪降临前的低气压,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耳廓,带着咬牙切齿的力道,字字如冰锥砸落:

“凌——枝——泞——!” 声音压抑着翻腾的怒火和难以置信,“你、要、和、离?!”

没错!我要休了你!彻底斩断这三年非人的孽缘!

心头的屈辱和长久积压的恨意骤然爆发,我猛地抬起一直低垂的头颅,目光如箭,直直回射向他!

昔年那个曾在风雪泥泞里对我伸出手的清冷少年,早已在这深宫的染缸和权力的漩涡里被彻底腐蚀。眼前这张脸,棱角依旧分明,俊朗依旧夺目,却被连年征战和刻骨仇恨蚀刻出深重的沟壑,那眉宇间的沉郁和眼底翻腾的阴鸷戾气,是连岁月风霜都未能刻印出的狠绝!

谁能料到?谁能想象?

便是这样一个曾披着月白袍子、立于枯雪寒梅下教我识字的少年郎,日后竟会化身嗜血修罗,引兵血洗长安宫阙,将那一纸诏书上的天潢贵胄,尽数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龙椅溅血,哀鸿遍野!

心脏如同被无形之手狠狠攥紧,带来一阵窒息的绞痛。我艰难地吞咽下涌至喉间的苦涩与惊悸,强迫自己将视线从他那张布满风雨沧桑的阴鸷面庞上移开,不敢再看。

然而思绪却如同脱缰的野马,疯狂回溯。

当年,可不正是他——沈玠寒,在庆功大宴的鼓乐喧阗中,抢先一步向御座上高踞的帝王沉声请命?他诉说凌氏满门忠烈却已凋零,诉说孤女飘零无依。

皇室怜悯我这无根浮萍般的孤女?亦或是更忌惮他那时已然初露峥嵘、手握数万精锐的虎狼之师?

圣意昭昭,御笔朱批!于是我便成了他后宅之中那看似荣耀实则卑微的妾室!

可他和那新妇宋蔓雨,又是如何待我?

他亲手将我一身傲骨寸寸打折,将我那点仅存的、将军之女的尊严践踏成齑粉!

日复一日,我被迫瑟缩在自己的陋室角落,听着仅一墙之隔的正房里,传来男女情动时不堪入耳的靡靡之音。那令人作呕的欢好喘息与媚笑,无时无刻不在凌迟着我早已残破的神经。

后来,他甚至褫夺我的名分,贬我为最下贱的粗使婢女!逼我日日跪在冰冷的地砖上,亲手为府中那些势利眼太监脱鞋……洗脚!

若是水凉了半分,或是稍有一丝“不敬”,当晚便必有如狼似虎的侍卫踢开我房门!一人不成,便三五人一拥而上!

他总在我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时,才如同看戏般悠然现身。那双染血沙场、看惯了生死的眼里满是冰冷的玩味,居高临下地睨着狼狈不堪的我:

“凌枝泞,求我一声,求饶一句,就放过你。”

我死死咬住淌血的嘴唇,哪怕牙根都咬碎了,也绝不吭声!

凌家烈骨铮铮,将门之后,岂能对这等人摇尾乞怜?

他见我如此倔强,眼底翻腾的阴鸷戾气愈发浓稠,如同化不开的墨。他冷冷一挥手,命令下得如同刮骨寒风:

“将门之女,想必腰肢柔软,舞姿定是曼妙。把她衣服剥了,就在这正堂之上!给本将军——舞!”

寒意瞬间冻彻骨髓!

一旁倚在他怀里的宋蔓雨,见状更是眼眸发亮,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毒蛇。她巧笑倩兮,素手纤纤指向堂中早已备好、烧得噼啪作响、通体赤红的火炭盆:

“将军~奴家听闻,若是在炭火上起舞,莲步生风,红莲步步生辉,那才叫绝妙好看呢!想必凌姑娘这等出身,定能舞出别样风采?”

我贴身侍女雨沾,终究是气恨不过宋蔓雨这副惺惺作态的蛇蝎嘴脸!她尖叫着如护主的雏鸟,猛地扑了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想去抓烂宋蔓雨那张精致却恶毒的脸!

然而,终究是蚍蜉撼树。

宋蔓雨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她甚至无需亲自动手,只消一个眼神示意,身边凶狠的家丁便一拥而上!棍棒如雨点般砸下!我眼睁睁看着雨沾那单薄的身躯在拳脚下扭曲变形……惨叫声凄厉得划破长空!

但这还不够!宋蔓雨轻描淡写地拂了拂衣袖,冷笑着下令:“将这不知死活、胆敢冒犯主母的下贱丫头,拖出去!给本妃——剁碎了喂狗!”

“不——!” 我凄厉的嘶喊被棍棒砸在肉骨上的沉闷声淹没。

万念俱灰!肝胆俱裂!

眼睁睁看着雨沾如同破布娃娃般被拖走,剧烈的恨意如同火山岩浆般在胸腔内爆燃!顷刻间烧毁了我残存的理智!腥甜味瞬间冲上喉咙,舌头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

那一刻,眼前只剩一片刺目的血红!

复仇的恶念如同毒藤疯狂滋长!我猛地从跪坐的地上弹起!不顾一切地抽下腰束间当作装饰的银色流苏软鞭——那本是母亲留给我的及笄礼!蓄积了毕生所有的力量与怨毒,手腕疾抖!

“咻——”

银鞭如同毒蛇吐信,精准狠辣地卷住了宋蔓雨纤细的脚踝!

“贱人!是你抢走了我的寒郎!” 我目眦欲裂,声音凄厉如同厉鬼哭嚎!

“去死——!!”

全身力气猛地回拉!

宋蔓雨惊恐的尖叫划破天际!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我狠狠掼向那堆烧得正旺、通体赤红滚烫的炭火盆!

“啊——!!!”

皮肉烧焦的刺鼻腥臭瞬间弥漫开来!她如同离水的鱼在火盆里疯狂挣扎扑腾,惨叫声撕心裂肺!火舌无情舔舐着她华贵的衣料和娇嫩的皮肉!那副精心描绘的眉眼痛苦地扭曲在一起!

当被手忙脚乱的人拖出来时,她那截曾被我银鞭缠绕的、曾打算步步生莲的脚踝和小腿,已是皮开肉绽,焦黑一片。从此,昔日步履轻盈的公主,成了跛足蹒跚的残废。

沈玠寒因此彻底癫狂。

他将这股无处宣泄的滔天怒火和刻骨仇恨,尽数倾泻在我身上。

打造了一个仅容我缩身蜷缩的铁笼,将我如同困兽般囚禁其中。不见天日,日夜昏黑。

他心中郁结不快时,便命人打开笼门,将我拖拽出来,剥去仅御寒的薄衣,罚我跪在数九寒冬、冰雪覆盖的庭院青石板上,用冻得失去知觉的手,握着冰冷的麻布,一遍遍擦拭那些光洁如镜却永无止境的青石板地面。刺骨的寒气钻心透骨!

他总是用那双浸满风雪和戾气的眼睛,死死盯着我苍白绝望的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又一句淬毒的诅咒:

“凌枝泞……本将军……必要你尝遍被踩进污泥的滋味!每一分!每一寸!”

漫长的折磨,终于在他厉兵秣马、谋划多年后,随着兵变宫门洞开而告终。

金銮殿上,天子泣血。

我也在那场翻天覆地的屠戮中,被数根破空而来的、带着尖锐哨响的淬毒利箭,洞穿了胸膛!最后的意识,是冰冷身躯如同破布麻袋般被叛军随意丢弃在乱葬岗那腐臭熏天的泥泞之中。

乌鸦在头顶盘旋,野狗在不远处逡巡。

弥留之际,那点仅存的灵台清明,才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

真的是那宋蔓雨生性恶毒,费尽心机抢走了我的夫君吗?

非也!

是我那“夫君”沈玠寒,他心肠天生便是铁石铸就,薄情寡义冷血无情!那所谓的深情,不过是他谋算里最廉价的筹码,只付给他心中所图!

过往种种温情,不过是为了笼络凌家旧部而作的伪饰!那少年意气、那并辔雪中的时光……皆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只希望,这一世,太后不要再出面求情。

“这个……”

皇上的眼神游移不定,目光在御座鎏金的扶手上扫来扫去,始终不敢与我对视,仿佛那上面雕刻的盘龙随时会活过来质问他。

我笔直地跪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目光却没有投向迟疑的天子,而是越过他,直直望向那御座之侧、垂帘之后更显威严的身影——此刻寿康宫真正的主人,沉静如渊的太后。陛下龙体羸弱,早将威权重归于母亲麾下。

“凌枝泞,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向天子求请和离!” 太后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如同凛冬的冰泉,瞬间冻结了殿内本就不多的空气,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威压,狠狠砸在所有人耳畔。

我的心跳如擂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借那一丝锐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沈玠寒那阴冷的声音立刻追了上来,带着一种蛮横的宣告:“凌枝泞!我还没点头说结束,何时轮到你自作主张、先行离去?” 他那张原本俊朗此刻却略显狰狞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以及一丝被挑衅后的、极力掩饰的慌乱。或许他从未想过,他这个一直逆来顺受的妻室,竟会有主动斩断枷锁的勇气。

更厚颜无耻的话紧接着从他口中吐出,回荡在死寂的大殿中:“呵,凌氏嫁我为妻三年,未能为沈家延续血脉,这才是天经地义!若她真有了子嗣,岂不是玷污了我沈家门楣?让我这张脸往何处摆放!”

此言既出,殿上一片压抑的吸气声。不少朝臣难以掩饰眼中的鄙夷,甚至有按捺不住的窃窃低笑从角落里散开,那是对这荒谬言论最直接的嘲讽。

沈玠寒置若罔闻,他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在我身上,像淬了毒的钩子。我迎着他冰冷的目光,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挤出一个近乎完美的笑容,挺直脊梁再次跪下,声音清晰而稳定:“陛下,太后娘娘容禀。如今长公主殿下已怀有沈将军骨肉,妾身心中惶恐,寝食难安。为免公主尊身受屈,也恳请陛下与太后念臣女一点微末之心,准许和离,玉成公主与沈将军这桩旷世良缘。此乃妾身一片赤诚,亦是为两家福泽绵长积德行善之举。”

话音未落,一股大力猛地钳住了我的手腕!沈玠寒如暴怒的猛兽般冲到我面前,将我狠狠拽起,他眼中血丝密布,几乎是咆哮着:“凌枝泞!你听清楚!公主金枝玉叶,过门自是嫡妻正位!你、你算什么东西?!充其量只配为侧室侍妾!”

一阵尖锐的屈辱瞬间刺穿了我的心防,又被汹涌的决绝压下。我用尽全身力气甩脱他的钳制,声音因激动而带上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妾身不甘!昔日明媒正娶的正妻,今日你轻飘飘一句话,便要贬妻为妾!沈玠寒,你不觉得欺人太甚吗?!” 积聚了三年的怨怼和看清真相后的寒心,终于如同压抑的熔岩找到了出口,“今日不是你‘得寸’,是我要求‘进尺’!”

话音落下,我不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猛地俯低身体,拼尽全力朝那坚硬冰冷的花岗岩地砖撞去!与其受尽折辱苟活,不如豁出去搏一条生路!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一个柔软的蒲团裹挟着劲风,精准地滚落在我额头即将砸中的地方,堪堪化去了致命一击。我伏在蒲团上,急促地喘息着,声音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高喊:“求陛下、太后明鉴!妾身心志已决,宁死不愿与长公主殿下共侍一夫!若求不得和离恩准,唯请以三尺白绫留个清名!妾身凌枝泞,叩请准予和离!”

手臂上再次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沈玠寒竟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蛮力,踉跄站起后猛地将我整个人从地上拖拽起来,指节几乎要掐进我的骨头里。“凌枝泞!你疯了!!” 他嘶吼着,眼中除了暴怒,似乎还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近乎恐惧的慌乱。然而这丝慌乱并未在他眼中停留,转瞬便被更深的狠戾吞噬,他猛地摇头,眼神偏执而混乱,“不!我不准!你休想……!”

巨大的委屈和愤怒瞬间冲垮了眼眶的堤坝,泪水滚滚而下。我看着眼前这张曾经让我奉若神祇,如今却面目全非的脸,字字泣血:

“疯?沈玠寒,我没疯!真正被执念吞噬、疯魔了的人是你!”

“你分明对我已无情意,又何须整日惺惺作态,在世人面前演一出鹣鲽情深的大戏?”

“面上装得情意缱绻,骨子里却恨我入髓!” 我猛地抬手,指尖带着千钧恨意直戳向他的心窝,“你敢不敢对着这煌煌圣殿、对着列祖列宗扪心自问!午夜梦回惊醒时分,你那心里……是不是恨不得将我凌枝泞千刀万剐,生啖血肉以平你心头之恨!!”

像被一道无形的利刃骤然贯穿,沈玠寒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凝固、扭曲。他双目赤红如鬼,死死地瞪着我,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暴怒、狠毒、惊讶……甚至有一刹那,我竟错觉般捕捉到一丝如同垂死挣扎般的……不舍?

不!定是我眼花了!或是他更加高明的伪装!这一定是新的陷阱!我的心刚为这错觉软了一丝,立刻又被刺骨的冰寒冻结。

大殿之上,陷入一片死寂,静得连窗外宫娥走过时裙裾摩擦青砖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可闻,那沉重的、能令人窒息的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

仿佛最阴私的疮疤被血淋淋地当众撕开,沈玠寒的脸色由煞白转为铁青,骤然爆发出被刺破尊严的狂怒!他喉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猛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掐住我的喉咙!

“凌枝泞!就凭你这等下贱之躯,也妄想撼动天威不成?!”

一阵令人绝望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我!双脚倏然离地,整个人被他掐着脖子如同提线木偶般悬在半空中,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双脚徒劳地蹬踹着,喉咙发出嗬嗬的破风声。

“凭她一人微力自然不能,那么哀家出面做主,不知沈大将军,是否给哀家这个体面?”

太后的声音?!

窒息濒死的混沌中,这道沉静中透着雷霆之怒的声音,如同划破黑暗的闪电,骤然劈进我的意识!

沈玠寒那如同被烙铁烫到般,猛地撒手!

一股巨大的推力袭来,我如同断了线的纸鸢,被狠狠掼飞出去!

预想中撞上坚硬廊柱或金砖的剧痛并未传来。身子狼狈地跌入一个带着清冷雪松气息的怀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隔着衣料稳稳托住我的脊背,巧妙地卸去了大部分的冲力,避免了撞得头破血流的下场。

惊魂未定,头顶传来一道温凉悦耳、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安抚:“夫人,可还好?”

我来不及说那句卡在喉咙口的“多谢贵人相救”,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从那陌生的怀抱中挣脱,踉跄着重新跪倒在高高的丹陛之下,额头重重叩在冰凉刺骨的金砖上,声音嘶哑而决绝:“太后娘娘!妾身求和离,非是意气用事!若此事不成,妾身除却一死以全名节,别无他法!”

说完,我不顾身旁那位唤作雨沾的宫女的惊呼和阻拦,挣扎着爬起,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跌跌撞撞朝着殿外那片幽深的荷花池狂奔而去!冰冷的池水,是此刻唯一能涤净耻辱的归途!

“放肆!”

太后沉雷般的怒斥如同九天惊雷,瞬间炸响整个大殿!那声音里蕴含的滔天震怒,震得蟠龙柱似乎都在嗡嗡作响。

噗通、噗通!满殿文武百官顷刻间如被狂风吹倒的麦浪,骇然匍匐在地,额头紧贴冰凉的地面,瑟瑟不敢出声。

眼见我距离那波光粼粼的池水边缘只剩咫尺之遥,死亡的气息已然扑面而来。高踞御座的太后发出了一声意味复杂的长叹。

“——老十七,你离得最近,还愣着做什么!”

太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掷下的一道金令。

“儿臣遵旨,母后。”

一声恭敬的应答传来。

几乎同时,腰间一紧!一股并非绳索、却异常柔韧的力道如同灵蛇般卷住了我的腰肢——那竟是一截月白色的、看似柔软实则坚韧无比的布带!紧接着,一股巧妙却沛然难御的力量顺着布带传来,精准而轻柔地将我整个人凌空兜起,瞬间脱离池边险境,稳稳地“带回”了方才摔倒的地方,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正是那位出手相助、周身萦绕着清冷气息的陌生男子身前。

布带悄然滑落,仿佛从未出现过。

太后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剑,瞬间从失魂落魄的我身上移开,钉在了丹陛之下脸色难看至极的沈玠寒身上。那目光冰冷蚀骨,带着审判的重量。

“沈卿,”太后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雍容,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肃杀,“此次北伐大捷,凯歌高奏,你又替哀家与圣上寻回了失散在外的皇家血脉,可谓功勋卓著,自当……厚赏。”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轻慢,却重逾千斤。

沈玠寒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喉咙里似乎挤出一声模糊的嗤笑,带着浓重的不甘与讥诮。

砰!太后的手重重拍在凤座的扶手之上,震得旁边鎏金香炉里的烟丝都微微一颤。

满殿寂静无声,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

太后那锐利的目光终于投向形容狼狈的我,眼神里带着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棘手物品的价值。那目光幽深莫测,竟让我无端生出一股刻骨的寒意和浓重的不祥预感,仿佛穿越了时空再次将我笼罩。

“至于长宁公主,天家贵胄,金尊玉贵,嫁入沈府,自是正妻之位,责无旁贷。” 太后缓缓说道,每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头砸在我心头。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那审视的意味越发浓重,像一根无形的绳索勒紧了我的心脏。我死死咬住下唇,指节捏得发白,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头顶,几乎要窒息——就是这眼神!上一世,那道将我打入无边深渊的最终裁决,那句足以将我钉死在耻辱柱上的话“凌氏孤女……”

——凌氏为妾!

绝望的阴影如巨浪般向我吞噬而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搏动,几乎要挣脱喉咙,跳出体外!不……不要再说……

“你很紧张?”

一道温凉的、带着些许好奇的声音从头顶上方落下,打断了那足以致命的窒息感。

我下意识地抬眸,泪眼模糊中撞进一双眼眸。眼前的人,身姿挺拔如修竹,着一袭简约至极却难掩华贵的玄青素袍,周身散发着一种雪山青松般的疏离与尊贵。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生得极好的眼睛——微长而精致的形状,眼尾微微上挑,瞳仁颜色偏浅,像是上好的琉璃,本该顾盼生辉,是世间顶顶风流撩人的桃花目。

然而,那双漂亮的眸子却像是蒙着一层永恒的水雾,清透却失了焦距,茫然地落在虚空之中。他……竟看不见?

我一时怔住,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掌,轻轻在他眼前试探性地晃了晃。那琉璃般的眼眸依旧无波无澜,没有任何反应。直到这时,我才恍然想起他的身份——十七皇叔,赵屿深。

关于这位闲散王爷的传说在京城从未间断。先帝幼弟,性情寡淡,自幼失明,却深得太皇太后宠爱。如今身份尊荣无匹,却至今未曾婚配,是个十足的谜。传闻他性情孤僻,不喜俗务,最是痴迷于机巧机关之术,宫中乃至边关许多精妙的攻城守城器械图纸,据说都出自他府中那些不眠不休的日夜。除却军械,他还有一个独特的喜好——搜罗奇石异矿。

有人说,怀瑾王府的后园,更像是堆积了奇珍异石的宝库。各色形态奇特、纹理斑斓的石头遍布亭台水榭,大的犹如假山峻岭,小的细如鹅卵琉璃。而他最隐秘的收藏,则在卧房之内——那里悬垂着未经雕琢的天外陨铁,据说入夜能窥见微弱的星图。你府内确实堆满了奇形怪状的石头。

“就依凌爱卿所言!即刻为此二人赐婚!”太后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然则,凌氏殿堂失仪,御前失态,褫夺诰命封号,恩准沈将军与其和离!”

金口玉言甫落,满殿文武齐刷刷叩首,山呼之声撼动殿宇。

“太后圣明!”群臣之音如潮涌。

我如遭雷亟,猛地抬头望向那高踞凤座的老妇人,她浑浊却锐利的目光仿佛穿透层层殿宇的阴影,直刺心扉。心口猝然抽紧,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攫住衣襟,闷塞难当,一股浊气在胸中翻腾冲撞,几欲呕出。

赐……赐我和离?

沈玠寒那只曾紧握兵刃的手,此刻在身侧攥成了坚硬的铁拳,手背青筋暴跳。他终于不再掩饰,那双淬了寒冰般的眼眸猛地钉在我身上,蕴着凛冽如刀的恨意,几乎要将我凌迟。我迎上那噬人的目光,唇角却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沈玠寒,真是不巧得很。这一世,你那些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我强忍着浑身散架般的无力,奋力挣扎着想撑起跪麻的双腿行礼谢恩。然而,宋蔓雨那婀娜的身影早已抢先一步,如轻盈的云雀般扑到沈玠寒身侧,纤纤玉臂紧紧挽住他的胳膊,将整个人依偎进去,声音甜腻,透着掩饰不住的狂喜:“寒郎~!还不快谢太后成全的恩典?”

沈玠寒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每个字,那声音沉如寒潭冰棱,带着压抑的怒火射向上首:“微臣……沈玠寒,叩谢太后……隆恩!”那目光却死死锁着太后与龙座上的皇帝,没有丝毫感激。

太后唇边溢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哂笑。

“礼仪官何在!”她沉声一喝。

阶下一名身着深紫官袍的官员慌忙出列,匍匐在地,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臣……臣在!”

太后的凤目缓缓扫过阶下相拥的男女,威压如山:“无媒苟合,暗结珠胎,礼部典籍,该当何罪?”

礼仪官浑身剧颤,头埋得更低,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按……按律……奸……奸夫淫妇,当处……沉笼之刑,投入……太液池。”

“哦?”太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玩味,“倘若……这‘淫妇’,是尚未认祖归宗的皇家公主呢?”

礼仪官闻言更是肝胆俱裂,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太后……臣……臣惶恐!不敢妄议天家之事啊!”他惊恐的眼风不受控制地瞟向沈玠寒。

沈玠寒的脸色已是沉郁如墨,仿佛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恨不能拆了这金銮殿的梁柱。

沉默片刻,他终于将怀中的宋蔓雨更紧地拥住,冷硬地开口:“微臣与蔓雨公主早已行过夫妻之礼,乃事实夫妇。”

“可有正经媒妁之言?可有明媒聘礼?”太后的追问紧追不舍,不留喘息,“可有回禀府中掌家主母,得其批允?”

沈玠寒哑然。他与宋蔓雨私下颠鸾倒凤之时,何曾将我这个正妻凌氏放在眼里半分?

他咬了咬牙,挤出一句狡辩:“当日微臣遇险,是公主舍身相救!臣……臣一时情难自禁,实难相负!”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这简直是目无礼法,胆大包天!

我静静伫立,如同局外人,看他二人旁若无人地依偎、缱绻。宋蔓雨似乎被这凛冽的皇权威压彻底慑服,瑟缩着躲进沈玠寒的怀抱深处,如同一只受惊的、待宰的幼兽,那惊惶怯懦之态尽显无疑。

太后见她如此,眼神中的轻蔑更浓。她冷哼一声,手中那沉重的蟠龙金杖猛地抬起,带着雷霆之势,“啪”一声重击在宋蔓雨那圆润的肩头上!

“啊——!”一声刺耳惊叫响起。宋蔓雨猝不及防,竟被那力道带着狼狈地翻滚下台阶,直直扑倒在沈玠寒脚边,发髻散乱,金钗横斜,华美的宫装沾染了尘土,好不凄惨。

她随即哭喊着扑向御座之下皇帝的方向,梨花带雨:“父皇……父皇明鉴!儿臣当真是您的亲生骨肉啊……”

皇帝看着那张酷似自己早逝爱妃端妃的容颜,满眼怜惜不忍,伸出手欲安抚。

太后却只鄙夷地轻笑一声,凤目锐利如刀。

“沈将军!”她的声音重新响彻大殿,字字千钧,“你身为人臣,弃置夫妻结发之情于不顾;身为人夫,罔顾家中主母威严,私相授受,欺凌弱女!如此行径,实乃我朝将士之耻!即日起,褫夺辅国将军衔,贬为五品副将!”

她威严的目光移向地上狼狈不堪的人影:“宋氏女!仅凭一枚来历不明的玉佩便妄想混淆天家血脉,鱼目混珠!其心可诛!罚至永寿宫阶前,跪足十个时辰,以儆效尤!”

不愧是历经三朝的太后!不动声色间,雷霆之怒已化为鞭子抽在这对不知廉耻的男女身上。我内心震动,暗暗喝彩,老太太这一手恩威并施玩得当真炉火纯青!

“小姐…太后娘娘……太厉害了!”身边忠心的小丫鬟压低声音惊呼。

我悄然回应,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这姜,终究是老的辣啊……”心头紧绷的弦,略略松了几分。

太后目光扫过,见我面色苍白,神情凄楚却无过激,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与满意。她再次开口,声音洪亮而坚定:

“凌氏一门,老将军忠心卫国,乃我朝三代柱石!如今府中只剩这一点滴血脉,皇室理应庇护周全!沈家不识金镶玉,自有良缘在后头!哀家看……”

她的目光在殿内逡巡,最终定格在角落一处沉静的席位。皇帝见状,面露窘迫与难色,频频向太后使眼色,那神情分明在告饶:“母后,这个……儿子怕是无福消受这桩‘美意’啊……”

太后显然会意,了然地收回目光,直接对我道:“凌家女郎,素来骁勇,深谙兵戈之道,性情刚烈,恐怕难容委屈勉强。如此……不知你可愿意,委身下嫁于哀家那不成器的第十七子——定王赵屿深?”

赐婚……瞎子定王?

我猛地转头,循着众人视线望去。那是一位端坐角落的男子,气质华贵,面容清俊如玉,唯有一双眼眸如蒙尘的明珠,黯淡无光,静静对着虚空。即使殿内风云激荡,他也只是安静地坐着,仿佛一切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心念电转:太后的援手就在眼前,稍纵即逝!若此刻犹豫推拒,那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难保太后不会收回成命,届时我凌氏只能蒙耻为妾!这比和离更屈辱万倍!

瞎子……就瞎子吧!总胜过再回沈家那个泥潭,日日看着那对“璧人”逍遥快活!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苦涩与决绝,屈膝,深深拜伏下去,额头触碰到冰凉的金砖地面,声音清晰而镇定:“妾身——愿嫁!”

“好!甚好!”太后抚掌朗笑,那笑意驱散了几分殿内的凝重,“如此,今日吉时宜嫁娶!礼部即刻着手安排,赐婚定王赵屿深与凌氏,即——今晚成婚!”

我骤然抬头,双目圆睁,惊得唇瓣微张,几乎合不拢。

角落里的定王赵屿深猛地抬首,错愕之色难掩,身形一歪,若非及时扶住案角,险些失足跌倒。

“母后!”他低呼出声,俊雅的脸上满是不解,“此举……是否太过仓促?”

太后微倾凤体,压低了声音,对着我与定王的方向,却足以让我们听得分明,话语间竟带着一丝狡黠与催促:“夜长梦多,早日洞房,早早地给哀家生个金孙才是正经!”

相关推荐

看书网站哪个好用(看书比较好的网站)

1、起点中文网。2001年创办,2004年被盛大公司收购,成为盛大其他的文学类网站。起点中文网是国内最大的原创文学网站,“起点”这个名字也正是原创之意。2、小说阅读网。2004年创办,在刚成立的时候就...

幻之盛唐txt精校下载(幻之盛唐好看吗)

有五个,梁笑,考古学家,肉身穿越到安史之乱时期,混进了禁卫军队伍。与叛军大战之前,主角抄梅岭三章和秋瑾的诗。破长安之后逃亡蜀道,先是在马嵬坡救下了杨贵妃,成功护送李隆基入蜀,后又力挽狂澜平定内忧外患,...

郭敬明作品集 [共35本]-第1页,作者:郭敬明-爱下电子书

郭敬明文学帝国的陨落史长不大的孩子和他的欲望——郭敬明解析(上)一、词语、意象的拆解与拼装郭敬明坦言,他最喜欢自己的散文作品,并把散文写作的...

战恋雪 (凤舞)最新章节_战恋雪全文免费阅读_书香小说网

小说:挑战帝皇权威,他得到了这天下,却失去了自己最喜欢的女人对于梦西瑶取胜,顾乘风一点都不奇怪。付行舟的实力有多少,他也很清楚,在聚仙楼上对过两招,付行舟的实力也只是比普通的同境界强上一些。他跟楚若冰...

《重修之灭仙弑神》_txt全集下载_在线全文阅读 - 玄幻魔幻 - 爱上阅读

弑神灭仙1.《逆天邪神》by火星引力字数:万+背景:云澈为破神脉禁锢自废玄功,引九劫轮回之力重筑混沌之体。茉莉:他散尽神君修为时,天下骂他疯了。我看着他以凡人之躯重撕天穹,血染白衣却笑问:“谁说逆...

藏地密码(1-6部小说合集)txt下载 - xiashuwebnet

奇书,天书,还是假书央视网消息:第十五届全国运动会将于月9日至日举行。本届全运会从场馆建设、能源保障、赛事组织等各环节采取减碳措施,将打造历史上首届“碳中和”全运会。广东赛区共有个场馆,超过%是现有场...

恶魔总裁的囚宠_恶魔总裁的囚宠全文阅读_恶魔总裁的囚宠无弹窗在线阅读_总裁小说网

小说:她成为总裁的十日情人,他:折磨吗?她:你对我像公主一样你又点进来啦,是书荒了吗?关注我你每天都有不同风格的小说可以看哦。今日小说推荐:虐文:为了白月光,他将她送进监狱折磨了5年,又开始追妻火葬场...

霸爱出墙拽公主在线阅读(莫、凉悦)_去读读

女主抱大腿文大合集,穿成炮灰女配,为了苟活,无奈开启狗腿日常|关注腹黑的白米饭,带你告别书荒!今天分享几本追妻火葬场文,剧情很精彩,文笔好!男主一开始爱搭不理,后面深深打脸,先虐后甜,暧昧拉扯,追妻路...

绝世赘婿叶昊免费完结版(绝世赘婿叶昊免费完结版下载)

叶昊郑漫儿大结局是4985章,主要讲,三年前,叶昊他是叶家世子,却遭家族赶尽杀绝,濒死之际,为她所收留。三年后,他已是军中神话,大夏传奇!

必看十大穿越剧2025(必看十大穿越剧赵露思演的)

《亲爱的吾兄》《满月之下请相爱》《第二次初见》1、《你好,李焕英》《你好,李焕英》现正在电影院上映,影片中女主李焕英原型就是贾玲的母亲,电影是根据几年前贾玲创作的同名小品改编的。影片中贾玲穿越到母亲年...

《桃花村的女人》_桃花村的女人最新章节_17楼新书_咖啡小说网

娇美村花刘喜妹的情路(1)初遇刚订了婚的王会计东方刚刚破晓的时候,声声唢呐,夹杂着欢天喜地的喧腾,村子里最美丽的姑娘桃花,被一个面孔稚嫩的小伙子背进了林成家。那桃花,长得就像是盛开的一枝花,犹如那三...

我只喜欢你电视剧免费观看(我只喜欢你电视剧免费观看25)

王语然退学后就没有再交代她的事。言默突然聊起了赵乔一最喜欢的周杰伦,并约赵乔一去看电影。赵乔一与言默看完电影后,两人意外碰见王语然。孙振奇因追求王语然失败,便把王语然摆小吃摊的照片贴在黑板上,王语然被...

《同居万万岁》txt全集下载-夏天以后 电子书txt全集下载

9本熟男熟女,成年人的爱情好带感!谁先入了心?本报记者高敏通讯员丁海芳本报讯同居两年,重庆姑娘小李没有察觉到,和自己朝夕相处、同床共枕的“男朋友”居然是个女人!与此同时,龙泉男子小郭也没料到,...

繁星中文网(女校全文免费阅读繁星中文网)
繁星中文网(女校全文免费阅读繁星中文网)

繁星中文网是一个小说阅读和作者写作的公司网站平台,隶属于杭州摘星社信息科技有限公司。该平台提供了大量的小说作品,涵盖了各种类型和风格,包括都市职场、武侠仙侠、现代言情、玄幻奇幻、星榜推荐等。此外,繁星中文网还为作者提供了一个写作平台,让更多...

2025-10-27 15:37 itomcoil

恶灵国度 (弹指一笑间0)_恶灵国度无错完整版_恶灵国度最新章节_笔趣阁

两篇前半部可封神的恐怖惊悚黑暗文,评价一下那篇更精彩?喜欢惊悚文的读者,应该都知道在惊悚文界有两位大神,黑色火种和弹指一笑间,两位作者在构思脑洞方面绝对是恐怖小说一流的,烧脑刺激惊险,今天各推一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