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侯门女之将门妇_穿越侯门女之将门妇最新章节_穿越侯门女之将门妇大结局 - 笔趣阁
itomcoil 2025-10-27 15:14 2 浏览
侯爷,这避子汤我喝够了,夺门而出那刻,圣旨到;年氏女即刻殉葬(下)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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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抹烈火般的红,连同那张扬骄傲的脸,就这么驭着马猝不及防地,闯进了他心里。
他原以为这份悸动能随时间消散。
毕竟侯门深似海,环肥燕瘦从未断过。
更何况,他早已将年婉意放在心尖。
可那抹倩影,那声轻笑,偏像生了根的藤蔓。
每逢更漏将尽,他在榻上辗转反侧时,总在暗处悄然滋长。
甚至对着年婉意低垂的眉目,也会冷不防从记忆里蹦出来。
那日雪落得急,他望着窗外纷飞的白絮,忽然想起街头惊鸿一瞥的红衣。鬼使神差地,他对着跳动的烛火弯了唇角。
乾川......
年婉意带着鼻音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你方才为何发笑?莫不是......有了意中人?
裴乾川猛地转身,撞见她眼底晃动的不安,心里骤然一紧。
他慌忙摇头,端起案几上的茶盏掩饰。
没有的事。
年婉意眼眶立刻红了,泪珠儿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乾川,你可是......嫌小娘烦了?
她抽噎着,每个字都像针尖扎在裴乾川心上。
我不过是个卑贱的侍妾,能得侯爷庇护已是万幸......
这侯府里,上上下下都拿斜眼瞧我,处处给我使绊子......
老侯爷走的那年,若不是你拦着那些人,我早被拉去殉葬了......
小娘在这世上举目无亲,只有你......
她攥紧裴乾川的衣袖,泪眼朦胧地仰头。
乾川,你答应过会护着小娘,会对我好的......
若连你也不要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裴乾川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心疼得直皱眉。
小娘放心,我绝不会弃你。
这话落地没几天,年婉意突然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一日比一日重,眼看着就要油尽灯枯。
御医换了一拨又一拨,都摇头说脉象虚浮,怕是时日无多。
裴乾川守在床前,衣不解带地喂药擦身,可年婉意的身子还是跟秋日落叶似的,一天天萎靡下去。
就在他几乎绝望时,年婉意身边的老妈子不知从哪请来个江湖术士。
那术士捻着花白胡须,绕着病榻转了三圈,又装模作样地掐指算卦。
侯爷,他突然睁开眼,目光灼灼,夫人这病不在身,在命啊。
裴乾川心头一沉:先生有话直说。
术士慢悠悠道:气运将尽之相,药石难医。
可有破解之法?
法子倒有,只是......
快说!
需得冲喜,术士压低声音,要找京中气运最盛的贵女,娶进门以她的福泽续命。
京中气运最盛的贵女......
裴乾川脑子里突然闪过那抹火红身影。
清河崔氏嫡女,崔时宜。
论出身地位,整个大周再找不出第二个。
心底竟腾起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暗火燎原。
他慌忙压下这荒唐念头。
他心里装的是婉意,要救的也是婉意。
娶谁不是娶?
他定了定神:我这就进宫请旨。
术士却摇头:非正妻不可。
裴乾川皱眉:此话何意?
要救小娘,需得委屈那位崔大小姐,术士一字一顿,当为......妾室。
裴乾川如遭雷击。
让崔时宜做妾?
以她那般高贵的出身,那般要强的性子......
这简直是往人心口捅刀子。
他正要拒绝,余光瞥见榻上年婉意苍白的脸。
她喘得厉害,仿佛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
乾川,年婉意抓着他衣袖,指尖发颤,算了吧,是我没福气......
或许这就是命,我早该随老侯爷去的......
裴乾川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是一片决然。
正好,娶了崔时宜为妾,正妻之位还能给小娘留着。
我应了。
裴乾川原以为,以崔时宜的烈性子,接到赐婚圣旨定会闹得天翻地覆。
会哭着跑回镇国将军府,会找她那权倾朝野的父亲撑腰。
可没有。
纵然是妾。
可她是崔时宜。
五姓七望的清河崔氏嫡女。
陛下到底顾着镇国将军府的颜面,赐了场几乎与正妻无异的婚礼。
花轿抬进侯府那日,满府张灯结彩。
裴乾川站在廊下,冷眼等着。
等着看她摔盖头,等着看她大吵大闹。
毕竟从云端跌落泥潭,哪个金枝玉叶受得住?
可新房里静得出奇。
红烛摇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他皱眉掀开盖头,对上双清亮的杏眼。
没有怨怼,没有泪痕,倒像是藏着星子。
竟是......欢喜。
像突然炸开的烟火,亮得扎眼。
裴乾川手一抖,盖头滑落在地。
她喜欢他。
这个眼高于顶的崔家大小姐,竟一直默默喜欢着他。
从那日起,什么都变了。
她收起所有锋芒,笨拙地讨好他。
学他爱喝的茶,学他惯穿的衫,学他晚归时留灯温汤。
明知他心不在她身上,却把自己低进尘埃里。
裴乾川不是铁石心肠。
至少在金銮殿上,他跪着求娶崔时宜时......
心里确实动过那么一瞬。
或许是因为街头那抹红衣太艳。
或许是因为她眼里不该有的倾慕太真。
但他不断提醒自己——
他爱的是婉意。
是那个需要他保护,在他怀里哭的小娘。
不是崔时宜,永远不可能是。
思绪回笼,马车已停在侯府门前。后车下来的太医在一旁恭敬躬身:“侯爷,先去哪位主子院里?”
裴乾川的目光不自觉飘向崔时宜那朴素的马车,想起她微蹙的眉、未愈的脚伤,还有被一碗碗避子汤折磨得日渐消瘦的身影。
他掀开车帘下车,这次没有丝毫犹豫。心底某个角落,似有东西悄然萌动。他沉声道:“去崔姨娘院里,本侯有东西给她。”
裴乾川步伐沉稳走向崔时宜那僻静的院落,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紫檀木妆奁,入手沉甸甸的。看到妆奁里那支孔雀开屏金钗,他仿佛能想象出崔时宜眼中惊喜的光芒,那双总是小心翼翼看他的杏眼会瞬间亮起,像被点燃的星子,或许还会难得地露出真心笑容,不再是讨好卑微的浅笑。这个念头,让裴乾川心跳莫名加快。
刚走到垂花门,管家就连滚带爬迎出来,满脸惊惶,喘着粗气,眼神躲闪,欲言又止。
裴乾川从离京那日就有的莫名不安瞬间放大数倍,他眉头紧锁,声音低沉:“慌什么?出什么事了?”
管家还没开口,一阵尖细的唱喏声由远及近:“圣旨到——!”
一名宫中内侍手捧明黄卷轴,面无表情地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气势十足。侯府众人,包括裴乾川,都心头一紧。
“天策将军裴乾川,接旨。”内侍声音不高却威严十足。
裴乾川心头掠过一丝不祥,但还是依礼撩袍跪下,垂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清河崔氏女时宜,性行淑均,柔嘉维则,侍奉侯府,克尽其责……”裴乾川的心随着内侍的语调一点点下沉,他知道重点在后面。
“……然,情缘不谐,两心相离,强求无益,反生怨怼。崔氏时宜泣血恳请,愿效仿前朝义烈之女,辞去妾位,祈求和离……”
“和离”二字如惊雷劈在裴乾川头顶,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和离?她请旨和离?那个将他奉若神明、低到尘埃里的崔时宜,那个因他一句话就能欢喜或黯然的崔时宜,怎么敢?怎么会?
内侍仿佛没看见他的失态,继续念道:“……朕念其情可悯,其志可嘉,特允其所请,自今日起,崔氏时宜与永定侯裴乾川,解怨释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钦此。”
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裴乾川心里。内侍宣读完毕,将圣旨递到他面前:“侯爷,请接旨吧。”
裴乾川伸手,指尖冰凉,微微颤抖,几乎是本能地接过那卷沉甸甸又刺眼的明黄。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怎么会这样?她明明那么倾慕他……
内侍收起拂尘,带人转身离去,留下满院死寂。
裴乾川猛地站起身,浑浑噩噩的神情被焦灼和莫名恐慌取代。“崔时宜呢?!她人呢?!”他厉声问吓得面无人色的管家。
管家脸色惨白,嘴唇哆嗦:“回、回侯爷,崔姨娘……已经……走了……”
“走了?!”裴乾川一把推开管家,疯了一样冲进崔时宜的院子。
他踹开房门,空的。书房,空的!寝屋,空的!一间又一间,曾经被她精心打理、处处透着她气息的屋子,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桌椅、冰冷的床榻。冷风从窗户灌进来,卷起落叶,萧瑟无比。
她用过的茶具不见了,她歪歪扭扭为他缝制的衣衫不见了,连窗台上她每日精心呵护的兰花也不见了!她把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带走了,一丝痕迹都没留下,仿佛从未在这里生活过,仿佛那些她小心翼翼讨好他、为他守灯熬汤的日子都是他的幻觉!
裴乾川只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脚下虚浮,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管家连忙上前搀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侯爷!您当心!”
裴乾川撑着门框,大口喘气,胸口像被巨石压着,闷痛得厉害。
管家声音发颤,带着哭腔:“侯爷……崔姨娘她……她不仅请了和离的圣旨……”他顿了顿,艰难地说:“还、还请了……去北疆戍边的旨意!”
“什么?!”裴乾川猛地转头,眼睛赤红,死死盯着管家。
“戍边?!”
管家被他吓得一哆嗦:“是……是……陛下已经恩准了……就在一个时辰前,崔姨娘已经带着陛下亲批的文书和一支护送的亲卫,离开侯府,往北疆去了!”
一个时辰前!在他还在马车上想着她未愈的脚伤、单薄的身影,在他决定亲自来她院里送她凤钗时,她已经走了,走得如此干脆决绝!
裴乾川猛地推开管家,站直身体,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他将怀中沉甸甸的紫檀妆奁塞给身边亲信侍卫,声音冷得像冰:“备马!点齐所有亲卫!立刻!马上!”
他对着身后侍卫怒吼,声音嘶哑:“给本侯追!追上崔时宜的队伍!”
他要亲自问个清楚!和离?戍边?她究竟什么意思?就算是闹脾气、耍性子、受了委屈,也不该如此决绝,不声不响断得干干净净,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她怎么敢就这样一声不吭地离开他?
裴乾川眼底怒火未平,凛冽杀气几乎凝成实质。他转身,抬步便要亲自去追。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道娇柔的女声。
“乾川!”
是年婉意的声音。
那声音里带着雀跃,和院子里死寂肃杀的氛围格格不入。
话音刚落,一道纤细身影便如乳燕般扑了过来,带着熟悉的甜香。
年婉意直接撞进裴乾川怀里,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
温香满怀,裴乾川身子却猛地僵住,像被冰水浇透,一动不动。
年婉意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仰起脸,杏眼弯成月牙,满是欢喜,没注意到他眼中的戾气和周身寒意。
“乾川你看!”她侧身,示意身后的老嬷嬷。
嬷嬷捧着一件叠得整齐的大红嫁衣,霞帔上的金线在阳光下刺眼。
她清脆笑道:“若不是崔姨娘……哦,现在该叫崔将军了。”
她歪头,娇嗔道:“若不是她亲口说,我都不知道乾川当初为她准备的凤冠霞帔,是按我的尺寸做的!”
“她说,这就是乾川心里只有我的证明。”
按年婉意的尺寸?
裴乾川脑子“嗡”的一下,像被重击。
怎么可能?
他记得,当年奉旨纳崔时宜进门。
虽不情愿,觉得委屈了婉意,但对这位即将成为妾室的高门贵女,他也有考量。
圣旨所迫,名分上亏待,嫁衣不能再敷衍。
他派人去崔府打探她的喜好。
凤冠是他亲自画图样,找京城“奇巧阁”匠人,照着翱翔九天、喙爪锐利的雌性凤凰图样秘密打造,暗合金雕,寓意她将门虎女,巾帼不让须眉,性子刚强。
霞帔是奶娘透过管家私下透露,说她闺中偏爱寓意吉祥美满、连绵不断的方胜如意纹。
他嘱咐绣娘用最好的苏绣绣满纹样。
每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但他素来骄矜,不愿让人,尤其是崔时宜本人,看出这份心思,显得太在意她。
于是,他点了府中一个不起眼的老实婆子去经办,让她亲自去崔府对接奶娘,量准崔时宜的尺寸,再去绣坊下单,千叮万嘱不可声张,对外只说按规矩办事。
为何到了年婉意嘴里,成了按她的尺寸做的?
崔时宜穿着不合身?
裴乾川目光锐利,扫过院中下人,寒意逼人。
他精准找到当年负责此事的婆子。
婆子感受到他冰冷的视线,惊恐抬头,又迅速低下,眼神下意识瞟向年婉意身后捧嫁衣的老嬷嬷。
刹那间,一个荒谬却可能的念头涌上裴乾川心头。
调换尺寸,偷梁换柱。
是这婆子阳奉阴违,还是受人指使?
裴乾川呼吸一滞,目光如寒潭,缓缓落在年婉意身边的老嬷嬷身上。
老嬷嬷嘴角的得意,被这目光瞬间冻结。
年婉意察觉不对,等了片刻,没见裴乾川欣喜若狂。
他甚至没看她,周身寒意更甚。
那深邃眼眸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冰冷情绪。
她心头一堵,雀跃被浇灭。
上前一步,她声音委屈,隐隐质问:“乾川,你怎么了?”
“崔时宜已经走了!”她语气急促,带着怨怼。
“再没人缠着你,打扰我们了!”
“我们……都知道彼此心意了,不是吗?”
她仰着脸,杏眼里满是困惑。
“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裴乾川目光仍死死盯着老嬷嬷,似要穿透她的脸。
老嬷嬷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眼神慌乱躲闪,头埋得更低。
足够了。
这躲闪、心虚,已说明一切。
是为了给主子出气?
新妇进门前给她下马威?
一个妾室的嬷嬷,竟如此胆大,欺上瞒下!
裴乾川闭眼再睁开,眼底只剩冰封寒意。
这刁奴,多半瞒着婉意自作聪明。
还未入门,崔时宜就受过这样的委屈。
那这三年呢?
在侯府高墙内,他看不见的地方,他一心扑在婉意身上,对她视而不见时,她究竟受过多少委屈?多少阴私算计?
裴乾川心口一窒。
这些,他从未想过。
他眼里心里只有年婉意。
他想着小娘身份尴尬,出身卑微,老侯爷在世时,她夹在主母和父亲之间,定受尽委屈。
想着她平日娇怯柔弱,像菟丝花,在这深宅大院举目无亲,会过得艰难。
他要护着她,怜惜她。
而崔时宜呢?
五姓七望,高门贵女,金尊玉贵,千娇百宠长大。
更何况,她还自幼习武,英姿飒爽。
他潜意识觉得,她不会受委屈,谁能让她受委屈?
可如今想来……
或许,他以为的,根本就是错的,甚至是反的。
见裴乾川始终沉默,周身寒气越来越重,目光也不在自己身上,年婉意心里的不安疯狂滋长。
她咬了咬下唇,压下不快,再次放柔姿态。
她轻扯他的衣袖,抬着那张可怜巴巴的脸,声音低柔:“乾川……”
“你该知道,并非只有你钟情于我许久。”
“我也是……”
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轻颤,遮住眼底复杂的情绪。
“从很久前,老侯爷还在时,你处处护我、事事照料……”
“我的心,就已为你而动。”
她声音里满是委屈与压抑的深情。
“只是……我也和你一样害怕……”
“怕世俗眼光,怕那些戳脊梁骨的闲话……”
“更怕……怕你对我好,并非男女之情,只是出于对‘小娘’的敬重与责任……”
年婉意抬起泪汪汪的脸,眼中水光闪动,更显可怜。
“怕你对我没有那种心思……”
“若知道我对你有那般心思……”
她声音发颤,满是委屈与恐惧:“会觉得我……不堪……”
“会……从此不理我……”
话未说完,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扑进裴乾川怀里。
温香软玉,带着他熟悉的、曾无比迷恋的香气。
他静静低头,看着怀中紧紧依偎的人。
那张曾让他魂牵梦绕、无限怜惜的脸,此刻近在眼前。
他抬起想回抱她的手,却僵在半空。
指尖微颤,迟迟未落。
这一刻,裴乾川心头似被重物猛撞。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闪过。
或许,不只是那件嫁衣的事,没他想得那么简单。
或许,就连他自己那颗,他以为早已看清、坚如磐石的心……
也是如此。
也是错的。
他本以为,日思夜想的就是此刻。
就是能听他的小娘亲口说,她也倾慕他。
就是他们能拨开云雾,有真正在一起的希望。
他以为,会欣喜若狂,觉得此生无憾。
可现在……
这一刻,真切到来。
从前无数次梦中的场景,他正亲身感受。
可……为何?
他心里没有预想中的狂喜与幸福?
反而是满腔说不出的酸涩,五味杂陈,堵得他心慌。
年婉意没察觉他的异样,或者说,她刻意忽略了。
她从他怀里稍稍抬头,望着他,眼中带着孤注一掷的期盼。
“乾川。”她声音急切,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不想再做你的小娘了。”
“我想和你在一起。”
“名正言顺地,和你在一起。”
裴乾川的目光,落在她急切期待的脸上。
他没说话。
周遭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
“……等我先把时宜找回来再说。”
年婉意脸上的期待瞬间僵住。
裴乾川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刚听到年婉意说“在一起”时,脑海里第一个念头,不是自己会有多开心。
而是,若崔时宜知道了。
那个总是挺直脊梁,却在他面前笨拙学温柔讨好的女子。
那个明明受了委屈,却只会默默忍受,连他都看不出来的女子。
她若知道,一定会很难过、很伤心吧。
他不想再看到她伤心。
一次也不想。
年婉意的面容,瞬间掠过一丝极深的怨毒。
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崔时宜,又是崔时宜!
这个贱1人,人都走了,还阴魂不散缠着乾川!
她在心里恶狠狠咒骂。
但面上,她迅速收敛情绪,变回柔弱无辜的模样。
罢了。
她都忍这么久了。
崔时宜那个蠢货已经自己走了,不是吗?
侯府里,裴乾川身边,如今就剩她一个人了。
来日方长。
她有时间有机会,让乾川的心,完完全全只属于她一个人!
裴乾川收回目光,神色淡漠,看不出喜怒。
他轻轻推开年婉意,语气平淡。
“天色不早了,你先回水榭居歇着吧。”
“其他的事,暂时先别多想。”
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朝府外走去。
年婉意僵在原地,看着他毫不留恋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裴乾川一离开水榭居范围,脸上的淡漠瞬间被焦灼和冷厉取代。
“备马!”
他沉声下令,声音里满是急切。
“立刻!随我出城去追!”
他一边快步走向早已备好的骏马,一边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一物。
是那支精美绝伦的凤钗。
他将凤钗极为珍重地,轻轻放进自己最贴身的衣袖暗袋里。
他要亲自去追回她。
然后,亲手将这支凤钗,插在她如云的发间。
城门洞开,卷起官道上的尘土飞扬。
裴乾川伏在马背上,心急如焚,只顾催马前行。
骏马四蹄翻飞,朝着城外那条不知通往何方的路,狂奔而去。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把她带回来。
“裴乾川!”
身后,一声清朗却带着急切的呼喊传来。
裴乾川眉头瞬间拧紧。
他没有立刻勒停快马,只是在颠簸中微微侧过棱角分明的脸,冷声问道:
“赵世子跟着我做什么?”
马蹄声急促,很快,赵珩追了上来与他并驾齐驱。
与平日里温文尔雅的锦衣玉带不同,今日的赵珩,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骑射劲装。
“侯爷行色匆匆,莫不是去寻时宜?”
赵珩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那双看向裴乾川的眼睛,却锐利如鹰。
裴乾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赵珩似乎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圣旨已下,时宜如今,已非侯爷你的妾室。”
“她是自由身了。”
“她出身五姓七望之首的清河崔氏,贵比公主,本就不该屈居人下。”
“如今脱离牢笼,她有权去往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赵珩的目光落在裴乾川紧绷的侧脸上,语气带上了丝锋芒:
“自然,也有被旁人倾慕和追求的资格。”
裴乾川猛地勒住缰绳,尘土随着马蹄的落下而弥漫。
转过头,一双深邃的桃花眼此刻寒意凛然,死死盯住赵珩。
怒气几乎要冲破理智,最终却化为一抹冰冷至极的嗤笑:“呵。”
他盯着赵珩看了许久,久到官道上的风都仿佛停滞。
“赵世子。”他的声音像是淬了冰碴子,带着毫不掩饰的、属于上位者的轻蔑与傲慢。
“你哪里来的自信?”
“就算令尊是国公爷,权倾朝野,你也不过是个尚未承爵的世子。”
“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清河崔氏尊贵无双的嫡女崔时宜,会看上你?”
“她那样的出身和品性,岂是你能妄想的?”
“还敢跑来本侯面前撒野?”
没想到,赵珩只是平静地迎着裴乾川几乎喷火的眼神。
他眼中没有愤怒,反而闪过一丝了然和更锐利的探究。
接着,他直戳要害:“你喜欢上时宜了?”
裴乾川方才的气焰,瞬间像被泼了冷水,灭了大半。
他愣住了。
喜欢?自己真喜欢崔时宜吗?
她离开侯府不过才几个时辰。
可为何自己心像被剜去一块,空落落的,疼得慌。
过去三年,他从未想过崔时宜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他习惯了她的存在、仰望和无声陪伴。
心安理得地享受,还觉得是她一厢情愿,自己无奈接受。
他从没想过她会离开。
可现在……
想到往后漫长岁月,身边和侯府再无她。
再无那双追随自己、清澈又孺慕的眼睛。
再无深夜为自己留的灯、暖着的热汤。
裴乾川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接受。
他喉结滚动,想找回盛气,声音却干涩:“……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声音低哑,带着茫然。
“我不想……再也见不到她。”
赵珩轻笑一声,不再看他眼中的挣扎:“那正好。”
“如今侯爷连自己心意都看不清。”
“那我赵珩。”他微微扬头,目光望向远方。
“便再无顾虑了。”
裴乾川猛地抬头,如墨的眸子死死盯着赵珩,满是惊涛骇浪。
他没说话。
城门外旷野上,风卷尘沙,刮得人脸疼。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气息。
官道上的风带着寒意,吹动赵珩墨色衣袍。
“侯爷是不是好奇,我今日为何不穿文人锦袍,而穿戎装?”
裴乾川没说话,握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
赵珩仿佛没看到他眼中的杀意,目光上抬。
“这身行头,不是靠我父亲安国公,而是靠我自己。”他顿了顿,“如今我赵珩站这儿,靠的是军功,不是荫庇。”
裴乾川心猛地一沉,不安如藤蔓缠绕。
赵珩陷入回忆,眼神柔和。
“三年前皇家围场,我第一次见她。”
“那日秋高气爽,她骑雪白照夜玉狮子,着火红骑装,像团烈焰,夺去所有人目光。”
“我从未见过如此明媚张扬的女子。”
“她俯身引弓,箭无虚发,拔得头筹时,围场都沸腾了。”
“她勒马回眸,汗水打湿鬓角,笑容比阳光还炽热。”
赵珩侧过头,目光穿过裴乾川,望向虚空。
“穿过人群,我当时觉得……”
“她那一眼、那炽热的笑,是冲着我来的。”
裴乾川呼吸一滞。
“从那时起,”赵珩声音苦涩,“我发誓,要凭本事挣个能与她并肩的身份。”
“只有那时,我才有资格光明正大向她表心意。”
“可没想到……”他猛地转头,目光直刺裴乾川,“一道你求来的圣旨,把她推进你这侯府牢笼!”
“当我知道她倾慕的人是你……”
赵珩眼中满是鄙夷。
“我想不通,你这样风流成性、视女子如玩物的人,凭什么得她青睐?”
“裴乾川,你根本配不上她!”
“但……”他深吸一口气,“那是她的选择。”
“我心悦她,便尊重她。”
“所以这三年来,我从没打扰过她。”
“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见她,想知道她好不好,想离她近点。”
“所以我才刻意接近你,与你称兄道弟。”
裴乾川血气上涌!
眼前这个与他推杯换盏的“好友”,竟从一开始就包藏祸心!
他接近自己,竟是为了觊觎自己的女人!
“赵珩!”
裴乾川怒吼一声,翻身下马。
“锵——”
腰间佩剑出鞘,寒光凛冽。
“我竟不知你是这样野心勃勃的狼!”
裴乾川气得浑身发抖,双目赤红,理智被怒火吞噬。
“这三年,你竟敢一直觊觎本侯的女人!”
“本侯今日就宰了你这伪君子!”
话音未落,他扬起长剑,带着破风声,朝马背上的赵珩狠狠劈去!
“侯爷不可!”
剑锋即将触及赵珩时,裴乾川的亲信护卫扑上前,抱住他挥剑的手臂!
“侯爷息怒!”
护卫脸色煞白,急声道:“赵世子……不,赵小将军是朝廷亲封的四品武将!您若伤他,斩杀朝廷命官,可是死罪啊侯爷!”
“滚开!”
裴乾川一把甩开护卫的手!
“死罪又如何?!”
他状若疯魔,再次举剑指向赵珩。
“今日我便斩了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圣上那里,本侯自有说法!”
“侯爷!”护卫喊道:“现在最要紧的是追回崔姨娘啊!”
“您若耽搁,崔姨娘走远了,就真追不回来了!”
裴乾川浑身一震,动作僵住。
是啊他还要去找时宜。
裴乾川剧烈地喘息着,死死地瞪着马上的赵珩,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过了许久,他才收剑入鞘。
“好。”他对着赵珩冷冷道:“你想跟,便跟着。”
他翻身上马,动作利落。
“正好让你亲眼看看,时宜自始至终,心里装着的人,只有我裴乾川!”
“本侯就让你,彻底死心!”
说罢,他一夹马腹,再次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官道再次扬起烟尘,却是两股,泾渭分明。
一路无话。
连空气都像是绷紧的弦。
裴乾川的冷傲与赵珩的沉静,如同两座冰山,无声碰撞,寒意四溅。
偶遇驿站投宿,为了一间朝南的上房,两人也能让手下人明争暗抢,互不相让。
为了一壶先送上来的热茶,也能冷眼相对,让店小二战战兢兢。
苦的是两边的随从护卫,日日夹在两位爷的低气压中,提心吊胆,只在心里默默祈祷:赶紧追上崔主子吧!再这么下去,小的们都要折寿了!
……
两日后,暮色四合,他们终于追到了一处临时驻扎的军营。
可军营静得诡异。
偌大的营地,竟连营门口本该巡逻的哨兵,都空无一人。
只有猎猎风声卷过空旷的场地。
裴乾川和赵珩同时勒住马,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不安。
不对劲。
没有片刻犹豫,两人几乎是同时一夹马腹,如两支离弦之箭,朝着营内深处疾驰而去!
整个军营漆黑一片,唯有正中那顶最为宽大、象征着主帅地位的营帐,透出一点昏黄摇曳的烛光。
裴乾川的心猛地一咯噔。
时宜会不会有危险?!
他几乎是滚鞍下马,一把掀开了厚重的帐帘。
“时宜!”
然而,冲口而出的焦急呼唤,却在看清帐内景象的瞬间,死死卡在了他的喉咙里。
眼前的一幕,让他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刻疯狂倒涌,直冲头顶!
帅帐正中,铺着一张奢华而张扬的虎皮软榻。
他一路风尘仆仆、心急如焚要追回的崔时宜,正慵懒地侧卧其上。
未着戎装,只穿了一身柔软的绸衣,墨发随意披散,几缕调皮地垂落在颊边,衬得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在烛光下带着几分朦胧的媚色。
而她身侧……
竟规规矩矩地跪着一个身着青衣、堪称俊俏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手里正剥着葡萄,送到崔时宜的唇边。
更让裴乾川目眦欲裂的是——
她伸出纤纤玉手,轻轻勾了勾那男子的下颌。
“你们在做什么?!”裴乾川怒吼。
崔时宜懒懒抬起眼皮,朝帐门口看来。
当看到是面色铁青、双目赤红的裴乾川时,她的眼中连一丝波澜都欠奉。
“哟,侯爷来了?”
她的声音平淡如水,听不出喜怒。
“侯爷这般大惊小怪,是做什么?”
裴乾川被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态度彻底激怒。
“做什么?!”
他往前踏上一步,目光如刀,死死剐着那个还跪在地上的男人!
“本侯倒是要问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崔时宜终于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耐烦。
“侯爷忘了?”她慢悠悠地开口。
“圣旨已下,你我二人,圣旨为凭,已然和离。”
“如今,我是领皇命戍边的将领,你是京城的逍遥侯爷,你我早已无关。”
她抬手,示意那俊俏男子继续喂她葡萄:“本将即将远赴边关,风餐露宿,身边缺个体己称心的人伺候笔墨、打点琐事,难道不行吗?”
“伺候?!”裴乾川气得眼前阵阵发黑。
体己?称心?
他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攥住了崔时宜那只刚刚还在撩拨男人的手腕。
而另一只手已然抽出腰间佩剑,寒光凛冽,剑尖直指那吓得面无人色的俊俏男子。
“滚出去!”
那男子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营帐。
“裴乾川!”
崔时宜终于动了真怒,她用力甩开裴乾川的手站起身。
“你发什么疯?!”
“真是扫兴!”
她居高临下地瞪着裴乾川,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冰冷与厌烦。
“我说了,我们已经和离了!”
“我的事,与你何干?”她抬手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冷声道。
“你凭什么管我?”
裴乾川胸口剧烈起伏,被她这句“凭什么”刺得心口剧痛,几乎要脱口而出那句天经地义的话——
“我是你的夫……”
“夫”字到了嘴边,却像被一道无形的枷锁死死卡住,怎么也吐不出来。
看着她眼中那清晰的疏离与厌恶,他心头像是被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下一秒,他再次将崔时宜狠狠扯进自己怀里,双臂如铁钳般紧紧箍住她。
“故意的,是不是?”
裴乾川低下头,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廓,声音却冷得像腊月的寒冰。
“今晚这一出,是你故意布的局,对不对?”
“一个守卫都没有的军营?一个恰好出现、对你百依百顺的俊俏男人?”
他的声音带着笃定:“你就是算准了我一定会追来!”
“你心里根本就还惦记着我,根本就没放下我,是不是?!”
他箍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你想看我为你吃醋,想看我为你失控,想看我为你嫉妒得发狂!”
“崔时宜,”他一字一顿:“你想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来证明我在乎你!”
崔时宜被他箍得生疼,又被他这番颠倒黑白的话气得浑身发抖。
正欲开口反唇相讥,证明他的自作多情是多么可笑。
就在这时!
“放开她!”
赵珩终于忍无可忍地冲了进来,猛地将裴乾川推开。
“别碰她。”
冷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屏障,将裴乾川隔绝在外。
裴乾川看着挡在崔时宜身前的赵珩,再看看崔时宜那张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丝快意的脸,一股邪火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几乎要烧毁他的理智。
“崔时宜!”他低吼,声音里压抑着疯狂。
“跟我回府!”
崔时宜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
她甚至没有看裴乾川一眼。
水袖轻扬,那只刚刚被裴乾川攥红的手腕,竟是无比自然地轻轻勾住了赵珩腰间的玉带。
“侯爷说笑了。”
她微微侧首,仰头看向身旁的赵珩。
“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
“我现在……”她顿了顿,红唇勾起弧度,目光却挑衅地掠过裴乾川铁青的脸。
“对赵将军,一见钟情了。”
“往后,”她依偎着赵珩:“我自会为了赵将军,收心养性,再不多看旁人一眼。”
“你——!”裴乾川如遭重击。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锁住崔时宜勾着赵珩腰带的手!
想冲上去撕开那碍眼的纠缠。
然而,他刚要有所动作——
“唰唰!”
帐帘被猛地掀开,数名身着崔家军服饰的亲兵涌入,将他围在了中间。
为首的校尉沉声道:“侯爷,请自重!”
“军营重地,莫要惊扰了将军!”
裴乾川看着这些忠心护主的士兵,再看看那依偎在赵珩身边,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他的崔时宜。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屈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崔时宜巧笑倩兮,勾着赵珩的腰带,两人姿态亲密地转身,走进了更深处的内帐。
厚重的帐帘落下,隔绝了他的视线。
紧接着,内帐里隐隐约约传来了女子的轻笑声,还有男子低沉的回应。
那笑声,清脆悦耳,如同银铃。
却像无数根细密的针,狠狠扎进他的耳膜,扎进他的心脏。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像个傻子一样站在这里,任由那蚀骨的嫉妒将他吞噬。
……
接下来的日子,对裴乾川而言,是前所未有的煎熬。
他留在了军营,却像个透明人。
他眼睁睁看着崔时宜和赵珩“出双入对”。
看着她在议事时,自然地接过赵珩递来的水囊。
看着她在操练场上,与赵珩并肩而立,偶尔低语,眉眼间是他从未见过的轻松惬意。
那些画面,甜蜜得刺眼。
他放下了侯爷的尊严,开始做那些从前连想都不会去想的事情。
他笨拙地学着去关心她的起居,遣人送去她爱吃的点心,却被原封不动地退回。
他试图在她与赵珩说话时插进去,却只得到她冰冷的侧脸和一句“侯爷有事?”
他甚至在一次她遇上小股敌袭时,不顾一切地冲在最前面,替她斩杀了敌人,可她也只是淡淡一句“多谢侯爷援手”,便再无他话。
他想尽了办法,讨好,示弱,甚至近乎卑微地去挽回。
但她始终冷着一张脸,那双曾经盛满爱意的眼眸,如今只剩下冰封的湖面,映不出他半分身影。
……
夜深人静。
裴乾川独自坐在营帐外,对着一壶烈酒,喝得酩酊大醉。
苦涩的酒液滑入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熊熊燃烧的妒火与悔恨。
一个巡逻路过的崔家老兵,看着他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走上前。
“侯爷,何苦呢?”
裴乾川醉眼朦胧地抬起头。
“滚……”他含混不清地骂道。
老兵却没走,只是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酒壶。
“侯爷现在觉得苦?”老兵的声音带着沧桑。
“您现在受的这点委屈,这点难受,怕是连我们主子当年在侯府里受的苦,十分之一都不到吧?”
“您为了年小娘斥责主子的时候,可曾看到主子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您让她失了做母亲的资格,让她失了尊严,让她失了对您的最后一丝情意……”
老兵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句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裴乾川的心上。
原来,那些他视而不见、习以为常的过往,对她而言,竟是如此锥心刺骨的伤害?
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裴乾川呆呆地坐在那里,任由冰冷的夜风吹刮着他的脸颊。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她的隐忍,她的落寞,她强撑的骄傲,她眼底深处那抹他从未读懂的伤。
原来,他一直都错得离谱。
彻夜未眠。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黑暗时,裴乾川终于想清楚了。
原来,他早就爱上了她。
不是因为她的家世,不是因为她的容貌。
而是早在她当街鞭打纨绔的那日,爱上了那个鲜活、骄傲的崔时宜。
整理好衣冠,裴乾川忐忑地站在崔时宜的营帐前。
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崔时宜正在擦拭她的佩剑,听到动静,抬眸看来,眼神依旧疏离。
“时宜,”裴乾川的声音有些干涩:“我……”
他看着她,鼓起所有勇气,将一夜的悔恨与醒悟,笨拙地、却无比真诚地说了出来。
他认错了。
他承认了自己的混账,承认了自己的忽视,承认了自己带给她的所有伤害。
他甚至说他爱她。
他从未如此低声下气,从未如此剖白内心。
他期待着,哪怕她有一丝丝的动容。
然而,崔时宜只是静静地听着。
等他说完,她放下了手中的佩剑,抬起头直视着他。
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没有嘲讽。
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然后,她开口了,声音比帐外的寒风还要冷。
“侯爷说完了?”
“说完了就请回吧。”
像在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裴乾川的心瞬间如坠冰窟。
“时宜!我……”
“侯爷。”崔时宜打断他,语气里满是不耐:“过去的事,我已经忘了。”
“现在,我只想看着前方。”
“而我的前方,没有你。”
“你说你爱我?”
她轻轻笑了一声:“我崔时宜不稀罕。”
字字诛心。
裴乾川只觉得一股灭顶的绝望将他淹没。
但他没有放弃。
或许是那份迟来的爱意支撑着他,或许是骨子里的偏执不肯认输。
他依旧留在军营,默默地关注着她,笨拙地对她好,哪怕换来的永远是她的冷漠和无视。
直到那次狩猎。
山林中突然窜出一头受惊的黑熊,直直朝着崔时宜的方向扑去!
千钧一发之际,裴乾川想也不想地扑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挡在了崔时宜的身前。
“噗嗤!”
黑熊的利爪狠狠嵌入了他的后背。
剧痛传来,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袍。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生命力的流逝。
但他没有后悔。
他只看到崔时宜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然后,世界便陷入了黑暗。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躺在了营帐的病床上。
身边是军中最好的大夫,伤口也得到了最妥善地处理。
他下意识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主……将军呢?”他声音嘶哑地问守在一旁的亲兵。
亲兵恭敬地回答:“将军派了最好的大夫来为侯爷诊治,让侯爷安心养伤。军务繁忙,将军她无法亲自前来探望。”
无法亲自前来……
裴乾川的心沉了下去。
他为她挡下致命一击,身受重伤,她却连来看他一眼都不愿意了吗?
他呆呆地望着帐顶。
良久。
一滴滚烫的泪从眼角滑落,没入鬓发。
他终于明白了。
那个曾经将他视若神明、爱他入骨的崔时宜,真的被他亲手杀死了。
再也回不来了。
他用尽了所有力气,却终究弄丢了她。
彻底地,永远地,弄丢了。
帐顶的纹路,单调而模糊。
裴乾川就那么躺着,一动不动,任由那句“无法亲自前来探望”在耳边反复回响。
心像是被丢进了腊月的冰窟窿,冻得又僵又疼。
连最后一丝虚假的客套,她都吝啬给予。
他为她挡了熊,她却连看一眼都不屑。
苦涩的笑意爬上他苍白的唇角。
裴乾川,你真是活该。
你亲手推开了她,亲手毁了她对你的所有情意。
如今这般,不过是自作自受。
良久,他缓缓闭上眼。
罢了。
她既已决绝至此,他又何必再死缠烂打,惹她厌烦?
放手吧。
给她自由,也给自己留最后一点体面。
他会回京城。
从此山高水远,她自去她的海阔天空。
……
军营另一处。
赵珩看着手中刚批阅完的军报,眉宇间掠过复杂。
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崔时宜对他的那些“亲密”,不过是演给裴乾川看的一场戏。
可那又如何?
能站在她身边,哪怕只是作为副将,看着她运筹帷幄,看着她英姿飒爽,看着她不再为那个男人伤心落泪。
即使明知是镜花水月,他也甘之如饴。
只要她需要,他便会一直在。
几日后,裴乾川的伤势稍有好转,便准备动身回京。
就在他即将踏出营帐的那一刻——
“侯爷!”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年婉意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发髻微乱,衣衫也有些褶皱,显然是长途跋涉,急急赶来。
“侯爷!”年婉意扑到裴乾川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泪眼婆娑,满脸委屈。
“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在京城?您来了边关这么久,可知我有多担心你?!”
她哭得梨花带雨,姿态楚楚可怜。
可这一次,裴乾川看着她,眼中却再无半分波澜。
只有一片冰封的冷漠,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深的厌恶。
他想起了那个老兵的话。
想起了崔时宜曾经受过的委屈。
想起了眼前这个女人,是怎样一点点消磨掉他对崔时宜的耐心,又是怎样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暗施手段。
“放手。”裴乾川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年婉意被他眼中的寒意惊得一颤,下意识松开了手:“侯爷……”
“谁让你来的?”裴乾川面无表情地问。
“我……我是担心侯爷……”
“担心我?”裴乾川扯出一抹讥讽的笑:“还是担心我在这里,忘了你这个‘小娘’?”
年婉意脸色一白。
“我没有!侯爷,您怎么能这么想我?”
“够了。”
裴乾川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来人。”
他甚至懒得多看年婉意一眼。
守在帐外的侯府属卫立刻上前:“侯爷有何吩咐?”
“把她送回侯府,送到水榭居”
裴乾川冷冷道。
“没有我的命令,永世不得踏出水榭居半步。”
年婉意如遭雷击,脸上血色尽褪。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
年婉意疯了一样扑上来,试图再次抓住裴乾川。
“你变了!裴乾川,你变心了!是不是因为崔时宜那个贱1人?!”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裴乾川竟是毫不留情地甩了她一耳光。
年婉意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渗出血丝。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裴乾川。
这个从前对她百般温柔、千般尊敬的男人,竟然……打了她?
“我从前,是喜欢过你。”裴乾川看着年婉意那张因为震惊和怨毒而扭曲的脸。
“我以为你柔弱善良,与世无争。”
“可原来,”他眼中充满彻骨的失望和厌恶:“那都是装的。”
“你背地里对时宜做的那些桩桩件件,事到如今,还以为我全然不知?”
年婉意瞳孔骤缩,心头巨震。
“若还想安度晚年,就乖乖回你的水榭居。”裴乾川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那眼神里的杀意,让年婉意如坠冰窖,通体发寒。
两个高大的亲兵上前,一左一右,毫不留情地架住了她。
可她不甘心就这么失去一切
她嘶吼着,像个疯子一样挣扎。
“放开我!放开我!裴乾川,我恨你!”
年婉意嘶吼着,哭喊着,被强行拖出了营帐。
那凄厉的声音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裴乾川站在原地,面色冷峻,眼中没有一丝动容。
了结了。
那些荒唐的过去,了结了。
……
送别那日。
边关的风,总是带着沙砾的粗粝感,吹在脸上,微微生疼。
裴乾川站在营地外,看着一身戎装、即将率军出发的崔时宜。
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还能说什么呢?
说对不起?
说我爱你?
说等我?
这些话,在她听来,恐怕只剩下讽刺和可笑。
最终,他只是哑声道:“保重。”
崔时宜勒住马缰,没有回头看他。
“侯爷也请回吧。”
说完,她轻轻一夹马腹。
“驾!”
战马嘶鸣一声,向前奔去。
尘土飞扬。
裴乾川站在原地,看着那道决绝的背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漫天风沙之中。
他缓缓转身,朝着京城的方向,一步一步,无比沉重。
转身的刹那,风沙迷了眼。
背对着边关方向的裴乾川,也终于再忍不住。
一滴滚烫的泪砸在干燥的土地上,瞬间洇湿了一小块。
原来,世间最毒的仇恨,是有缘却无份。
他在心里对着那远去的方向,无声地起誓。
时宜,我会等你。
用我余下的所有岁月等你。
若你回头,我此生定不负你,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若你永不回头,那我便在那京华红尘中,为你画地为牢。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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