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度360必应搜狗淘宝本站头条
当前位置:网站首页 > 小说推荐 > 正文

穿越侯门女之将门妇_穿越侯门女之将门妇最新章节_穿越侯门女之将门妇大结局 - 笔趣阁

itomcoil 2025-10-27 15:14 2 浏览

今日推荐:古代言情,嫡女、侯门、将门系列

侯爷,这避子汤我喝够了,夺门而出那刻,圣旨到;年氏女即刻殉葬(下)已完结


【上文在主页】

那抹烈火般的红,连同那张扬骄傲的脸,就这么驭着马猝不及防地,闯进了他心里。

他原以为这份悸动能随时间消散。

毕竟侯门深似海,环肥燕瘦从未断过。

更何况,他早已将年婉意放在心尖。

可那抹倩影,那声轻笑,偏像生了根的藤蔓。

每逢更漏将尽,他在榻上辗转反侧时,总在暗处悄然滋长。

甚至对着年婉意低垂的眉目,也会冷不防从记忆里蹦出来。

那日雪落得急,他望着窗外纷飞的白絮,忽然想起街头惊鸿一瞥的红衣。鬼使神差地,他对着跳动的烛火弯了唇角。

&#;乾川......&#;

年婉意带着鼻音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你方才为何发笑?莫不是......有了意中人?&#;

裴乾川猛地转身,撞见她眼底晃动的不安,心里骤然一紧。

他慌忙摇头,端起案几上的茶盏掩饰。

&#;没有的事。&#;

年婉意眼眶立刻红了,泪珠儿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乾川,你可是......嫌小娘烦了?&#;

她抽噎着,每个字都像针尖扎在裴乾川心上。

&#;我不过是个卑贱的侍妾,能得侯爷庇护已是万幸......&#;

&#;这侯府里,上上下下都拿斜眼瞧我,处处给我使绊子......&#;

&#;老侯爷走的那年,若不是你拦着那些人,我早被拉去殉葬了......&#;

&#;小娘在这世上举目无亲,只有你......&#;

她攥紧裴乾川的衣袖,泪眼朦胧地仰头。

&#;乾川,你答应过会护着小娘,会对我好的......&#;

&#;若连你也不要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裴乾川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心疼得直皱眉。

&#;小娘放心,我绝不会弃你。&#;

这话落地没几天,年婉意突然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一日比一日重,眼看着就要油尽灯枯。

御医换了一拨又一拨,都摇头说脉象虚浮,怕是时日无多。

裴乾川守在床前,衣不解带地喂药擦身,可年婉意的身子还是跟秋日落叶似的,一天天萎靡下去。

就在他几乎绝望时,年婉意身边的老妈子不知从哪请来个江湖术士。

那术士捻着花白胡须,绕着病榻转了三圈,又装模作样地掐指算卦。

&#;侯爷,&#;他突然睁开眼,目光灼灼,&#;夫人这病不在身,在命啊。&#;

裴乾川心头一沉:&#;先生有话直说。&#;

术士慢悠悠道:&#;气运将尽之相,药石难医。&#;

&#;可有破解之法?&#;

&#;法子倒有,只是......&#;

&#;快说!&#;

&#;需得冲喜,&#;术士压低声音,&#;要找京中气运最盛的贵女,娶进门以她的福泽续命。&#;

京中气运最盛的贵女......

裴乾川脑子里突然闪过那抹火红身影。

清河崔氏嫡女,崔时宜。

论出身地位,整个大周再找不出第二个。

心底竟腾起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暗火燎原。

他慌忙压下这荒唐念头。

他心里装的是婉意,要救的也是婉意。

娶谁不是娶?

他定了定神:&#;我这就进宫请旨。&#;

术士却摇头:&#;非正妻不可。&#;

裴乾川皱眉:&#;此话何意?&#;

&#;要救小娘,需得委屈那位崔大小姐,&#;术士一字一顿,&#;当为......妾室。&#;

裴乾川如遭雷击。

让崔时宜做妾?

以她那般高贵的出身,那般要强的性子......

这简直是往人心口捅刀子。

他正要拒绝,余光瞥见榻上年婉意苍白的脸。

她喘得厉害,仿佛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

&#;乾川,&#;年婉意抓着他衣袖,指尖发颤,&#;算了吧,是我没福气......&#;

&#;或许这就是命,我早该随老侯爷去的......&#;

裴乾川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是一片决然。

正好,娶了崔时宜为妾,正妻之位还能给小娘留着。

&#;我应了。&#;

裴乾川原以为,以崔时宜的烈性子,接到赐婚圣旨定会闹得天翻地覆。

会哭着跑回镇国将军府,会找她那权倾朝野的父亲撑腰。

可没有。

纵然是妾。

可她是崔时宜。

五姓七望的清河崔氏嫡女。

陛下到底顾着镇国将军府的颜面,赐了场几乎与正妻无异的婚礼。

花轿抬进侯府那日,满府张灯结彩。

裴乾川站在廊下,冷眼等着。

等着看她摔盖头,等着看她大吵大闹。

毕竟从云端跌落泥潭,哪个金枝玉叶受得住?

可新房里静得出奇。

红烛摇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他皱眉掀开盖头,对上双清亮的杏眼。

没有怨怼,没有泪痕,倒像是藏着星子。

竟是......欢喜。

像突然炸开的烟火,亮得扎眼。

裴乾川手一抖,盖头滑落在地。

她喜欢他。

这个眼高于顶的崔家大小姐,竟一直默默喜欢着他。

从那日起,什么都变了。

她收起所有锋芒,笨拙地讨好他。

学他爱喝的茶,学他惯穿的衫,学他晚归时留灯温汤。

明知他心不在她身上,却把自己低进尘埃里。

裴乾川不是铁石心肠。

至少在金銮殿上,他跪着求娶崔时宜时......

心里确实动过那么一瞬。

或许是因为街头那抹红衣太艳。

或许是因为她眼里不该有的倾慕太真。

但他不断提醒自己——

他爱的是婉意。

是那个需要他保护,在他怀里哭的小娘。

不是崔时宜,永远不可能是。

思绪回笼,马车已停在侯府门前。后车下来的太医在一旁恭敬躬身:“侯爷,先去哪位主子院里?”

裴乾川的目光不自觉飘向崔时宜那朴素的马车,想起她微蹙的眉、未愈的脚伤,还有被一碗碗避子汤折磨得日渐消瘦的身影。

他掀开车帘下车,这次没有丝毫犹豫。心底某个角落,似有东西悄然萌动。他沉声道:“去崔姨娘院里,本侯有东西给她。”

裴乾川步伐沉稳走向崔时宜那僻静的院落,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紫檀木妆奁,入手沉甸甸的。看到妆奁里那支孔雀开屏金钗,他仿佛能想象出崔时宜眼中惊喜的光芒,那双总是小心翼翼看他的杏眼会瞬间亮起,像被点燃的星子,或许还会难得地露出真心笑容,不再是讨好卑微的浅笑。这个念头,让裴乾川心跳莫名加快。

刚走到垂花门,管家就连滚带爬迎出来,满脸惊惶,喘着粗气,眼神躲闪,欲言又止。

裴乾川从离京那日就有的莫名不安瞬间放大数倍,他眉头紧锁,声音低沉:“慌什么?出什么事了?”

管家还没开口,一阵尖细的唱喏声由远及近:“圣旨到——!”

一名宫中内侍手捧明黄卷轴,面无表情地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气势十足。侯府众人,包括裴乾川,都心头一紧。

“天策将军裴乾川,接旨。”内侍声音不高却威严十足。

裴乾川心头掠过一丝不祥,但还是依礼撩袍跪下,垂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清河崔氏女时宜,性行淑均,柔嘉维则,侍奉侯府,克尽其责……”裴乾川的心随着内侍的语调一点点下沉,他知道重点在后面。

“……然,情缘不谐,两心相离,强求无益,反生怨怼。崔氏时宜泣血恳请,愿效仿前朝义烈之女,辞去妾位,祈求和离……”

“和离”二字如惊雷劈在裴乾川头顶,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和离?她请旨和离?那个将他奉若神明、低到尘埃里的崔时宜,那个因他一句话就能欢喜或黯然的崔时宜,怎么敢?怎么会?

内侍仿佛没看见他的失态,继续念道:“……朕念其情可悯,其志可嘉,特允其所请,自今日起,崔氏时宜与永定侯裴乾川,解怨释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钦此。”

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裴乾川心里。内侍宣读完毕,将圣旨递到他面前:“侯爷,请接旨吧。”

裴乾川伸手,指尖冰凉,微微颤抖,几乎是本能地接过那卷沉甸甸又刺眼的明黄。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怎么会这样?她明明那么倾慕他……

内侍收起拂尘,带人转身离去,留下满院死寂。

裴乾川猛地站起身,浑浑噩噩的神情被焦灼和莫名恐慌取代。“崔时宜呢?!她人呢?!”他厉声问吓得面无人色的管家。

管家脸色惨白,嘴唇哆嗦:“回、回侯爷,崔姨娘……已经……走了……”

“走了?!”裴乾川一把推开管家,疯了一样冲进崔时宜的院子。

他踹开房门,空的。书房,空的!寝屋,空的!一间又一间,曾经被她精心打理、处处透着她气息的屋子,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桌椅、冰冷的床榻。冷风从窗户灌进来,卷起落叶,萧瑟无比。

她用过的茶具不见了,她歪歪扭扭为他缝制的衣衫不见了,连窗台上她每日精心呵护的兰花也不见了!她把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带走了,一丝痕迹都没留下,仿佛从未在这里生活过,仿佛那些她小心翼翼讨好他、为他守灯熬汤的日子都是他的幻觉!

裴乾川只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脚下虚浮,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管家连忙上前搀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侯爷!您当心!”

裴乾川撑着门框,大口喘气,胸口像被巨石压着,闷痛得厉害。

管家声音发颤,带着哭腔:“侯爷……崔姨娘她……她不仅请了和离的圣旨……”他顿了顿,艰难地说:“还、还请了……去北疆戍边的旨意!”

“什么?!”裴乾川猛地转头,眼睛赤红,死死盯着管家。

“戍边?!”

管家被他吓得一哆嗦:“是……是……陛下已经恩准了……就在一个时辰前,崔姨娘已经带着陛下亲批的文书和一支护送的亲卫,离开侯府,往北疆去了!”

一个时辰前!在他还在马车上想着她未愈的脚伤、单薄的身影,在他决定亲自来她院里送她凤钗时,她已经走了,走得如此干脆决绝!

裴乾川猛地推开管家,站直身体,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他将怀中沉甸甸的紫檀妆奁塞给身边亲信侍卫,声音冷得像冰:“备马!点齐所有亲卫!立刻!马上!”

他对着身后侍卫怒吼,声音嘶哑:“给本侯追!追上崔时宜的队伍!”

他要亲自问个清楚!和离?戍边?她究竟什么意思?就算是闹脾气、耍性子、受了委屈,也不该如此决绝,不声不响断得干干净净,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她怎么敢就这样一声不吭地离开他?

裴乾川眼底怒火未平,凛冽杀气几乎凝成实质。他转身,抬步便要亲自去追。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道娇柔的女声。

“乾川!”

是年婉意的声音。

那声音里带着雀跃,和院子里死寂肃杀的氛围格格不入。

话音刚落,一道纤细身影便如乳燕般扑了过来,带着熟悉的甜香。

年婉意直接撞进裴乾川怀里,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

温香满怀,裴乾川身子却猛地僵住,像被冰水浇透,一动不动。

年婉意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仰起脸,杏眼弯成月牙,满是欢喜,没注意到他眼中的戾气和周身寒意。

“乾川你看!”她侧身,示意身后的老嬷嬷。

嬷嬷捧着一件叠得整齐的大红嫁衣,霞帔上的金线在阳光下刺眼。

她清脆笑道:“若不是崔姨娘……哦,现在该叫崔将军了。”

她歪头,娇嗔道:“若不是她亲口说,我都不知道乾川当初为她准备的凤冠霞帔,是按我的尺寸做的!”

“她说,这就是乾川心里只有我的证明。”

按年婉意的尺寸?

裴乾川脑子“嗡”的一下,像被重击。

怎么可能?

他记得,当年奉旨纳崔时宜进门。

虽不情愿,觉得委屈了婉意,但对这位即将成为妾室的高门贵女,他也有考量。

圣旨所迫,名分上亏待,嫁衣不能再敷衍。

他派人去崔府打探她的喜好。

凤冠是他亲自画图样,找京城“奇巧阁”匠人,照着翱翔九天、喙爪锐利的雌性凤凰图样秘密打造,暗合金雕,寓意她将门虎女,巾帼不让须眉,性子刚强。

霞帔是奶娘透过管家私下透露,说她闺中偏爱寓意吉祥美满、连绵不断的方胜如意纹。

他嘱咐绣娘用最好的苏绣绣满纹样。

每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但他素来骄矜,不愿让人,尤其是崔时宜本人,看出这份心思,显得太在意她。

于是,他点了府中一个不起眼的老实婆子去经办,让她亲自去崔府对接奶娘,量准崔时宜的尺寸,再去绣坊下单,千叮万嘱不可声张,对外只说按规矩办事。

为何到了年婉意嘴里,成了按她的尺寸做的?

崔时宜穿着不合身?

裴乾川目光锐利,扫过院中下人,寒意逼人。

他精准找到当年负责此事的婆子。

婆子感受到他冰冷的视线,惊恐抬头,又迅速低下,眼神下意识瞟向年婉意身后捧嫁衣的老嬷嬷。

刹那间,一个荒谬却可能的念头涌上裴乾川心头。

调换尺寸,偷梁换柱。

是这婆子阳奉阴违,还是受人指使?

裴乾川呼吸一滞,目光如寒潭,缓缓落在年婉意身边的老嬷嬷身上。

老嬷嬷嘴角的得意,被这目光瞬间冻结。

年婉意察觉不对,等了片刻,没见裴乾川欣喜若狂。

他甚至没看她,周身寒意更甚。

那深邃眼眸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冰冷情绪。

她心头一堵,雀跃被浇灭。

上前一步,她声音委屈,隐隐质问:“乾川,你怎么了?”

“崔时宜已经走了!”她语气急促,带着怨怼。

“再没人缠着你,打扰我们了!”

“我们……都知道彼此心意了,不是吗?”

她仰着脸,杏眼里满是困惑。

“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裴乾川目光仍死死盯着老嬷嬷,似要穿透她的脸。

老嬷嬷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眼神慌乱躲闪,头埋得更低。

足够了。

这躲闪、心虚,已说明一切。

是为了给主子出气?

新妇进门前给她下马威?

一个妾室的嬷嬷,竟如此胆大,欺上瞒下!

裴乾川闭眼再睁开,眼底只剩冰封寒意。

这刁奴,多半瞒着婉意自作聪明。

还未入门,崔时宜就受过这样的委屈。

那这三年呢?

在侯府高墙内,他看不见的地方,他一心扑在婉意身上,对她视而不见时,她究竟受过多少委屈?多少阴私算计?

裴乾川心口一窒。

这些,他从未想过。

他眼里心里只有年婉意。

他想着小娘身份尴尬,出身卑微,老侯爷在世时,她夹在主母和父亲之间,定受尽委屈。

想着她平日娇怯柔弱,像菟丝花,在这深宅大院举目无亲,会过得艰难。

他要护着她,怜惜她。

而崔时宜呢?

五姓七望,高门贵女,金尊玉贵,千娇百宠长大。

更何况,她还自幼习武,英姿飒爽。

他潜意识觉得,她不会受委屈,谁能让她受委屈?

可如今想来……

或许,他以为的,根本就是错的,甚至是反的。

见裴乾川始终沉默,周身寒气越来越重,目光也不在自己身上,年婉意心里的不安疯狂滋长。

她咬了咬下唇,压下不快,再次放柔姿态。

她轻扯他的衣袖,抬着那张可怜巴巴的脸,声音低柔:“乾川……”

“你该知道,并非只有你钟情于我许久。”

“我也是……”

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轻颤,遮住眼底复杂的情绪。

“从很久前,老侯爷还在时,你处处护我、事事照料……”

“我的心,就已为你而动。”

她声音里满是委屈与压抑的深情。

“只是……我也和你一样害怕……”

“怕世俗眼光,怕那些戳脊梁骨的闲话……”

“更怕……怕你对我好,并非男女之情,只是出于对‘小娘’的敬重与责任……”

年婉意抬起泪汪汪的脸,眼中水光闪动,更显可怜。

“怕你对我没有那种心思……”

“若知道我对你有那般心思……”

她声音发颤,满是委屈与恐惧:“会觉得我……不堪……”

“会……从此不理我……”

话未说完,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扑进裴乾川怀里。

温香软玉,带着他熟悉的、曾无比迷恋的香气。

他静静低头,看着怀中紧紧依偎的人。

那张曾让他魂牵梦绕、无限怜惜的脸,此刻近在眼前。

他抬起想回抱她的手,却僵在半空。

指尖微颤,迟迟未落。

这一刻,裴乾川心头似被重物猛撞。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闪过。

或许,不只是那件嫁衣的事,没他想得那么简单。

或许,就连他自己那颗,他以为早已看清、坚如磐石的心……

也是如此。

也是错的。

他本以为,日思夜想的就是此刻。

就是能听他的小娘亲口说,她也倾慕他。

就是他们能拨开云雾,有真正在一起的希望。

他以为,会欣喜若狂,觉得此生无憾。

可现在……

这一刻,真切到来。

从前无数次梦中的场景,他正亲身感受。

可……为何?

他心里没有预想中的狂喜与幸福?

反而是满腔说不出的酸涩,五味杂陈,堵得他心慌。

年婉意没察觉他的异样,或者说,她刻意忽略了。

她从他怀里稍稍抬头,望着他,眼中带着孤注一掷的期盼。

“乾川。”她声音急切,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不想再做你的小娘了。”

“我想和你在一起。”

“名正言顺地,和你在一起。”

裴乾川的目光,落在她急切期待的脸上。

他没说话。

周遭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

“……等我先把时宜找回来再说。”

年婉意脸上的期待瞬间僵住。

裴乾川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刚听到年婉意说“在一起”时,脑海里第一个念头,不是自己会有多开心。

而是,若崔时宜知道了。

那个总是挺直脊梁,却在他面前笨拙学温柔讨好的女子。

那个明明受了委屈,却只会默默忍受,连他都看不出来的女子。

她若知道,一定会很难过、很伤心吧。

他不想再看到她伤心。

一次也不想。

年婉意的面容,瞬间掠过一丝极深的怨毒。

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崔时宜,又是崔时宜!

这个贱1人,人都走了,还阴魂不散缠着乾川!

她在心里恶狠狠咒骂。

但面上,她迅速收敛情绪,变回柔弱无辜的模样。

罢了。

她都忍这么久了。

崔时宜那个蠢货已经自己走了,不是吗?

侯府里,裴乾川身边,如今就剩她一个人了。

来日方长。

她有时间有机会,让乾川的心,完完全全只属于她一个人!

裴乾川收回目光,神色淡漠,看不出喜怒。

他轻轻推开年婉意,语气平淡。

“天色不早了,你先回水榭居歇着吧。”

“其他的事,暂时先别多想。”

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朝府外走去。

年婉意僵在原地,看着他毫不留恋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裴乾川一离开水榭居范围,脸上的淡漠瞬间被焦灼和冷厉取代。

“备马!”

他沉声下令,声音里满是急切。

“立刻!随我出城去追!”

他一边快步走向早已备好的骏马,一边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一物。

是那支精美绝伦的凤钗。

他将凤钗极为珍重地,轻轻放进自己最贴身的衣袖暗袋里。

他要亲自去追回她。

然后,亲手将这支凤钗,插在她如云的发间。

城门洞开,卷起官道上的尘土飞扬。

裴乾川伏在马背上,心急如焚,只顾催马前行。

骏马四蹄翻飞,朝着城外那条不知通往何方的路,狂奔而去。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把她带回来。

“裴乾川!”

身后,一声清朗却带着急切的呼喊传来。

裴乾川眉头瞬间拧紧。

他没有立刻勒停快马,只是在颠簸中微微侧过棱角分明的脸,冷声问道:

“赵世子跟着我做什么?”

马蹄声急促,很快,赵珩追了上来与他并驾齐驱。

与平日里温文尔雅的锦衣玉带不同,今日的赵珩,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骑射劲装。

“侯爷行色匆匆,莫不是去寻时宜?”

赵珩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那双看向裴乾川的眼睛,却锐利如鹰。

裴乾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赵珩似乎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圣旨已下,时宜如今,已非侯爷你的妾室。”

“她是自由身了。”

“她出身五姓七望之首的清河崔氏,贵比公主,本就不该屈居人下。”

“如今脱离牢笼,她有权去往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赵珩的目光落在裴乾川紧绷的侧脸上,语气带上了丝锋芒:

“自然,也有被旁人倾慕和追求的资格。”

裴乾川猛地勒住缰绳,尘土随着马蹄的落下而弥漫。

转过头,一双深邃的桃花眼此刻寒意凛然,死死盯住赵珩。

怒气几乎要冲破理智,最终却化为一抹冰冷至极的嗤笑:“呵。”

他盯着赵珩看了许久,久到官道上的风都仿佛停滞。

“赵世子。”他的声音像是淬了冰碴子,带着毫不掩饰的、属于上位者的轻蔑与傲慢。

“你哪里来的自信?”

“就算令尊是国公爷,权倾朝野,你也不过是个尚未承爵的世子。”

“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清河崔氏尊贵无双的嫡女崔时宜,会看上你?”

“她那样的出身和品性,岂是你能妄想的?”

“还敢跑来本侯面前撒野?”

没想到,赵珩只是平静地迎着裴乾川几乎喷火的眼神。

他眼中没有愤怒,反而闪过一丝了然和更锐利的探究。

接着,他直戳要害:“你喜欢上时宜了?”

裴乾川方才的气焰,瞬间像被泼了冷水,灭了大半。

他愣住了。

喜欢?自己真喜欢崔时宜吗?

她离开侯府不过才几个时辰。

可为何自己心像被剜去一块,空落落的,疼得慌。

过去三年,他从未想过崔时宜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他习惯了她的存在、仰望和无声陪伴。

心安理得地享受,还觉得是她一厢情愿,自己无奈接受。

他从没想过她会离开。

可现在……

想到往后漫长岁月,身边和侯府再无她。

再无那双追随自己、清澈又孺慕的眼睛。

再无深夜为自己留的灯、暖着的热汤。

裴乾川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接受。

他喉结滚动,想找回盛气,声音却干涩:“……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声音低哑,带着茫然。

“我不想……再也见不到她。”

赵珩轻笑一声,不再看他眼中的挣扎:“那正好。”

“如今侯爷连自己心意都看不清。”

“那我赵珩。”他微微扬头,目光望向远方。

“便再无顾虑了。”

裴乾川猛地抬头,如墨的眸子死死盯着赵珩,满是惊涛骇浪。

他没说话。

城门外旷野上,风卷尘沙,刮得人脸疼。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气息。

官道上的风带着寒意,吹动赵珩墨色衣袍。

“侯爷是不是好奇,我今日为何不穿文人锦袍,而穿戎装?”

裴乾川没说话,握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

赵珩仿佛没看到他眼中的杀意,目光上抬。

“这身行头,不是靠我父亲安国公,而是靠我自己。”他顿了顿,“如今我赵珩站这儿,靠的是军功,不是荫庇。”

裴乾川心猛地一沉,不安如藤蔓缠绕。

赵珩陷入回忆,眼神柔和。

“三年前皇家围场,我第一次见她。”

“那日秋高气爽,她骑雪白照夜玉狮子,着火红骑装,像团烈焰,夺去所有人目光。”

“我从未见过如此明媚张扬的女子。”

“她俯身引弓,箭无虚发,拔得头筹时,围场都沸腾了。”

“她勒马回眸,汗水打湿鬓角,笑容比阳光还炽热。”

赵珩侧过头,目光穿过裴乾川,望向虚空。

“穿过人群,我当时觉得……”

“她那一眼、那炽热的笑,是冲着我来的。”

裴乾川呼吸一滞。

“从那时起,”赵珩声音苦涩,“我发誓,要凭本事挣个能与她并肩的身份。”

“只有那时,我才有资格光明正大向她表心意。”

“可没想到……”他猛地转头,目光直刺裴乾川,“一道你求来的圣旨,把她推进你这侯府牢笼!”

“当我知道她倾慕的人是你……”

赵珩眼中满是鄙夷。

“我想不通,你这样风流成性、视女子如玩物的人,凭什么得她青睐?”

“裴乾川,你根本配不上她!”

“但……”他深吸一口气,“那是她的选择。”

“我心悦她,便尊重她。”

“所以这三年来,我从没打扰过她。”

“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见她,想知道她好不好,想离她近点。”

“所以我才刻意接近你,与你称兄道弟。”

裴乾川血气上涌!

眼前这个与他推杯换盏的“好友”,竟从一开始就包藏祸心!

他接近自己,竟是为了觊觎自己的女人!

“赵珩!”

裴乾川怒吼一声,翻身下马。

“锵——”

腰间佩剑出鞘,寒光凛冽。

“我竟不知你是这样野心勃勃的狼!”

裴乾川气得浑身发抖,双目赤红,理智被怒火吞噬。

“这三年,你竟敢一直觊觎本侯的女人!”

“本侯今日就宰了你这伪君子!”

话音未落,他扬起长剑,带着破风声,朝马背上的赵珩狠狠劈去!

“侯爷不可!”

剑锋即将触及赵珩时,裴乾川的亲信护卫扑上前,抱住他挥剑的手臂!

“侯爷息怒!”

护卫脸色煞白,急声道:“赵世子……不,赵小将军是朝廷亲封的四品武将!您若伤他,斩杀朝廷命官,可是死罪啊侯爷!”

“滚开!”

裴乾川一把甩开护卫的手!

“死罪又如何?!”

他状若疯魔,再次举剑指向赵珩。

“今日我便斩了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圣上那里,本侯自有说法!”

“侯爷!”护卫喊道:“现在最要紧的是追回崔姨娘啊!”

“您若耽搁,崔姨娘走远了,就真追不回来了!”

裴乾川浑身一震,动作僵住。

是啊他还要去找时宜。

裴乾川剧烈地喘息着,死死地瞪着马上的赵珩,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过了许久,他才收剑入鞘。

“好。”他对着赵珩冷冷道:“你想跟,便跟着。”

他翻身上马,动作利落。

“正好让你亲眼看看,时宜自始至终,心里装着的人,只有我裴乾川!”

“本侯就让你,彻底死心!”

说罢,他一夹马腹,再次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官道再次扬起烟尘,却是两股,泾渭分明。

一路无话。

连空气都像是绷紧的弦。

裴乾川的冷傲与赵珩的沉静,如同两座冰山,无声碰撞,寒意四溅。

偶遇驿站投宿,为了一间朝南的上房,两人也能让手下人明争暗抢,互不相让。

为了一壶先送上来的热茶,也能冷眼相对,让店小二战战兢兢。

苦的是两边的随从护卫,日日夹在两位爷的低气压中,提心吊胆,只在心里默默祈祷:赶紧追上崔主子吧!再这么下去,小的们都要折寿了!

……

两日后,暮色四合,他们终于追到了一处临时驻扎的军营。

可军营静得诡异。

偌大的营地,竟连营门口本该巡逻的哨兵,都空无一人。

只有猎猎风声卷过空旷的场地。

裴乾川和赵珩同时勒住马,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不安。

不对劲。

没有片刻犹豫,两人几乎是同时一夹马腹,如两支离弦之箭,朝着营内深处疾驰而去!

整个军营漆黑一片,唯有正中那顶最为宽大、象征着主帅地位的营帐,透出一点昏黄摇曳的烛光。

裴乾川的心猛地一咯噔。

时宜会不会有危险?!

他几乎是滚鞍下马,一把掀开了厚重的帐帘。

“时宜!”

然而,冲口而出的焦急呼唤,却在看清帐内景象的瞬间,死死卡在了他的喉咙里。

眼前的一幕,让他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刻疯狂倒涌,直冲头顶!

帅帐正中,铺着一张奢华而张扬的虎皮软榻。

他一路风尘仆仆、心急如焚要追回的崔时宜,正慵懒地侧卧其上。

未着戎装,只穿了一身柔软的绸衣,墨发随意披散,几缕调皮地垂落在颊边,衬得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在烛光下带着几分朦胧的媚色。

而她身侧……

竟规规矩矩地跪着一个身着青衣、堪称俊俏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手里正剥着葡萄,送到崔时宜的唇边。

更让裴乾川目眦欲裂的是——

她伸出纤纤玉手,轻轻勾了勾那男子的下颌。

“你们在做什么?!”裴乾川怒吼。

崔时宜懒懒抬起眼皮,朝帐门口看来。

当看到是面色铁青、双目赤红的裴乾川时,她的眼中连一丝波澜都欠奉。

“哟,侯爷来了?”

她的声音平淡如水,听不出喜怒。

“侯爷这般大惊小怪,是做什么?”

裴乾川被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态度彻底激怒。

“做什么?!”

他往前踏上一步,目光如刀,死死剐着那个还跪在地上的男人!

“本侯倒是要问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崔时宜终于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耐烦。

“侯爷忘了?”她慢悠悠地开口。

“圣旨已下,你我二人,圣旨为凭,已然和离。”

“如今,我是领皇命戍边的将领,你是京城的逍遥侯爷,你我早已无关。”

她抬手,示意那俊俏男子继续喂她葡萄:“本将即将远赴边关,风餐露宿,身边缺个体己称心的人伺候笔墨、打点琐事,难道不行吗?”

“伺候?!”裴乾川气得眼前阵阵发黑。

体己?称心?

他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攥住了崔时宜那只刚刚还在撩拨男人的手腕。

而另一只手已然抽出腰间佩剑,寒光凛冽,剑尖直指那吓得面无人色的俊俏男子。

“滚出去!”

那男子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营帐。

“裴乾川!”

崔时宜终于动了真怒,她用力甩开裴乾川的手站起身。

“你发什么疯?!”

“真是扫兴!”

她居高临下地瞪着裴乾川,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冰冷与厌烦。

“我说了,我们已经和离了!”

“我的事,与你何干?”她抬手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冷声道。

“你凭什么管我?”

裴乾川胸口剧烈起伏,被她这句“凭什么”刺得心口剧痛,几乎要脱口而出那句天经地义的话——

“我是你的夫……”

“夫”字到了嘴边,却像被一道无形的枷锁死死卡住,怎么也吐不出来。

看着她眼中那清晰的疏离与厌恶,他心头像是被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下一秒,他再次将崔时宜狠狠扯进自己怀里,双臂如铁钳般紧紧箍住她。

“故意的,是不是?”

裴乾川低下头,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廓,声音却冷得像腊月的寒冰。

“今晚这一出,是你故意布的局,对不对?”

“一个守卫都没有的军营?一个恰好出现、对你百依百顺的俊俏男人?”

他的声音带着笃定:“你就是算准了我一定会追来!”

“你心里根本就还惦记着我,根本就没放下我,是不是?!”

他箍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你想看我为你吃醋,想看我为你失控,想看我为你嫉妒得发狂!”

“崔时宜,”他一字一顿:“你想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来证明我在乎你!”

崔时宜被他箍得生疼,又被他这番颠倒黑白的话气得浑身发抖。

正欲开口反唇相讥,证明他的自作多情是多么可笑。

就在这时!

“放开她!”

赵珩终于忍无可忍地冲了进来,猛地将裴乾川推开。

“别碰她。”

冷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屏障,将裴乾川隔绝在外。

裴乾川看着挡在崔时宜身前的赵珩,再看看崔时宜那张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丝快意的脸,一股邪火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几乎要烧毁他的理智。

“崔时宜!”他低吼,声音里压抑着疯狂。

“跟我回府!”

崔时宜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

她甚至没有看裴乾川一眼。

水袖轻扬,那只刚刚被裴乾川攥红的手腕,竟是无比自然地轻轻勾住了赵珩腰间的玉带。

“侯爷说笑了。”

她微微侧首,仰头看向身旁的赵珩。

“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

“我现在……”她顿了顿,红唇勾起弧度,目光却挑衅地掠过裴乾川铁青的脸。

“对赵将军,一见钟情了。”

“往后,”她依偎着赵珩:“我自会为了赵将军,收心养性,再不多看旁人一眼。”

“你——!”裴乾川如遭重击。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锁住崔时宜勾着赵珩腰带的手!

想冲上去撕开那碍眼的纠缠。

然而,他刚要有所动作——

“唰唰!”

帐帘被猛地掀开,数名身着崔家军服饰的亲兵涌入,将他围在了中间。

为首的校尉沉声道:“侯爷,请自重!”

“军营重地,莫要惊扰了将军!”

裴乾川看着这些忠心护主的士兵,再看看那依偎在赵珩身边,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他的崔时宜。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屈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崔时宜巧笑倩兮,勾着赵珩的腰带,两人姿态亲密地转身,走进了更深处的内帐。

厚重的帐帘落下,隔绝了他的视线。

紧接着,内帐里隐隐约约传来了女子的轻笑声,还有男子低沉的回应。

那笑声,清脆悦耳,如同银铃。

却像无数根细密的针,狠狠扎进他的耳膜,扎进他的心脏。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像个傻子一样站在这里,任由那蚀骨的嫉妒将他吞噬。

……

接下来的日子,对裴乾川而言,是前所未有的煎熬。

他留在了军营,却像个透明人。

他眼睁睁看着崔时宜和赵珩“出双入对”。

看着她在议事时,自然地接过赵珩递来的水囊。

看着她在操练场上,与赵珩并肩而立,偶尔低语,眉眼间是他从未见过的轻松惬意。

那些画面,甜蜜得刺眼。

他放下了侯爷的尊严,开始做那些从前连想都不会去想的事情。

他笨拙地学着去关心她的起居,遣人送去她爱吃的点心,却被原封不动地退回。

他试图在她与赵珩说话时插进去,却只得到她冰冷的侧脸和一句“侯爷有事?”

他甚至在一次她遇上小股敌袭时,不顾一切地冲在最前面,替她斩杀了敌人,可她也只是淡淡一句“多谢侯爷援手”,便再无他话。

他想尽了办法,讨好,示弱,甚至近乎卑微地去挽回。

但她始终冷着一张脸,那双曾经盛满爱意的眼眸,如今只剩下冰封的湖面,映不出他半分身影。

……

夜深人静。

裴乾川独自坐在营帐外,对着一壶烈酒,喝得酩酊大醉。

苦涩的酒液滑入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熊熊燃烧的妒火与悔恨。

一个巡逻路过的崔家老兵,看着他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走上前。

“侯爷,何苦呢?”

裴乾川醉眼朦胧地抬起头。

“滚……”他含混不清地骂道。

老兵却没走,只是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酒壶。

“侯爷现在觉得苦?”老兵的声音带着沧桑。

“您现在受的这点委屈,这点难受,怕是连我们主子当年在侯府里受的苦,十分之一都不到吧?”

“您为了年小娘斥责主子的时候,可曾看到主子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您让她失了做母亲的资格,让她失了尊严,让她失了对您的最后一丝情意……”

老兵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句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裴乾川的心上。

原来,那些他视而不见、习以为常的过往,对她而言,竟是如此锥心刺骨的伤害?

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裴乾川呆呆地坐在那里,任由冰冷的夜风吹刮着他的脸颊。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她的隐忍,她的落寞,她强撑的骄傲,她眼底深处那抹他从未读懂的伤。

原来,他一直都错得离谱。

彻夜未眠。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黑暗时,裴乾川终于想清楚了。

原来,他早就爱上了她。

不是因为她的家世,不是因为她的容貌。

而是早在她当街鞭打纨绔的那日,爱上了那个鲜活、骄傲的崔时宜。

整理好衣冠,裴乾川忐忑地站在崔时宜的营帐前。

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崔时宜正在擦拭她的佩剑,听到动静,抬眸看来,眼神依旧疏离。

“时宜,”裴乾川的声音有些干涩:“我……”

他看着她,鼓起所有勇气,将一夜的悔恨与醒悟,笨拙地、却无比真诚地说了出来。

他认错了。

他承认了自己的混账,承认了自己的忽视,承认了自己带给她的所有伤害。

他甚至说他爱她。

他从未如此低声下气,从未如此剖白内心。

他期待着,哪怕她有一丝丝的动容。

然而,崔时宜只是静静地听着。

等他说完,她放下了手中的佩剑,抬起头直视着他。

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没有嘲讽。

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然后,她开口了,声音比帐外的寒风还要冷。

“侯爷说完了?”

“说完了就请回吧。”

像在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裴乾川的心瞬间如坠冰窟。

“时宜!我……”

“侯爷。”崔时宜打断他,语气里满是不耐:“过去的事,我已经忘了。”

“现在,我只想看着前方。”

“而我的前方,没有你。”

“你说你爱我?”

她轻轻笑了一声:“我崔时宜不稀罕。”

字字诛心。

裴乾川只觉得一股灭顶的绝望将他淹没。

但他没有放弃。

或许是那份迟来的爱意支撑着他,或许是骨子里的偏执不肯认输。

他依旧留在军营,默默地关注着她,笨拙地对她好,哪怕换来的永远是她的冷漠和无视。

直到那次狩猎。

山林中突然窜出一头受惊的黑熊,直直朝着崔时宜的方向扑去!

千钧一发之际,裴乾川想也不想地扑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挡在了崔时宜的身前。

“噗嗤!”

黑熊的利爪狠狠嵌入了他的后背。

剧痛传来,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袍。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生命力的流逝。

但他没有后悔。

他只看到崔时宜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然后,世界便陷入了黑暗。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躺在了营帐的病床上。

身边是军中最好的大夫,伤口也得到了最妥善地处理。

他下意识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主……将军呢?”他声音嘶哑地问守在一旁的亲兵。

亲兵恭敬地回答:“将军派了最好的大夫来为侯爷诊治,让侯爷安心养伤。军务繁忙,将军她无法亲自前来探望。”

无法亲自前来……

裴乾川的心沉了下去。

他为她挡下致命一击,身受重伤,她却连来看他一眼都不愿意了吗?

他呆呆地望着帐顶。

良久。

一滴滚烫的泪从眼角滑落,没入鬓发。

他终于明白了。

那个曾经将他视若神明、爱他入骨的崔时宜,真的被他亲手杀死了。

再也回不来了。

他用尽了所有力气,却终究弄丢了她。

彻底地,永远地,弄丢了。

帐顶的纹路,单调而模糊。

裴乾川就那么躺着,一动不动,任由那句“无法亲自前来探望”在耳边反复回响。

心像是被丢进了腊月的冰窟窿,冻得又僵又疼。

连最后一丝虚假的客套,她都吝啬给予。

他为她挡了熊,她却连看一眼都不屑。

苦涩的笑意爬上他苍白的唇角。

裴乾川,你真是活该。

你亲手推开了她,亲手毁了她对你的所有情意。

如今这般,不过是自作自受。

良久,他缓缓闭上眼。

罢了。

她既已决绝至此,他又何必再死缠烂打,惹她厌烦?

放手吧。

给她自由,也给自己留最后一点体面。

他会回京城。

从此山高水远,她自去她的海阔天空。

……

军营另一处。

赵珩看着手中刚批阅完的军报,眉宇间掠过复杂。

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崔时宜对他的那些“亲密”,不过是演给裴乾川看的一场戏。

可那又如何?

能站在她身边,哪怕只是作为副将,看着她运筹帷幄,看着她英姿飒爽,看着她不再为那个男人伤心落泪。

即使明知是镜花水月,他也甘之如饴。

只要她需要,他便会一直在。

几日后,裴乾川的伤势稍有好转,便准备动身回京。

就在他即将踏出营帐的那一刻——

“侯爷!”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年婉意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发髻微乱,衣衫也有些褶皱,显然是长途跋涉,急急赶来。

“侯爷!”年婉意扑到裴乾川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泪眼婆娑,满脸委屈。

“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在京城?您来了边关这么久,可知我有多担心你?!”

她哭得梨花带雨,姿态楚楚可怜。

可这一次,裴乾川看着她,眼中却再无半分波澜。

只有一片冰封的冷漠,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深的厌恶。

他想起了那个老兵的话。

想起了崔时宜曾经受过的委屈。

想起了眼前这个女人,是怎样一点点消磨掉他对崔时宜的耐心,又是怎样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暗施手段。

“放手。”裴乾川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年婉意被他眼中的寒意惊得一颤,下意识松开了手:“侯爷……”

“谁让你来的?”裴乾川面无表情地问。

“我……我是担心侯爷……”

“担心我?”裴乾川扯出一抹讥讽的笑:“还是担心我在这里,忘了你这个‘小娘’?”

年婉意脸色一白。

“我没有!侯爷,您怎么能这么想我?”

“够了。”

裴乾川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来人。”

他甚至懒得多看年婉意一眼。

守在帐外的侯府属卫立刻上前:“侯爷有何吩咐?”

“把她送回侯府,送到水榭居”

裴乾川冷冷道。

“没有我的命令,永世不得踏出水榭居半步。”

年婉意如遭雷击,脸上血色尽褪。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

年婉意疯了一样扑上来,试图再次抓住裴乾川。

“你变了!裴乾川,你变心了!是不是因为崔时宜那个贱1人?!”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裴乾川竟是毫不留情地甩了她一耳光。

年婉意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渗出血丝。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裴乾川。

这个从前对她百般温柔、千般尊敬的男人,竟然……打了她?

“我从前,是喜欢过你。”裴乾川看着年婉意那张因为震惊和怨毒而扭曲的脸。

“我以为你柔弱善良,与世无争。”

“可原来,”他眼中充满彻骨的失望和厌恶:“那都是装的。”

“你背地里对时宜做的那些桩桩件件,事到如今,还以为我全然不知?”

年婉意瞳孔骤缩,心头巨震。

“若还想安度晚年,就乖乖回你的水榭居。”裴乾川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那眼神里的杀意,让年婉意如坠冰窖,通体发寒。

两个高大的亲兵上前,一左一右,毫不留情地架住了她。

可她不甘心就这么失去一切

她嘶吼着,像个疯子一样挣扎。

“放开我!放开我!裴乾川,我恨你!”

年婉意嘶吼着,哭喊着,被强行拖出了营帐。

那凄厉的声音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裴乾川站在原地,面色冷峻,眼中没有一丝动容。

了结了。

那些荒唐的过去,了结了。

……

送别那日。

边关的风,总是带着沙砾的粗粝感,吹在脸上,微微生疼。

裴乾川站在营地外,看着一身戎装、即将率军出发的崔时宜。

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还能说什么呢?

说对不起?

说我爱你?

说等我?

这些话,在她听来,恐怕只剩下讽刺和可笑。

最终,他只是哑声道:“保重。”

崔时宜勒住马缰,没有回头看他。

“侯爷也请回吧。”

说完,她轻轻一夹马腹。

“驾!”

战马嘶鸣一声,向前奔去。

尘土飞扬。

裴乾川站在原地,看着那道决绝的背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漫天风沙之中。

他缓缓转身,朝着京城的方向,一步一步,无比沉重。

转身的刹那,风沙迷了眼。

背对着边关方向的裴乾川,也终于再忍不住。

一滴滚烫的泪砸在干燥的土地上,瞬间洇湿了一小块。

原来,世间最毒的仇恨,是有缘却无份。

他在心里对着那远去的方向,无声地起誓。

时宜,我会等你。

用我余下的所有岁月等你。

若你回头,我此生定不负你,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若你永不回头,那我便在那京华红尘中,为你画地为牢。

——已完结——

相关推荐

王城陈蓉小说阅读(陈诚王蓉是哪部小说)

小说名:《1747》作者:星星之火故事主角:王城陈蓉苏雅雯小说精彩节选:八千块的工资,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她当初给公婆治病欠了不少外债,再加上女儿也需要上学,急需这笔工资。再加上王城其实对她也不...

免费的小说阅读器下载(免费的小说阅读器新版)

  追书免费全本小说、追书神器免费版、易追书、全本追书阅读器等软件都是比较好用的免费读书软件。具体介绍如下:  1、追书免费全本小说,免费阅读热门网络小说;  2、追书神器免费版,有海量的书库,更新快...

最新的抗日谍战电视剧(最新的抗日谍战电视剧大全)

抗战剧推荐《亮剑》《我的兵长我的团》《铁血战狼》《大秧歌》谍战剧推荐《潜伏》《错伏》《伪装者》《黎明之前》《红色》《于无声处》《女谍》六十年代文化大革命席卷中国….受尽歧视的少女上官静芳目睹自己唯一的...

僵尸医生小说txt(僵尸医生小说在线阅读)

有俩个结局:第一个是都在那场打斗中挂掉了。但是李修缘说黄泉界有个泉,可以救他们;第二个总的来说就是都没事。结局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总之这部小说很不错。寂灭天骄,同样是他写的,很有幽默感!~~~~~~...

免费阅读岳风柳萱小说(岳风柳萱免费阅读小说3578)
免费阅读岳风柳萱小说(岳风柳萱免费阅读小说3578)

《赘婿当道》作者:吻天的狼主角:岳风柳萱文章节选:“岳风,把我们洗脚水倒了。”沙发上坐着三个女人,刚刚泡完脚。远远看去,三个美女性感有致,美的各有千秋。这三个女人,正是岳风的妻子,和她两个闺蜜。听见妻子的吩咐,岳风弯腰将三盆洗脚水倒掉...

2025-11-06 23:03 itomcoil

豪门崛起:重生校园商女_苏暖色【完结+番外】在线阅读_52书库

极品甜宠总裁文:蠢渣女配成功逆袭的原因,背后有什么秘密隔壁宿舍里三个女生未离开,只是又多了一男一女,本就不算大的宿舍显得颇为拥挤。其中男的长相帅气,脸上线条分明,很有几分阳刚的味道,就是脸上的傲气让人...

逆苍天盖世之后的新书(逆苍天盖世百度百科)

武者等级:后天、先天、人位、百劫、地位、涅槃、天位、通神、真神、神王、源神、虚神、始神、不朽、域祖(分三重天)

诡术妖姬台词(诡术妖姬精彩集锦)

诡术妖姬技能的介绍:向他的目标方向释放一股能量,对所有击中的敌人造成65/100/2000魔法伤害并锁定最多7/7/15个敌人。在短暂延迟后,会对每个锁定的目标进行连续攻击,造成(225/225/80...

林云最新章节免费阅读321(林云最新章节免费阅读(北辰本尊)黑岩)

顶级神豪第两千七百八十二章血仍未冷,大结局云裳这句话,确实说到了林云心坎。林云喜欢热血、挑战、冒险、激情的生活,那种与强者博弈,游走于生死之间的感觉,能够让林云热血迸发!而自从灭杀妖主后,这一千一百...

带着随身空间重生清穿的小说

清熙宫渡靖风华(清穿)作者:千芳魏紫小说简介一场火灾,她被母亲的遗物空间带着穿越时空,重生为清朝康熙的后宫妃嫔。发现自己竟然穿成了康熙后宫有名的炮灰妃嫔之一。 郭络罗氏·琇瑜,康熙宠妃宜妃的...

冒牌大英雄全文阅读(冒牌大英雄无错字 小说)

冒牌大英雄,是根据七十二编所作小说改编的漫画,主要讲述了一个胆小胖子被迫卷入战争,经历了战火洗礼后一步步蜕变为人类最强指挥官的故事。类似的书如下:《罪军》(未完)《叛逃者》黑天魔神著《诸神的黄昏》撒冷...

铸圣庭笔趣阁(铸圣庭笔趣阁无弹窗免费阅读)

铸圣庭女主共有三位,分别是贞德、吉拉德和爱莲。贞德是铸圣庭女主中最著名的一位,她是法国著名的民族英雄,曾在百年战争期间指挥军队抵抗英国入侵。吉拉德是铸圣庭女主中的领袖人物,她致力于保护圣庭的利益和传统...

仙侠小说排行榜前十名完结(仙侠小说排行榜前十名完结巅峰之作)

凡人修仙传(不象一些小说神仙满天走,元婴不如狗,万人修真,一人难成.书很不错,一步步真实的修仙路,值得一看,.)飞升之后(也许不太象仙侠,但是看着很让人热血沸腾,生而为男,不求与天地长存,但求死得其所...

灭运图录下载(灭运图录下载epub)

《灭运图录》的字数为286.84万字。这部作品是由爱潜水的乌贼所著,是一部仙侠类幻想修仙小说,已完结。小说讲述了主角石轩因意外穿越到异界求道修真的故事,是一部跨越亿兆大千世界的修真史诗。这部小说不仅因...

电视排行榜前十名电视剧排行榜前

10、《永不回头》9、《迷失》8、《24小时》7、《六英尺下》5、《东京爱情故事》4、《盾牌》3、《堕落》2、《黑镜》1、《斯巴达克斯》这是十部局富含许多人生哲理,建议大家可以去看看。答:十部顶级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