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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tomcoil 2025-10-27 15:24 2 浏览

北京电影学院师生探访首创郎园station,解锁园区产业形态

“恭喜世子爷,贺喜世子爷,终于是个男人了。”

那道苍老又尖细的女声,像一根淬了冰的钢针,从描金屏风后刺出来,扎破了满室的旖旎和温存。

我身上的血,在那一瞬间,凉透了。

七年了。整整七年,我从靖安侯府的世子妃,变成了如今当家做主的侯夫人。人人称羡我与夫君萧珏举案齐眉,情深似海,膝下还有个聪慧伶俐的嫡子,是这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圆满人生。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七年的每一个午夜梦回,那根冰针都会准时地扎进我的梦里。它提醒我,我和萧珏之间那看似完美的开端,不过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围猎。

而我,温知微,就是那只被爱意蒙蔽了双眼,傻乎乎一头撞进陷阱的猎物。

一切,都要从我及笄那晚说起。

第一章 及笄夜

永宁十五年,春分。

我,温知微,作为太傅府的嫡长女,迎来了我的十五岁及笄之礼。

父亲为我请了宫里最德高望重的女官担任正宾,母亲则提前半年就开始张罗我的及笄礼服。那是一件霞光流彩的广袖长裙,裙摆上用金银双线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繁复华丽,几乎抽空了京城最好的绣坊里半数绣娘的心血。

整个及笄礼办得盛大而隆重,京中有头有脸的世家贵妇几乎都到齐了。我按照礼制,一步步完成“三加”之礼,从采衣、襦裙到最后的大袖礼服,每一次换装,都引来一片赞叹。

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我身上,审视的,赞许的,嫉妒的。但我统统不在意,我的心,像一只被线牵着的风筝,线的那一头,在人群中的那个少年郎手里。

他就是靖安侯府的世子爷,萧珏。

萧珏生得极好,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只是脸色常年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更添了几分惹人怜惜的清冷。他是京城贵女们心中最遥不可及的梦,却是我温知微从小跟在身后跑的“珏哥哥”。

我们两家是世交,我自小便与他相识。我记得六岁那年,我在假山里迷了路,吓得直哭,是他提着一盏小小的兔子灯,找到了缩在角落里的我。他把灯递给我,用他那双干净得像琉璃一样的眼睛看着我,轻声说:“知微别怕,以后有我。”

从那时起,我的世界里,就只装得下他一个人。

及笄礼的最后,是众宾客的贺礼环节。我端坐在堂上,微笑着接受各家的祝福,目光却始终若有若无地瞟向萧珏的方向。

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腰间束着玉带,静静地站在人群中,不言不语,却自成一道风景。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抬起眼帘,朝我这边望过来,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

我的心,瞬间漏跳了一拍,脸颊也控制不住地发起烫来。

礼毕,宾客散去,母亲拉着我的手,眼眶微红:“我的知微,转眼就长成大姑娘了。”

父亲在一旁捋着胡须,欣慰地笑道:“是啊,我们知微如今也是可以议亲的年纪了。”

议亲。

这两个字像小石子一样投进我的心湖,漾开一圈圈涟...

我羞赧地低下头,脑海里浮现的,全是萧珏那张清隽温和的脸。

晚宴设在府中的水榭,只请了些至亲好友。萧珏自然也在列。他被安排在了离我不远的位置。席间,他话不多,只是偶尔会抬眼看我,目光相接时,又会很快移开,耳根却悄悄地红了。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我知道,他对我也不是无意的。

宴至中途,我借口更衣,悄悄溜了出来。沿着抄手游廊走到后花园的僻静处,那里有一棵巨大的海棠树,是我和他小时候最喜欢待的地方。

果不其然,我刚到,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树下,正是萧珏。

他似乎等了很久,见到我,那双总是带着疏离的眸子里,终于染上了几分暖意。

“知微。”他轻声唤我。

“珏哥哥。”我提着裙摆,小步跑到他面前,仰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猜的。”他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递到我面前,“你的及笄礼,这是我单独给你的。”

我好奇地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羊脂白玉簪。簪头雕刻成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花蕊处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的红宝石,莹润的白与剔透的红交相辉映,美得不可方物。

“真好看。”我由衷地赞叹。

“我亲手画的样子,找了最好的玉雕师傅做的。”萧珏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喜欢吗?”

“喜欢!太喜欢了!”我用力点头,生怕他看不见我的喜悦。

他看着我,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取下我发髻上原本的珠钗,将那支海棠玉簪为我插上。他的指尖微凉,不经意间触碰到我的耳垂,我感觉像被电流击中一般,浑身一颤,脸颊瞬间烧得滚烫。

“很配你。”他收回手,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

月光透过海棠花的枝叶,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晚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也吹乱了我的心。

“珏哥哥,”我鼓起勇气,轻声问,“父亲说,我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了……”

我的话没说完,但他懂了。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忽然上前一步,将我轻轻揽入怀中。

他的怀抱并不算宽阔,甚至有些清瘦,但却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淡淡药草香。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知微,”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等我。等我回去求母亲,让她到府上来提亲,好不好?”

“好。”

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眼泪,不知为何,就那样涌了上来。这么多年的期盼,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最明确的回答。

我将脸埋在他的胸口,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感觉自己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那晚的后来,我们聊了很多。从儿时的趣事,到未来的憧憬。他说,他想等身体好一些,带我去江南看烟雨,去塞北看风雪。我说,只要是和他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情到浓时,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他牵着我的手,带我去了花园角落一处废弃的暖阁。那里平日里无人打理,却成了我们最好的庇护所。

暖阁里有些昏暗,只有月光从破损的窗棂透进来,勉强能视物。他从身后拥着我,滚烫的吻落在我的脖颈、耳后,激起一阵阵战栗。

我虽然未经人事,但也从母亲平日里隐晦的教导和那些话本子里,约莫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害怕,但更多的是期待。

我爱他,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他。

“知微,怕吗?”他感觉到我的僵硬,停下来,声音喑哑地问。

我转过身,迎上他深邃的眸子,摇了摇头。然后,我踮起脚尖,笨拙地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所有禁忌的大门。

衣衫褪尽,肌肤相亲。起初的疼痛让我忍不住皱眉,但很快,就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所取代。我像一叶漂浮在海上的小舟,而他,是引领我的风。我们一起,在汹涌的浪潮中沉沦、颠簸,最终抵达了那极乐的彼岸。

一切平息后,我累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软软地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脸上是满足又羞涩的红晕。

“珏哥哥,”我小声呢喃,“我们这样……算是私定终身了吧?”

他没说话,只是用下巴蹭了蹭我的发顶,然后将我抱得更紧了些。

暖阁里很安静,静得能听到窗外虫鸣的声音。我沉浸在这种静谧的温情里,感觉整个人都像是要化开了。

就在这时。

“恭喜世子爷,贺喜世子爷,终于是个男人了。”

那道声音,就是这样毫无预兆地响起的。

它来自我们身后不远处的描金屏风。那屏风原本是挡风用的,破旧不堪,我从未想过,后面会藏着人。

那声音苍老、尖细,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满意和……功德圆满的腔调。

我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住。

趴在萧珏胸口的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心跳,在那一刻,也猛地停滞了一下。

第二章 裂痕

死一般的寂静。

那声音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足以将人吞噬的惊涛骇浪。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温情和甜蜜在瞬间蒸发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无边的恐惧。

有人!

屏风后面有人!

我们刚才……所有的一切,都被人看在了眼里,听在了耳中!

我几乎是弹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抓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因为慌乱,我的手指不停地发抖,连最简单的系带动作都做不好。

“谁?谁在那里?”我颤声问道,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见的哭腔。

屏风后,再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我过度紧张下产生的幻觉。

可我知道不是。

我猛地转头看向萧珏,希望他能给我一个解释,或者哪怕只是一句安慰。

然而,我看到的,是一张比我还苍白的脸。

月光下,他的眼眸里没有了方才的温柔缱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有惊慌,有羞愧,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近乎认命的麻木。

他没有像我一样立刻起身,只是默默地拉过一旁的锦袍,盖住了自己的身体。

“珏哥哥……”我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你……你听到了吗?刚才有人说话……”

“我听到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沙哑。

“是谁?到底是谁?”我追问着,心里那个最可怕的猜测,已经隐隐浮现,但我不敢去想,更不敢去确认。

萧珏避开了我的目光,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知微,你先穿好衣服,我送你回去。”他答非所问。

他的冷静,或者说,是这种超乎寻常的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我心寒。

“不!”我尖叫起来,情绪有些失控,“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人在那里?是不是!”

这太不正常了。如果这是一个意外,他应该和我一样震惊、愤怒,应该立刻冲到屏风后去把那个人揪出来。可他没有。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要去探究的意思。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早就知道。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缠绕住我的心脏,勒得我喘不过气来。

萧珏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痛苦。他伸出手,似乎想来碰我,却被我猛地挥手打开。

“别碰我!”我向后退了一步,用衣物紧紧裹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所有的伤害,“萧珏,你说话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沉默了良久,久到我几乎以为他不会再回答。

然后,他才缓缓地、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知微,对不起。”

对不起。

这三个字,像三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将我所有的侥幸和幻想,砸得粉碎。

他没有否认。

我的眼泪,终于决堤。

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什么情投意合,什么两情相悦,什么私定终身……全都是假的。

这是一场被精心设计好的“意外”。

我,温知微,太傅府的嫡长女,在自己的及笄夜,被人算计着,心甘情愿地献出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而算计我的人,一个是我深爱了近十年的男人,另一个……则是躲在屏风后,欣赏了整场好戏的“观众”。

巨大的羞辱和背叛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甚至没有力气再去质问,再去哭闹。我只是觉得冷,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

我不再看他,胡乱地穿好衣服,踉踉跄跄地向暖阁外跑去。

“知微!”萧珏在身后叫我,声音里带着急切。

他追了上来,从身后抓住了我的手腕。

“你听我解释,”他急切地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不是我想的那样?”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回过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声音嘶哑地质问,“那是哪样?是你碰巧带我来了这个有人的暖阁?还是那个声音也是我们碰巧听到的?萧珏,你当我是傻子吗?”

“我……”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上血色尽褪。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为什么是我?”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知微,以后……以后我会对你好的,我会用一辈子来补偿你。”他许下承诺,可这承诺在此刻听来,是何其的讽刺。

补偿?

他拿什么补偿?他毁掉的是我全部的信任和最纯粹的爱恋。

我惨然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不必了。”我轻声说,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我的院子的。一路上,我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丫鬟扶着,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那晚,我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靖安侯府的官媒就登门了。

来得真快啊。

他们是掐着点来的,确保这桩“丑事”在发酵之前,就能被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盖过去。

母亲来我的房间,看到我红肿的眼睛和憔悴的脸色,吓了一跳。

“知微,你这是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她心疼地摸了摸我的脸。

我看着母亲关切的眼神,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能说什么?

告诉她,她的女儿,在及笄夜同一个男人私会,还被人当场“抓获”?

告诉她,那个男人,是她和我父亲都十分看好的未来女婿?

我不能。

这不仅会毁了我的名声,更会让我整个太傅府都蒙羞。我温家,世代清流,最重风骨和名节,绝不能因为我,而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我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没事,娘,”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是……就是昨晚太高兴了,有些兴奋,所以没睡好。”

母亲没有怀疑,她高兴地拉着我的手说:“知微,靖安侯府来提亲了!是侯夫人亲自遣来的官媒,说是世子爷对你倾心已久,非你不娶呢!你父亲已经应下了,我的知微,马上就要做世子妃了!”

我听着母亲喜气洋洋的话,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荒芜。

非我不娶?

是啊,出了这样的事,他除了娶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温知微的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算计和……遮羞。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六礼走得顺理成章。整个京城都在传,太傅府和靖安侯府即将联姻,是一桩天作之合的美事。

我像个提线木偶,任由家人摆布。他们让我试嫁衣,我便试;让我学管家,我便学。我表现得温顺又得体,是所有人眼中最幸福待嫁的新娘。

期间,萧珏来找过我几次。

他总是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挣扎。他想靠近,又不敢。

有一次,他终于鼓起勇气拦住了我。

“知微,”他递给我一个食盒,“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桂花糕,我让府里的厨子新做的。”

我没有接,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还有必要吗,世子爷?”我的声音平静无波。

“世子爷”这个称呼,让他浑身一僵。以前,我总是亲昵地叫他“珏哥哥”。

“知微,你别这样……”他低声哀求,“那晚的事,是我不对。但……但我对你的心,是真的。”

“是吗?”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你的真心,就是设计我,让我身败名裂,不得不嫁给你吗?萧珏,你的真心,可真是金贵。”

他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

“我没有想让你身败名裂,”他急急地辩解,“我只是……我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追究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无论过程如何不堪,结果都已经注定。

“萧珏,”我看着他,平静地说,“从此以后,你我之间,只谈婚约,不谈感情。你做你的世子爷,我做我的世子妃。我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做一对京城人人称羡的璧人。这样,对你,对我,对我们两家,都好。”

说完,我绕过他,径直离开。

我没有回头,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的背上。

第三章 新婚夜

大婚的日子,定在了初夏。

那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我穿着繁复的凤冠霞帔,从清晨就开始被喜娘和丫鬟们摆弄。描眉,上妆,梳头,戴上沉重的凤冠。铜镜里映出的那张脸,明艳动人,却又陌生得让我自己都快认不出来。

吉时到,我在喜娘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上花轿。

“小姐,莫回头。”丫鬟在我耳边叮嘱。

我没有回头。我对这个家,有太多的不舍,但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期待。

花轿起,锣鼓喧天。

我能听到外面人群的欢呼声和议论声。

“太傅府的嫡女,配靖安侯府的世子,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可不是嘛!听说世子爷对温小姐一往情深,及笄礼一过,就迫不及待地求娶了呢!”

天生一对?一往情深?

我隔着轿帘,听着这些赞美,只觉得无比讽刺。

他们不知道,这场盛大婚礼的背后,藏着怎样肮脏的算计。

花轿在靖安侯府门前停下。

跨火盆,过马鞍,拜天地,拜高堂。

我盖着红盖头,看不清周围人的脸,只能跟着喜娘的指令,机械地完成每一个动作。

在拜高堂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我身上。

我知道那是谁。

靖安侯夫人,萧珏的母亲,当今圣上嫡亲的妹妹,长公主殿下。

一个权势滔天,手段狠辣的女人。

也是那个,在及笄夜,躲在屏风后,欣赏了一切,然后用那句“恭喜”将我打入地狱的人。

虽然我没有看到她的脸,但我认得她的声音。那晚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但那股子居高临下的腔调,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跪在蒲团上,身体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和屈辱。

我真想一把掀开头上的盖头,指着她的鼻子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可我不能。

我只能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底,恭恭敬敬地,对着她和靖安侯,磕了三个头。

礼成,我被送入了新房。

红烛高烧,满室通明。

我一个人坐在铺着大红喜被的床榻上,等待着我的新郎。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外面的喧闹声渐渐平息。

终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浓重的酒气随之而来。

是萧珏。

他挥退了下人,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能听到他略显沉重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

我能看到他月白色锦袍的下摆和一双精致的皂靴。

他沉默了很久,才拿起一旁的喜秤,轻轻挑开了我的红盖头。

盖头掀开的瞬间,烛光涌入我的视线,有些刺眼。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才看清他的脸。

他喝了很多酒,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那双总是清澈的眸子,此刻也染上了几分迷离。

四目相对,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惊艳,有愧疚,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悲哀。

“知微,”他开口,声音因为醉酒而有些沙哑,“你今天……很美。”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了目光,端起桌上的合卺酒。

“我们……喝合卺酒吧。”

我顺从地接过酒杯,和他手臂相交,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入喉咙,烧得我胃里一阵灼热。

喝完酒,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

红烛的烛泪,一滴滴落下,在烛台上凝结成块。

“时辰不早了,歇息吧。”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

他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我的心,猛地一紧。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即将与我共度一生的男人,心里没有一丝新嫁娘的娇羞和期待,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

及笄夜那晚不堪的回忆,如同梦魇般再次涌上心头。

我闭上眼睛,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萧珏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他停下动作,走到床边,轻声问:“怎么了?冷吗?”

我摇了摇头。

他叹了口气,在我身边坐下,却没有再有下一步的动作。

“知微,”他低声说,“我知道你还在怨我。那晚的事,是我混账。我……我没有保护好你。”

我睁开眼,看着他。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有。”他看着我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知微,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但是,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证明,我对你的心,从来都不是假的。”

他的眼神,太过真诚,真诚到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或许……或许他也是有苦衷的?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我狠狠地掐灭了。

不。

温知微,你不能再心软了。

这个男人,曾经那样残忍地利用了你的信任。你若是再信他,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我收回目光,淡淡地说:“世子爷言重了。你我既已成婚,便是夫妻。往后,我会做好一个世子妃该做的一切,为你开枝散叶,为你操持后院。至于真心……那种东西,太过虚无缥缈,不要也罢。”

我的话,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我看到他眼中的光,一点点地黯淡下去。

他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

说完,他站起身,走到外间的软榻上,和衣躺下。

“你睡床上吧,我不动你。”他背对着我,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你放心,在你真正愿意之前,我不会碰你。”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做。

洞房花烛夜,新郎睡在了软榻上。这要是传出去,恐怕会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我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这一夜,我们隔着一道珠帘,谁都没有睡着。

第四章 婆婆

婚后的日子,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萧珏真的遵守了他的诺言。每晚,他都会回到我们的院子,但都只是睡在外间的软榻上。

我们白天在人前扮演着恩爱夫妻,晚上回到房里,就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府里的下人虽然不敢明着议论,但那些探究和同情的目光,还是让我如芒在身。

我不在乎。

或者说,我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不在乎。

我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管家理事上。靖安侯府家大业大,关系错综复杂,每日里需要处理的事务多如牛毛。我学着看账本,学着调派下人,学着应付各房的亲戚。

我做得很好。

不出三个月,我就将整个侯府的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

连一向挑剔的婆婆,靖安侯夫人,都对我挑不出什么错处。

是的,我的婆婆。

那个权势熏天,一手策划了我“姻缘”的女人。

婚后第三日,按规矩,我要去给她敬茶。

那是我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如此近距离地看她。

她保养得极好,明明已经年近四十,看上去却不过三十出头。她穿着一身暗紫色的宫装,头上戴着金累丝凤钗,端坐在上首,不怒自威。

我跪在她面前,双手奉上茶盏。

“母亲,请喝茶。”

她没有立刻接,而是用那双锐利的凤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儿媳,更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一件她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需要仔细检验是否物有所值的商品。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和我记忆中那晚的一模一样,只是少了那份尖细,多了几分雍容。

“起来吧。”

她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便放在了一旁。

“知微,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她看着我,语气平淡,“既然进了我靖安侯府的门,就要守我侯府的规矩。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以后,你和珏儿,要好好过日子。”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她说得多么轻描淡写。

我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讥讽,恭顺地回答:“是,母亲,儿媳记下了。”

“嗯。”她似乎对我的态度很满意,从手腕上褪下一个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递给我身边的嬷嬷。

“这是我当年进门时,太后娘娘赏的。今日,就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我接过镯子,镯身冰凉,就像我的心。

“谢母亲。”

从婆婆的院子里出来,我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仗,浑身都湿透了。

我终于明白,这个女人有多可怕。

她可以在算计了我之后,又如此心安理得地坐在我面前,以一副施恩者的姿态,教导我如何做一个“好儿媳”。

在她的世界里,或许根本没有对错,只有利弊。

为了她的儿子,为了靖安侯府的未来,牺牲我一个温知微的清白和感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甚至开始怀疑,萧珏的病弱,是不是也和她有关。一个掌控欲如此强烈的母亲,真的能容忍自己的儿子,脱离她的掌控吗?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我和萧珏的关系,依旧不冷不热。

他对我很好,好得无可挑剔。他会记得我的喜好,会给我带京城里最新鲜的话本子,会在我处理府务遇到难题时,不动声色地给我提点。

可我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

那晚的真相,就像一根毒刺,扎在我们两人中间。谁也不去碰,但谁都知道它的存在。

直到那天。

那天是中秋家宴,阖府上下都聚在一起。

宴席上,婆婆看着我和萧珏,忽然开口道:“珏儿,知微,你们成婚也有三月有余了。知微的肚子,怎么还没个动静?”

此话一出,满桌的人都静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我们。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我没想到,她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起这件事。

萧珏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他放下酒杯,沉声道:“母亲,这种事,急不来的。”

“怎么急不来?”婆婆的语气不容置喙,“你身子不好,早日诞下嫡子,才能稳固你的世子之位,也才能让我和你父亲安心。知微,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她把话头,直接抛给了我。

我能说什么?

我只能低下头,小声地应道:“母亲说的是。”

“既然知道,那就要上心。”婆婆的目光在我身上扫过,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我不管你们小夫妻俩有什么矛盾。一个月之内,我必须听到好消息。否则……”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威胁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那晚的家宴,不欢而散。

回到院子,我第一次对萧珏发了火。

“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好母亲!”我将桌上的茶具,一把扫到地上,发出一阵刺耳的碎裂声,“在她眼里,我到底算什么?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吗?”

萧珏默默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不反驳?为什么不告诉她,我们根本就没有同房?”我冲他吼道。

“反驳有用吗?”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知微,你还不了解我母亲吗?在她那里,没有道理可讲,只有她想不想。我们若是反抗,只会让她用更激烈的手段来逼迫我们。”

“所以呢?”我冷笑着看他,“所以我们就要乖乖听话,像两条配种的狗一样,完成她交代的任务吗?”

“知微!”他提高了音量,似乎是被我的话刺痛了,“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说话?”

“我哪样说话了?”我看着他,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萧珏,被算计的是我,被羞辱的是我,现在被当成生育工具的还是我!我连说几句发泄的话都不可以吗?”

我的哭声,像是一把锤子,敲碎了他所有的伪装。

他走过来,一把将我拥入怀中。

“对不起,知微,对不起……”他反复地呢喃着,声音里充满了痛苦,“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用,是我护不住你……”

我挣扎着,想推开他,可他的手臂却像铁钳一样,将我牢牢禁锢。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脖颈上。

我愣住了。

他在哭。

那个在我印象中,总是清冷疏离,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萧珏,竟然哭了。

我的心,在那一刻,莫名地软了下来。

第五章 真相

那一夜,我们终是圆了房。

没有太多的情话,也没有缱绻的温存。更像是一场沉默的仪式,一场为了应付我婆婆而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但当他进入我身体的那一刻,我还是感觉到了不同。

不同于及笄夜那晚的慌乱和被动,这一次,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珍视和小心翼翼。他一直在观察我的反应,动作轻柔得近乎笨拙,生怕弄疼了我。

结束之后,他没有像上次一样沉默,而是用被子将我裹好,轻轻地吻了吻我的额头。

“睡吧。”他说。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在昏暗的烛光下,他眼底的疲惫和哀伤,无所遁形。

我忽然有些好奇。

好奇在那场被精心设计的“意外”中,他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是同谋?还是……和我一样的,另一颗棋子?

第二天,我破天荒地没有早起。

萧珏也没有去上朝,就那么静静地躺在我身边,看着我。

“知微,”他忽然开口,“你想知道,及笄那晚的真相吗?”

我浑身一震,猛地转头看他。

他自嘲地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太过难堪,我一直没脸告诉你。”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说出一个埋藏了很久的秘密。

“我身体不好,这件事,你是知道的。从小汤药不断,太医说我先天不足,气血两亏,于子嗣上,恐怕会有些艰难。”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母亲……也就是长公主殿下,她一生要强,绝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留下这样的缺憾。更何况,靖安侯府的爵位,还有我二叔三叔他们虎视眈眈。如果我迟迟没有子嗣,他们一定会借此发难。”

“所以,她想尽了各种办法。找名医,求偏方,甚至……甚至在我房里,放过通房丫头。”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屈辱。

“可是,都没用。我对那些女子,提不起丝毫兴趣。我母亲……她大概是急了,觉得我是心病。她说,我是因为心里有人,所以才不接受别人。”

我的心,猛地一跳。

“她知道我喜欢你。”萧珏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苦涩,“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她曾经警告过我,说太傅府门第虽高,但你父亲性子耿直,在朝中不懂变通,不是好的联姻对象。她希望我娶的,是能为靖安侯府带来更大助力的女子。”

“但她后来,改变主意了。”

“因为她发现,那些她看中的贵女,我都无动于衷。而只有在提到你的时候,我的眼睛里,才会有光。”

“于是,她想到了一个……一石二鸟的办法。”

“她需要一个我真心喜欢,并且愿意亲近的女人,为我生下嫡子。同时,这个女人,家世要清白,性子要柔顺,最重要的是,要足够爱我,这样才能在事后,为了顾全大局,而选择忍气吞声。”

“你,温知微,就是她眼中最完美的人选。”

萧珏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自以为是的两情相悦,在他母亲的眼里,不过是我成为一枚合格棋子的重要特质。

我的爱,成了她算计我的最大筹码。

“那你呢?”我看着他,问出了那个我最想知道的问题,“你也是同谋吗?你把我带到那个暖阁,是不是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不是!”萧珏激动地反驳,“我发誓,不是!”

他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那天晚上,我是真的想给你一个惊喜。那支簪子,那番话,全都是我的真心。我根本不知道,我母亲会派人跟着我,更不知道她会在那个暖阁里,安排了人。”

“那声音响起的时候,我比你更震惊,更害怕。因为我知道,我们都掉进了她的陷阱里。我若是否认,她有的是办法,让你身败名裂。我若是承认,就等于亲手把你推进了火坑。”

“知微,我当时……我别无选择。”

他看着我,眼眶通红。

“我只能选择娶你。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我知道这是在利用你的感情。可是,比起让你被千夫所指,被家族唾弃,我宁愿你恨我一辈子。至少……至少这样,我还能把你护在我的羽翼之下。”

他说完了。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痛苦和真诚,心里乱成一团。

我该信他吗?

理智告诉我,这或许只是他为了博取我同情而编造的另一个谎言。

可是,情感上,我却忍不住想要相信。

因为,这才能解释他婚后种种反常的举动。他的愧疚,他的隐忍,他的退让。

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冷酷的同谋,他大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又何必睡了三个月的软榻,又何必在我面前,流露出那样的痛苦?

“屏风后面的人,是谁?”我沉默了很久,才问。

“是我母亲身边最得力的张嬷嬷。”萧珏闭了闭眼,“她是宫里的老人,最擅长……验证这些事。”

我懂了。

张嬷嬷不仅仅是听众,更是见证者。

是确保这场“开荤”大戏,真实有效的公证人。

我婆婆,真是好手段,好心计。

她算准了萧珏对我的真心,算准了我对萧珏的爱意,更算准了我温家对名节的看重。

每一步,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我们,不过是她棋盘上,两颗身不由己的棋子。

我忽然觉得很累。

恨了这么久,怨了这么久,到头来,却发现我们都是受害者。

只是,他选择用一个谎言来“保护”我,而我,则用冷漠来惩罚他,也惩罚我自己。

“萧珏,”我看着他,轻声说,“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苦笑了一下:“告诉你,然后呢?让你和我一起,生活在我母亲的阴影之下吗?知微,我宁愿你恨我,至少,恨能让你保留几分棱角,不至于被这个牢笼,磨平所有的心气。”

我看着他,忽然说不出话来。

第六章 和解

那次谈话之后,我和萧珏之间的那堵冰墙,悄然融化了一个角。

我不再用冷漠和疏离来武装自己,他也不再小心翼翼地试探。我们开始像一对真正的夫妻那样,同床共枕,同桌用膳。

他依然对我很好。会在我来月事时,亲手为我熬红糖姜茶;会在我为府务烦心时,笨拙地给我讲笑话解闷;会在夜里我做噩梦时,将我紧紧抱在怀里,轻声安抚。

我知道,他在努力补偿我。

而我,也开始尝试着,去接受这份迟来的温情。

一个月后,我被诊出了喜脉。

消息传开,整个靖安侯府都沸腾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我的婆婆。她立刻派人送来了大量的补品和赏赐,还把我院子里的下人,全都换成了她精心挑选的。

美其名曰,是更好地照顾我。

实际上,是更方便地监视我。

我看着她那张堆满虚伪笑容的脸,心里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只剩下一片平静。

我配合着她的安排,每日按时喝安胎药,接受她派来的嬷嬷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

萧珏看出了我的隐忍,私下里对我说:“知微,委屈你了。”

我摇了摇头,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轻声说:“不委屈。为了这个孩子,没什么值得委屈的。”

这个孩子,是我在这座冰冷牢笼里,唯一的希望和慰藉。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我为萧珏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靖安侯府的嫡长孙。

孩子出生那天,萧珏一直守在产房外。听说,我进去多久,他就在外面站了多久,脸色比我的还要苍白。

当我被推出产房时,他第一个冲了上来,握住我的手,眼眶通红,声音哽咽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看的不是孩子,而是我。

那一刻,我知道,过去的一切,都该放下了。

孩子的百日宴上,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婆婆抱着她的宝贝孙子,笑得合不拢嘴,逢人便夸我这个儿媳妇贤惠能干,是靖安侯府的功臣。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她也挺可怜的。

作为一个母亲,她用尽了手段,只是想让自己的儿子,能安稳地活下去,能保住他的地位。

作为一个公主,她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用权谋去解决所有问题。

她的爱,是扭曲的,是带着尖刺的,伤了别人,也未必能让自己得到真正的快乐。

宴席散后,萧珏陪着我,在院子里看月亮。

儿子已经睡了,奶娘在屋里看着。

“知微,”萧珏忽然从身后拿出一个锦盒,和我及笄那晚的那个,一模一样。

我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玉簪。

样式,也和之前那支海棠玉簪一模一样,只是材质,换成了更温润的暖玉。

“之前那支,我知道,它让你想起的,都是不好的回忆。”萧珏的声音很温柔,“所以,我重新做了一支。知微,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期盼和紧张。

我笑了。

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我没有回答好,或者不好。

我只是转过身,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他愣了一下,随即,用一个更深、更热烈的吻,回应了我。

第七章 余生

七年了。

我和萧珏的儿子,萧承泽,今年已经六岁了。

他长得很像萧珏,但性子却比他父亲活泼得多。每日里不是上树掏鸟窝,就是下河摸鱼,把我这个侯夫人,折腾得够呛。

萧珏的身体,在名医的精心调理下,也渐渐好了起来。虽然依旧不能像武将那样策马奔腾,但至少,脸色不再是常年病态的苍白。

他辞去了朝中的虚职,在国子监谋了个闲差,每日教书育人,倒也自得其乐。

而我,则成了靖安侯府名副其实的女主人。

三年前,公公过世。一年前,婆婆也因为一场风寒,缠绵病榻数月后,撒手人寰。

临终前,她把我叫到床前。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长公主,此刻,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枯瘦老人。

她拉着我的手,力气小得可怜。

“知微,”她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歉意,“当年……是我对不住你。”

我摇了摇头:“母亲,都过去了。”

她笑了,笑得有些释然。

“我知道,珏儿是个……性子软的。这个家,以后,就要靠你了。还有承泽……把他教好……”

“我会的。”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处理完婆婆的丧事,萧珏将府中所有的对牌、印章、账册,都交到了我的手上。

“以后,这个家,你说了算。”他说。

我看着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在假山里,提着兔子灯对我说“知微别怕,以后有我”的少年。

他食言了。

他没有保护好我。

但是,他又用另一种方式,践行了他的诺言。

他给了我他的全部信任,给了我掌管这个家的权力,也给了我一个安稳的后半生。

或许,这世间的感情,本就没有十全十美。

我们都曾在彼此的生命里,留下了不堪的伤痕。但好在,岁月漫长,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抚平那些伤口,去学习如何去爱,如何去原谅。

那天,是承泽的生辰。

我亲手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

萧珏坐在一旁,含笑看着我们母子俩。

“娘,我以后,也要像爹爹对你一样,对我未来的媳妇好。”承泽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我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我看向萧珏,他也正看着我,眼底的温柔,像是要溢出来一样。

窗外,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我知道,那根扎在我心里七年的冰针,早在不知不觉中,融化了。

而我的人生,也终于从那场被算计的“开荤”开始,走向了真正的,属于我自己的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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