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浅浅爱浅浅月无弹窗免费阅读_经典笔趣阁
itomcoil 2025-10-27 15:00 2 浏览
重生回夫君偷偷给我下水银,我笑着把饭给继子继女:多吃点不够还有
那碗莲子羹,色泽温润,甜香袅袅。
我手里那根试毒的银簪,一端却黑如点墨。
是水银。
无色无味,耗时漫长,能将一个鲜活的人,慢慢熬成一具枯骨,神不知鬼不觉。
上一世,我就是这么死的。
在床上缠绵病榻三年,皮肉一寸寸溃烂,骨头缝里都像是爬满了啃噬的蚂蚁,最终油尽灯枯。
死的时候,我那个名满京城的探花郎夫君,沈昭元,正陪在他的白月光身边,为她初生的孩儿庆贺满月。
而我,顾南衣,堂堂镇国公府的嫡长女,死得像一条被遗弃在暗巷里的野狗。
“娘子,在想什么?羹要凉了。”
温润如玉的男声在门口响起,沈昭元一身月白锦袍,逆着廊下的灯火走进来,眉眼含笑,风姿卓绝。
他身后跟着两个小萝卜头,是他与那位白月光所出的一双儿女,沈汀和沈薇。
我嫁给他时,他只是个家道中落的举子,而那位出身青楼的白月光,被沈家老太太一根白绫逼走,留下两个嗷嗷待哺的稚儿。
我替他教养了十年。
视若己出,悉心栽培。
换来的,是他们生母归来时,我的一碗夺命水银羹。
我看着沈昭元,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
那笑意一定很古怪,因为他脸上的温柔僵了一瞬。
“没什么。”我轻声说,将那根发黑的银簪不动声色地拢进袖中。
“只是觉得,今日这羹,炖得格外好。”
我站起身,亲自为他盛了一碗,又为沈汀和沈薇一人盛了一碗。
小小的白瓷碗,映着烛火,像三块温润的玉。
“汀儿,薇儿,快过来。”我朝他们招手,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两个孩子有些怯生生地走过来,看了看他们的父亲。
沈昭元对我突如其来的温情有些不适,但还是温声对孩子们说:“你们母亲叫你们呢,快去。”
他们这才挪到我身边,怯怯地喊了一声:“母亲。”
我笑着,将两碗莲子羹推到他们面前。
“快吃吧,这是厨房新研究的方子,特意为你们做的。”
沈汀是哥哥,今年十一岁,已经有了几分沈昭元的影子,他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正要送进嘴里。
沈昭元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
他似乎在等,等我喝下第一口。
我端起自己的那碗,却没有喝,只是用汤匙轻轻搅动着,目光含笑地看着两个孩子。
“多吃点,不够还有。”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沈昭元脸上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具。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等等!”
他几乎是扑过来的,一把打翻了沈汀手里的碗。
“啪”的一声脆响,白瓷碗在地上碎裂,温热的羹汤溅了满地,也溅了沈汀一身。
孩子吓得呆住了。
沈薇手里的碗也拿不稳,掉在桌上,羹汤洒了出来。
满室甜香,瞬间变得无比诡异。
沈昭元的手在抖。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是惊恐,是难以置信,是全然的败露。
他想不明白。
我怎么会知道?
我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敛去,眼神冷得像腊月的冰。
“夫君,”我平静地开口,“你这是做什么?”
“羹……羹太烫了。”他喉结滚动,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会烫到孩子。”
多拙劣的借口。
我没戳穿他。
我只是站起来,走到吓傻的沈汀身边,拿出帕子,一点点替他擦拭衣襟上的汤汁。
“不怕,父亲是心疼你。”
我的动作很慢,很温柔,指尖却冰凉。
沈汀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他看着我,又看看他父亲,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恐惧。
我抬起眼,目光越过孩子的头顶,直直地看向沈昭元。
“是啊,父亲最是心疼你们了。”
“怎么会舍得,让你们喝下……不该喝的东西呢?”
这句话,我说得极轻。
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地砸在沈昭元的心上。
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你……”他嘴唇翕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站直身体,对一旁吓得不敢动的丫鬟说:“带大少爷和小姐回房,请先生来,安安神。”
丫鬟如蒙大赦,连忙拉着两个孩子退了出去。
偌大的饭厅,只剩下我和他。
还有一地狼藉。
死一样的寂静。
空气里,甜腻的莲子羹香味,混合着水银那不可闻、却在我记忆中无比清晰的腥气,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上一世的我,就是在这张网里,慢慢窒息。
那时,我病入膏肓,形容枯槁。
沈昭元来看我,依旧是这般温润的模样,他握着我溃烂的手,悲痛地说:“南衣,是我没用,寻不来好郎中。”
我信了。
我甚至还安慰他,说这都是我的命。
我死后,魂魄不散,飘在沈府上空。
我看见他脱下丧服,换上喜庆的红袍,八抬大轿,将那个女人,白月光林婉儿,迎进了门。
我看见他抱着林婉儿,在她耳边低语:“南衣死了,以后这沈府,你就是唯一的女主人。”
林婉儿靠在他怀里,笑得娇媚:“还是夫君有办法,那水银无色无味,顾南衣到死,都以为自己是病死的吧?”
“她那样的女人,占着主母的位置,本就是对你的侮辱。”沈昭元的声音里,是我从未听过的狠戾,“我一日也等不了了。”
原来如此。
我十年的付出,十年的枕边情意,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我那两个“视若己出”的孩儿,在林婉儿回来后,迅速与她亲近起来,对我这个养母,只剩下冷漠和疏离。
甚至在我死后,他们提起我,也只是淡淡一句:“那个女人。”
我像一个笑话。
一个彻头彻尾的,愚蠢的笑话。
怨气冲天,竟让我回到了这一刻。
回到他给我下毒的这一天。
“顾南衣,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沈昭元的声音将我从刺骨的回忆中拉回。
他不再伪装,那张俊美的脸上,满是阴鸷和警惕。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我笑了出来,低低地,像是胸腔里发出的沉闷回响。
“我知道什么?”
我一步步走向他,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上。
“我知道,这碗莲子羹里,放了足以致命的水银。”
“我知道,你想让我像我母亲当年一样,缠绵病榻,无声无息地死去。”
“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给你心心念念的林婉-儿,腾出主母的位置。”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字字如刀。
沈昭元的脸,一寸寸地失去血色,最后只剩下死灰。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多宝阁上,架子上的瓷器一阵摇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你……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我替他说完。
我走到他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眼中不断放大的恐惧。
我从袖中抽出那根银簪,举到他眼前。
那一点浓郁的黑色,像恶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你说,我是怎么知道的?”
他看着那根银簪,像是看到了催命的符咒,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想不明白。
这毒,是他亲自下的,假借厨房新来的厨娘之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他算好了一切,算好了我会毫无防备地喝下,算好了我会慢慢病倒,算好了太医也查不出所以然。
他唯一没算到的,是我会重生。
“顾南衣……”他喃喃着,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我……”
“你什么?”我冷冷地打断他,“你想说,你是一时糊涂?还是想说,你对我有情,只是情非得已?”
我看着他这张曾让我痴迷了十年的脸,只觉得无比讽刺。
“沈昭元,收起你那套惺惺作态吧。”
“十年了,我为你操持家务,孝敬长辈,教养子女,助你从一个落魄举子,到如今的从三品翰林学士。”
“镇国公府的权势,我父亲的人脉,我顾南衣的嫁妆,哪一样不是你平步青云的垫脚石?”
“我自问,对你,对沈家,仁至义尽。”
“而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了整整一世的怨与恨。
“用水银!用最阴毒的方式,来换取你和那个女人的双宿双飞!”
“沈昭元,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色在烛火下变幻不定,有羞愧,有难堪,但更多的,是事情败露后的惊惶。
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极度自私的利己主义者。
他知道,一旦这件事捅出去,等待他的,将是万劫不复。
“南衣,你听我解释。”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急切地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我的手。
我猛地后退,避开了他的触碰。
“别碰我。”我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嫌脏。”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血色尽褪。
“脏”这个字,比任何辱骂都更能刺伤他那可怜的自尊心。
“南衣,是我错了,我鬼迷心窍。”他放低了姿态,声音里充满了悔意,“婉儿她……她过得太苦了,我只是想……想给她一个名分。”
“所以,就得我去死?”我冷笑。
“我没想让你死!”他急急地辩解,“我只是……只是想让你生一场病,这样,我祖母那边,才好松口,让婉儿先进门做个贵妾……”
真是可笑。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撒谎。
若只是想让我生病,何须用上水银这种慢性剧毒?
“沈昭-元。”我一字一顿地叫他的名字,“你看着我的眼睛。”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
“你当我是三岁孩童,还是觉得我顾南衣愚蠢至此?”
“水银入体,神仙难救。你想的不是让我生病,你想的是,让我死。”
“死得悄无声息,死得合情合理,死得不给你和你的林婉儿,留下任何污点。”
我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锥子,凿开他所有的伪装,直抵他内里那肮脏不堪的灵魂。
他终于无力地垂下头,肩膀垮了下来。
“是。”
他承认了。
“我累了,南衣。”
他抬起头,眼中竟浮现出一丝真实的疲惫和痛苦。
“这十年,我活得像个傀儡。”
“穿着你为我准备的衣袍,用着你娘家的权势,住着你嫁妆买下的宅子,连我的一双儿女,都要看你的脸色,叫你一声‘母亲’。”
“我感激你,南衣,真的。可感激不是爱。”
“每一次看到你,我都会想起,我是如何地无能,如何地需要仰仗你,仰仗镇国公府。”
“我的自尊,我的骄傲,都被你踩在脚下,日复一日地碾磨。”
“只有和婉儿在一起时,我才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男人,而不是镇国公府的赘婿。”
他说得那么悲怆,那么情真意切。
仿佛他才是那个受尽委屈的受害者。
上一世,若我听到这番话,定会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可现在,我只觉得荒谬。
“所以,你的自尊,你的骄傲,就需要用我的命来成全?”
“你的无能,你的自卑,就需要我用死亡来为你洗刷?”
我平静地看着他。
“沈昭元,你不是累,你是贪。”
“你贪图我顾家的权势,又放不下你的清高。”
“你享受着我带来的一切好处,又怨恨着这一切不是靠你自己得来。”
“你想要权倾朝野,也想要红袖添香。你什么都想要,却什么都不想付出。”
“当这两者不可兼得时,你就选择牺牲掉那个对你‘无用’的。”
“在你心里,我顾南衣,连同我身后的镇国公府,已经帮你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利用价值差不多了,是吗?”
“而你的林婉儿,是你精神上的慰藉,是你所谓‘真爱’的象征,所以,她比我重要。”
“于是,我就该死。”
我的话,像一把手术刀,将他那点可怜的自怜与自艾,剖析得淋漓尽致,血肉模糊。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因为,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对。
他就是这么想的。
“我不是……”他徒劳地辩解,声音却越来越弱,“南衣,我真的没想过……”
“够了。”
我不想再听他任何一句辩白。
“沈昭元,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我转身,走到主位上,缓缓坐下。
这个位置,我坐了十年。
从前,我觉得它象征着责任与信任。
现在,我只觉得它冰冷刺骨。
“我们来谈谈,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我的语气,冷静得像是在商谈一笔生意。
沈昭元愣住了。
他以为我会哭,会闹,会将事情捅到镇国公府,捅到官府。
他想过无数种鱼死网破的场面。
却唯独没想过,我会如此平静地,要和他“谈谈”。
这种平静,比任何歇斯底里都更让他感到恐惧。
他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你想怎么样?”他试探着问,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
我抬起眼,目光落在他身上,像在审视一件物品的价值。
“和离,或者,丧偶,你选一个。”
沈昭元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
“你说什么?”
“我说,”我重复道,语速缓慢而清晰,“是让我拿着这根银簪,去大理寺为你请一道谋害发妻的罪名,让你沈家满门抄斩,从此你沈昭元在史书上遗臭万年。”
“还是,你签了这份和离书,从此我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我从袖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份和离书。
上一世,我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与他和离。
可那时,我病得连笔都拿不起来。
这一世,我不会再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
沈昭元看着那份和离书,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不,我不同意!”他脱口而出,“我绝不和离!”
我挑了挑眉,似乎并不意外。
“哦?为什么?”
“我……”他语塞。
为什么?
他不能说,一旦和离,他如今拥有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从三品的翰林学士,听着风光,可若没有镇国公府这个靠山,他在朝中寸步难行。
他这些年结交的人脉,有多少是看在我父亲顾威的面子上?
一旦他成了镇国-公府的“前”女婿,那些人只会对他避之不及。
更何况,我顾南衣的嫁妆,占据了沈家财产的十之八九。
和离,他沈昭元,将净身出户。
从云端跌落泥潭。
他舍不得。
他怎么可能舍得?
“南衣,我们是夫妻,十年夫妻……”他开始打感情牌,“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之间,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情分了吗?”
“情分?”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在你往我的羹汤里下毒的时候,我们之间最后一点情分,就已经被你亲手断送了。”
“沈昭元,别再提‘情分’二字,你不配。”
我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
他脸色涨红,眼中的哀求渐渐被恼羞成怒所取代。
“顾南衣,你不要逼人太甚!”
“逼你?”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是我逼你给我下毒,还是我逼你去私会旧情人?”
“沈昭元,你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吗?”
“现在,是我在给你选择的机会。”
“要么,体面地分开,你虽然会失去很多,但至少还能保住一条命,保住你沈家的香火。”
“要么,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我将那根银簪,和那份和离书,并排放在桌上。
“选吧。”
黑色的簪头,白色的纸张。
一边是地狱,一边是人间。
沈昭元的目光,在这两者之间来回游移,额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挣扎着,权衡着。
我知道,他会选哪一个。
像他这样自私到了骨子里的人,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良久,他终于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声音嘶哑。
“我……我签。”
他选择了生。
哪怕是苟延残喘的生。
我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一切,尽在预料之中。
“很好。”
我将笔墨推到他面前。
他拿起笔,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
“南衣,”他最后一次,用那种带着祈求的目光看着我,“真的……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吗?”
“有。”我说。
他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黄泉路,你要走吗?”
那丝希冀,瞬间熄灭。
他惨然一笑,终于认命,在和离书的末尾,写下了“沈昭元”三个字。
那字迹,潦草,无力,一如他此刻的人生。
我拿起那份签好字的-和离书,仔细地吹干墨迹,然后珍而重之地折好,放入怀中。
这薄薄的一张纸,是我上一世,用命换来的自由。
“好了。”我站起身,“从现在起,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明日一早,我会让人来清点我的嫁妆。这十年,我嫁妆所生的利息,以及为沈家添置的产业,我都会一并带走。”
“这座宅子,是我用嫁妆银子买的,房契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所以,要走的人,是你。”
“我给你三天时间,搬出去。”
沈昭元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要把我赶出去?”
“不是赶。”我纠正他,“是请你离开我的房子。”
“顾南衣,你何其狠心!”他终于爆发了,“你让我搬去哪里?你让我和汀儿薇儿睡大街吗?”
他又想拿孩子来绑架我。
可惜,没用了。
“汀儿和薇儿,是你的孩子,与我无关。”我冷漠地说,“你既然有本事把你那林婉儿接回来,自然有本事为他们寻一个安身之所。”
“至于你,沈大学士,我相信,你的‘真爱’,一定很乐意与你同甘共苦。”
我字字诛心。
沈昭元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精彩纷呈。
他想反驳,想怒骂,可他看着我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字,眼中充满了怨毒,“顾南衣,你够狠!”
“我等着,看你一个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拂袖而去,背影狼狈不堪。
我看着他消失在门口,没有半分快意,只觉得无尽的疲惫。
一场持续了十年,横跨了两辈子的孽缘,终于在此刻,画上了一个句号。
我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夜风吹进来,带着初冬的寒意,却让我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是我嫁过来那年亲手种下的。
如今,已经枝繁叶茂。
只是,再也结不出甜美的果实了。
接下来的三天,沈府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沈昭元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没有再露面。
我则雷厉风行地开始清点我的财产。
我叫来了我出嫁时,父亲为我配的账房先生和管事妈妈。
十年间,我用我母亲留下的丰厚嫁妆,以及镇国公府的渠道,做了不少生意。
商铺,田庄,银号……早已翻了数倍。
这些,沈昭元只知道个大概,却从未插手。
一来,他自诩清高,不屑于谈论铜臭之事。
二来,他也知道,这些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动不得。
我将所有的地契、房契、银票、账本,一一清点,装箱。
沈家的下人,看着这一箱箱往外搬的东西,都惊呆了。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这沈府,真正的家底,都在主母手里。
沈汀和沈薇,大概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两个孩子来找我,脸上带着不安。
“母亲,你……你要走了吗?”沈汀鼓起勇气问。
我正在看一本账册,闻言,头也没抬。
“不是我走,是你们父亲走。”
“那……那我们呢?”沈薇小声地问。
我终于抬起眼,看向他们。
这两张肖似沈昭元和林婉儿的脸,曾是我十年心血的寄托。
我教他们读书写字,教他们为人处世。
我以为,人心换人心。
可上一世,在我病重时,他们却在林婉儿的挑唆下,对渐冷淡。
甚至,林婉儿曾当着他们的面,故意打翻我喝的药,说:“这种没用的女人,喝药也是浪费。”
他们,一言不发。
那时的我,心如刀割。
重活一世,我不会再对他们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们是沈昭元的孩子,自然是跟着他。”我的语气,平淡无波。
沈汀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了。
沈薇的眼圈却红了。
“母亲,你不要我们了吗?”
我看着她那张泫然欲泣的脸,心中没有半分涟漪。
“沈薇,你要记住。你的生母是林婉儿,我只是你的嫡母,或者说,养母。”
“过去十年,我教养你们,是出于我身为沈家主母的责任。”
“如今,我与你们父亲和离,这份责任,自然也就到此为止了。”
“血缘,是这世上最无法改变的东西。你们真正该亲近的,是你们的生身父母。”
我的话,理智,清晰,却也残忍。
沈薇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沈汀拉了拉她的袖子,对我说:“母亲,我们知道了。”
说完,便带着妹妹,默默地退了出去。
我看着他们小小的背影,心中一片漠然。
我不是圣人。
上一世的背叛,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温情。
这一世,我只想为自己活。
第三天黄昏,沈昭元终于从书房里出来了。
他换上了一身半旧的青色布衣,手里只提着一个简单的包袱。
整个人,憔悴落魄,再也不见半分往日的风采。
他站在院子里,看着这熟悉的亭台楼阁,眼中是复杂难言的情绪。
我站在廊下,冷冷地看着他。
“东西都收拾好了?”
他转过头,目光怨毒地盯着我。
“顾南衣,你满意了?”
“还不够。”我说,“等你身败名裂,跌入尘埃的那一天,我或许会更满意一点。”
“你!”他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毒妇!”
“彼此彼此。”我淡淡一笑,“比起下毒谋害发妻的沈大学士,我这点狠心,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沈汀和沈薇从房间里跑了出来,一人一边,拉住了他的手。
“父亲。”
沈昭元看着一双儿女,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温情和愧疚。
他蹲下身,摸了摸他们的头。
“汀儿,薇儿,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然后,他站起身,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
他什么也没说,带着两个孩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沈府的大门。
那扇朱红色的门,在我身后,缓缓关上。
隔绝了过去,也隔绝了那一家三口。
我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夕阳的余晖,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从此,这座宅子,只属于我顾南衣一个人了。
沈昭元离开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府里所有的下人,都发卖了一遍。
尤其是厨房那个被沈昭元收买的厨娘,我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用一袋银子,让她永远地闭上了嘴,然后命人将她送去了最远的边疆。
我需要一个绝对干净、绝对忠诚的环境。
我从镇国公府,要来了几个知根知底的家生子,重新填补了府里的空缺。
为首的,是我出嫁时跟过来的陪嫁丫鬟,春桃。
她对我忠心耿耿,上一世,也是她陪我走到了最后。
“小姐,您真的……和姑爷和离了?”春桃一边帮我整理首饰,一边小心翼翼地问。
“嗯。”我应了一声。
“那……那以后怎么办?”她有些担忧,“一个女人家,撑起这么大的家业,外面的人,会说闲话的。”
我拿起一支赤金镶红宝的步摇,对着镜子,缓缓插入发髻。
镜中的女人,面容清丽,眼神却冷冽如霜。
“闲话?”我冷笑一声,“让他们说去。”
“从前,我顾及沈昭元的脸面,顾及沈家的名声,活得束手束脚。”
“如今,我为自己活,何须在意旁人的眼光?”
“春桃,你要记住,这世上,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权势和财富,才是最可靠的。”
“旁人的嘴,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春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小姐说的是。”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真实的笑容。
没有了沈昭元,没有了那些糟心事,我觉得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我开始打理我的生意。
我换上了方便行动的男装,每日流连于我的各个铺子和庄园。
我亲自核对账目,调整经营策略,提拔有能力的掌柜。
我的雷厉风行和精准眼光,让那些原本有些轻视我的掌柜们,都收起了心思,对我敬佩有加。
他们不再叫我“沈夫人”,而是恭恭敬敬地称我一声“东家”。
我喜欢这个称呼。
它代表着掌控和拥有。
一个月后,京城里传来了沈昭元的消息。
他搬出沈府后,并没有像我“祝愿”的那样,去投奔他的林婉儿。
而是租住在了城西一个破旧的小院里。
他被赶出“沈府”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官场。
人们都在猜测,这位圣眷正浓的沈学士,为何与镇国公府的嫡女闹到了和离的地步。
各种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有人说,是顾南衣骄纵悍妒,容不下沈学士的红颜知己。
有人说,是沈学士忘恩负义,发达之后,就想抛弃糟糠之妻。
但无论外界怎么传,一个不争的事实是,沈昭元失势了。
他去上朝,昔日那些与他称兄道弟的同僚,都对他避之不及。
皇上虽然没有明着降他的职,但一些重要的差事,也开始旁落他人。
他成了一个被边缘化的闲人。
而他的林婉儿,那位让他不惜杀妻的“真爱”,在他落魄之后,并没有如他所愿地,陪在他身边,同甘共苦。
据说,她只是派人送去了一些银两,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沈昭元从天堂,跌入了地狱。
我听到这些消息时,正在我的茶楼里,听着新来的说书先生讲《前朝秘闻》。
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茶香清冽,沁人心脾。
这才只是个开始。
沈昭元,我为你准备的大餐,还在后头。
又过了一个月,天气愈发寒冷。
京城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我坐在温暖的暖阁里,一边烤着火,一边看底下庄子送来的年终账目。
春桃从外面走进来,带来了一个消息。
“小姐,林婉-儿,把沈汀和沈薇,送回来了。”
我翻着账本的手,顿了一下。
“哦?”
“是啊。”春桃撇了撇嘴,一脸鄙夷,“说是她一个未嫁之身,带着两个孩子,名声不好。而且她手头也紧,养不起。”
“现在,那两个孩子,就在府门外跪着呢,顶着大雪,可怜见的。”
我放下账本,走到窗边。
窗外,大雪纷飞,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一片苍白。
府门外,那两个小小的身影,在风雪中瑟瑟发抖,背脊却挺得笔直。
像两棵倔强的小树。
“小姐,要不要……让人把他们领进来?”春桃有些不忍。
我看着那两个孩子,脑海中,又浮现出上一世,他们冷漠的脸。
我摇了摇头。
“不必。”
“可是……”
“春桃,”我打断她,“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春桃想了想,说:“许是……走投无路了?”
“不。”我摇了摇头,“是沈昭元,让他们来的。”
“他知道我这人,最是心软。他以为,只要让孩子来卖惨,我就会把他们接进来。”
“只要孩子进来了,他以后,就有借口,可以再踏进这个门。”
“他想的,从来都不是和离,而是忍辱负重,以图东山再起。”
春桃听得目瞪口呆。
“姑爷他……他心机怎么这么深?”
“他不是心机深,他是太了解我。”我冷笑,“或者说,是太了解‘以前’的我。”
可惜,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顾南衣了。
“传我的话下去,”我吩咐道,“从今天起,府门紧闭,任何人来,都不见。就说我病了,需要静养。”
“那……那两个孩子怎么办?一直在外面跪着,会冻死的。”
“那是沈昭元该操心的事,与我无关。”
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他既然舍得让亲生骨肉在风雪里受冻,来博取我的同情,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我倒要看看,他能狠心到什么地步。”
春桃看着我决绝的侧脸,不敢再多言,领命退了出去。
我重新坐回软榻上,却再也看不进一个字。
我闭上眼,耳边是窗外呼啸的风雪声。
我承认,我的心,并非铁石。
看到那两个孩子在雪中跪着,我并非毫无触动。
毕竟,是我亲手养大了十年。
可是,一想到上一世的种种,那点不忍,便瞬间被彻骨的寒意所取代。
我不能心软。
一旦心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这一场博弈,从沈昭元决定给我下毒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雪,下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春桃来报,说门口的孩子,已经不见了。
地上,只有两个浅浅的,被雪覆盖的印子。
“应该是被沈昭元接回去了吧。”春桃猜测道。
我没有说话。
接回去了也好。
我真怕,他会狠心到,让两个孩子活活冻死在我的门前。
那样,虽然能彻底毁了他的名声,却也会让我背上一个“见死不救,冷血无情”的骂名。
到头来,还是他赢了。
沈昭元,你果然,还是那个精于算计的沈昭元。
这件事后,沈昭元消停了一段时间。
京城里,关于我们的流言,也渐渐平息了。
我乐得清静,专心打理我的产业。
年底分红,我给手下的掌柜和得力的伙计,都包了厚厚的红包。
整个顾府,喜气洋洋。
除夕夜,我没有回镇国公府。
父亲派人来接过几次,都被我婉拒了。
我不想让家人看到我“孤身一人”的凄凉,更不想听他们唉声叹气,劝我再嫁。
我一个人,在偌大的宅子里,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虽然只有我一个人,但该有的仪式感,一样都不能少。
我为自己倒了一杯屠苏酒。
“顾南衣,”我举起酒杯,对着空气,也对着自己,轻声说,“新年安康,得偿所愿。”
一饮而尽。
酒液辛辣,却暖了我的肺腑。
这一世,我所愿的,不过是安康顺遂,自由自在。
窗外,烟花绽放,照亮了半个夜空。
我看着那绚烂的光影,忽然觉得,一个人过年,也挺好。
年后,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户部尚书,因贪墨朝廷赈灾款,被御史弹劾,下了大狱。
户部尚书的位置,一下子空了出来。
一时间,朝中各方势力,都开始为了这个肥缺,明争暗斗。
我的父亲,镇国公顾威,是武将出身,向来不参与党政。
但他手握京畿兵权,又是皇帝的肱骨之臣,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许多人,都开始往镇国公府送礼,想要探探口风。
也有些人,把主意打到了我这里。
毕竟,我是顾威最疼爱的女儿。
那段时间,我府上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了。
各种名帖,礼物,堆积如山。
我一概不见,礼物也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我不想掺和朝堂上的事。
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当我的富贵闲人。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一天,春桃拿来一张名帖,神色有些古怪。
“小姐,沈……沈学士,递了帖子,说想求见您。”
我接过帖子,打开一看,果然是沈昭元那熟悉的字迹。
只是,比从前,少了几分风骨,多了几分谦卑。
“他来做什么?”我皱眉。
“奴婢不知。”春桃摇头,“不过,听说他最近,和三皇子走得很近。”
三皇子?
我心中一动。
当今圣上,年事已高,几个皇子为了太子之位,斗得不可开交。
其中,以太子和三皇子,势力最盛。
太子有母族支持,根基深厚。
三皇子,则礼贤下士,在朝中笼络了不少文臣。
沈昭元投靠了三皇子?
他这是,想另辟蹊径,东山再起了?
“让他进来吧。”我说。
我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片刻后,沈昭元被带到了我的书房。
几个月不见,他清瘦了许多,但眉宇间那股阴郁之气,却更重了。
他穿着一身七品官的青色官袍,显然,已经被降了职。
他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和嫉恨。
我今日穿着一身石榴红的蜀锦长裙,外面罩着白狐毛的斗篷,衬得我肤白胜雪,容光焕发。
与他的落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南衣。”他艰难地开口。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烹茶。
“坐吧。”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淡。
他有些局促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学生。
“找我何事?”我将一杯刚沏好的大红袍,推到他面前。
茶香袅袅,模糊了他脸上的神情。
“南衣,我……”他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哦?”我挑眉,“我凭什么帮你?”
“我知道,你恨我。”他苦笑一声,“但这件事,对你,对镇国-公府,也有好处。”
“说来听听。”
“户部尚书一职,三皇子有意举荐我。”他看着我,眼中带着一丝热切,“但,需要镇国公的支持。”
“所以,你想让我去我父亲面前,为你美言几句?”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是。”他点了点头,“南衣,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为难。但只要我能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亏待你。”
“我甚至可以……可以把你重新娶回来,让你做回沈夫人。”
他说得那么诚恳,仿佛是在给我天大的恩赐。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人,真是可悲又可笑。
到了现在,他还以为,我稀罕那个“沈夫人”的位置。
他还以为,他可以用这种空头支票,来收买我。
“沈昭元。”我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的女人,都该围着你转?”
“你以为,我顾南衣离开了你,就活不下去了?”
“你以为,你许诺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我就该对你感恩戴德,为你奔走效劳?”
我的声音,冷若冰霜。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凭我手里,有你的把柄。”
他突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我心中一凛。
“什么把柄?”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放在桌上。
那是一支银簪。
和我之前试毒的那支,一模一样。
簪头,同样是漆黑如墨。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什么意思?”
“南衣,你太小看我了。”他得意地笑了起来,那笑容,阴冷而扭曲。
“你以为,我真的那么蠢,会不留一点后手吗?”
“那日,我给你的羹汤里,确实下了毒。但是,我给汀儿和薇儿的那两碗,是干净的。”
“而你,却当着我的面,要把那‘干净’的羹汤,喂给两个孩子。”
“你说,如果我把这根簪子,连同这件事,告诉三皇子,告诉天下人,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说,镇国公府的嫡长女,蛇蝎心肠,为了与丈夫和离,不惜构陷亲夫,甚至想毒杀继子继女。”
“到那时,你顾南衣的名声,会比我沈昭元,更臭不可闻。”
“镇国公府的脸面,也会被你丢尽。”
“你说,我这个把柄,够不够分量?”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得意而扭曲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算到了一切。
却唯独没有算到,他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他打翻了孩子们的碗,不是因为惊慌,而是为了……制造证据。
他把那两碗干净的羹汤,变成了我“意图毒害”他们的铁证。
好一个沈昭-元!
好一个心思缜密的毒蛇!
我死死地盯着他,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你想要什么?”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很简单。”他收起那副得意的嘴脸,恢复了冷静。
“帮我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
“只要我上去了,我们之间,就一笔勾销。这根簪子,我会亲自毁掉。”
“从此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你做你的富贵闲人,我做我的朝廷重臣。”
“如何?”
他给我开出了条件。
一个我无法拒绝的条件。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胸腔里,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和杀意。
但我知道,我不能。
我不能让他把这件事捅出去。
我赌不起。
我赌不起我自己的名声,更赌不起镇国公府百年的清誉。
“好。”
我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平静。
“我答应你。”
沈昭元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我就知道,南衣你是个聪明人。”
“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我看着他,冷冷地说。
“你说。”
“我要林婉儿,还有你那两个孩子,永远地,从京城消失。”
沈昭元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我说,“我不想再在京城,看到他们任何一个人。”
“你既然要往上爬,身边就不该有这些污点和累赘。”
“一个青楼出身的女人,两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只会成为你政敌攻击你的把柄。”
“把他们送走,送得越远越好。给一笔钱,让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也算是你对他们仁至义尽了。”
“这对你,对我,都好。”
沈昭元沉默了。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他知道,我说的是对的。
林婉-儿和孩子,是他情感上的慰藉,但也是他仕途上最大的绊脚石。
想要往上爬,就必须学会割舍。
“好。”良久,他点了点头,声音艰涩,“我答应你。”
为了权势,他终究,还是选择了放弃他的“真爱”。
何其讽刺。
“三天之内,我要看到结果。”我说。
“可以。”
“交易达成。”我站起身,“你可以走了。”
沈昭元看着我,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
但最终,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我的书房。
他走后,我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
我输了。
这一局,我输了。
我以为我重生归来,手握先机,可以轻易地将他踩在脚下。
却没想到,他这条毒蛇,如此狡猾,如此难缠。
我还是低估了他。
低估了他的无耻,和他的野心。
春桃端着一碗安神汤走进来,看到我煞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沈学士他……”
我摆了摆手,示意她别说。
“我没事。”
我端起那碗安神汤,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却压不住我心头的翻涌。
沈昭元,你以为你赢了吗?
不。
游戏,才刚刚开始。
你想要户部尚书的位置,好,我给你。
我要让你爬得更高,站得更稳。
然后,再亲手,把你从云端,狠狠地推下来。
我要让你尝一尝,从天堂坠入地狱,粉身碎骨的滋味。
这,才是我为你准备的,真正的结局。
三天后,沈昭元果然信守承诺。
林婉儿带着沈汀和沈薇,离开了京城。
据说,沈昭元给了她一大笔银子,足够她们母子三人在江南,买一处宅子,富足地过完下半生。
我派人去查过,她们确实是往南边去了。
我也履行了我的诺言。
我回了一趟镇国公府。
父亲看到我,又是高兴,又是心疼。
“南衣,你都瘦了。”他拉着我的手,不住地打量,“一个人在外面,过得不好吗?不好就搬回来住,家里永远是你的靠山。”
我心中一暖。
这世上,唯一真心待我,毫无保留地爱我的,只有我的家人。
“父亲,我很好。”我笑着说,“女儿今天来,是有一事相求。”
我将沈昭元想求娶户部尚书一职,以及他投靠了三皇子的事情,都告诉了父亲。
当然,我隐去了他威胁我的那部分。
我只说,沈昭元虽然人品不端,但确实有几分才干。且三皇子有意拉拢,我们不如顺水推舟,卖三皇子一个人情。
父亲听完,沉默了许久。
“南衣,你真的想清楚了?”他看着我,眼神锐利,“沈昭元此人,心术不正,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今日我们助他上位,来日,他未必不会反咬我们一口。”
“父亲,我知道。”我说,“我不是想帮他,我只是想……让他站在最高处,看得最远。”
也摔得最惨。
后半句话,我没有说出口。
父亲看着我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光,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手。
“罢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为父就帮你这一次。”
“只是南衣,你要记住,玩弄权术,如同玩火,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万事,都要小心。”
“女儿明白。”
有了父亲的首肯,事情进行得异常顺利。
在朝堂上,父亲只是稍稍表露出了对三皇子的支持。
三皇子便心领神会,立刻在皇上面前,力荐沈昭元。
最终,在一片争议声中,沈昭元,成功地坐上了户部尚书的位置。
从一个被边缘化的七品闲官,一跃成为从二品的朝廷重臣。
他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消息传来那天,我正在院子里,修剪一盆腊梅。
金黄色的花朵,在寒风中,散发着幽幽的冷香。
春桃在一旁,忿忿不平。
“小姐,真就这么便宜他了?他这种人,怎么配坐上那么高的位置!”
我剪下一枝开得正盛的梅花,放在鼻尖轻嗅。
“春桃,你觉得,是把他踩在泥里,让他永不翻身更解气。”
“还是,让他爬上云端,再让他尝尝摔下来的滋味,更解气?”
春桃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
“奴婢明白了!”
我笑了笑,将那枝梅花,插入书案上的净瓶中。
沈昭元,你的好戏,开场了。
沈昭元上任后,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他大刀阔斧地整顿户部,清查积弊,惩治贪腐,一时间,名声大噪。
三皇子对他愈发倚重,皇上也对他赞赏有加。
他成了朝堂上,炙手可热的新贵。
上门巴结他的人,络绎不绝。
他很快就搬出了那个破旧的小院,住进了一座三进的大宅子。
虽然,比不上我这里。
他派人给我送过几次礼,都被我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也递过几次帖子,想请我吃饭,我也都拒绝了。
他大概也明白了我“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便没有再来打扰我。
我们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
我依旧是那个京城里,最有钱,也最神秘的单身女人。
而他,是前途无量的户部尚书。
在外人看来,我们和离之后,都过得很好。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等。
等一个,将他彻底毁灭的时机。
转眼,又是一年。
开春后,北境传来急报,蛮族部落集结大军,进犯边关。
战事一起,军饷就成了头等大事。
而掌管国家钱袋子的户部尚书沈昭元,自然就成了最关键的人物。
他每日忙得脚不沾地,人也清瘦了不少。
但眉宇间,却满是意气风发。
这是他上任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大考验。
只要办好了这件事,他在朝中的地位,将更加稳固。
我看着手下人送来的密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沈昭元,你的死期,到了。
我约见了太子。
在一个不起眼的茶楼里。
太子对我这个“前弟妹”的突然邀约,感到十分意外。
“顾小姐,今日找本宫,所为何事?”太子开门见山。
我也没有拐弯抹角。
“太子殿下,我想送您一份大礼。”
我将一叠账本,推到他面前。
“这是……?”
“这是沈昭元,贪墨军饷的证据。”
太子猛地睁大了眼睛,拿起账本,飞快地翻阅起来。
越看,他的脸色,就越是凝重。
这些账本,是我让手下的账房先生,花了近一年的时间,伪造的。
每一笔,都做得天衣无缝,与户部的账目,都能一一对应。
但实际上,每一笔,都指向了沈昭元,以及他背后的三皇子。
“顾小姐,你……”太子放下账本,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你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我与沈尚书,有私仇。”我坦然道。
“可你也是三皇子一派的人,你这么做,等于是在背叛三皇子。”
“我不是三皇子的人。”我摇了摇头,“我只是,镇国公的女儿。”
太子沉默了。
他是个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镇国公府,从来不站队。
之前帮助三皇子,只是我个人的行为。
现在,我把沈昭元和三皇子一起拉下水,也只是我个人的行为。
无论结果如何,都牵连不到镇国公府。
“本宫,凭什么相信你?”太子问。
“殿下可以不信。”我淡淡一笑,“但,扳倒三皇子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只要扳倒了三皇子,太子之位,便再无人能与您相争。”
“这份大礼,殿下,真的不想要吗?”
太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就被野心所取代。
“好。”他点了点头,“本宫,收下这份大礼。”
“合作愉快。”
三天后,早朝。
太子当着文武百官和皇上的面,甩出了那叠账本。
直指户部尚书沈昭元,与三皇子勾结,贪墨军饷,意图谋反。
朝野震惊。
皇上龙颜大怒,当即下令,将沈昭元和三皇子,打入天牢,彻查此事。
沈昭元被打入天牢的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春雨。
我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刑部大牢的门口。
我不是来看他笑话的。
我是来,送他最后一程。
我花了一大笔钱,买通了狱卒,见到了他。
他穿着囚服,头发散乱,脸上沾着污泥和血迹,早已不复往日的风光。
他被锁在墙角,手脚都戴着沉重的镣铐。
看到我,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滔天的恨意。
“是你!是你害我!”他嘶吼着,挣扎着想向我扑过来,却被铁链死死地拽住。
“顾南衣!你这个毒妇!”
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在看一只蝼蚁。
“是啊,是我。”我轻声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为什么?”他死死地盯着我,眼中满是血丝,“我明明已经按照你说的去做了!我们说好井水不犯河水的!”
“井水不犯河水?”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沈昭元,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怎么威胁我的?”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怎么用我‘毒害’继子的罪名,逼我就范的?”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怎么踩着我的名声,爬上户部尚书这个位置的?”
“从你用那根簪子威胁我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注定,不死不休。”
他愣住了。
他终于明白了。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放过他。
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今天。
为了将他,彻底地,毁灭。
“你好狠……”他喃喃道,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我狠?”我蹲下身,与他平视,“沈昭-元,我这条命,是你给的。”
“上一世,我死在你的水银之下,死不瞑目。”
“这一世,我只是把你欠我的,连本带利地,讨回来而已。”
“这,不叫狠。这叫,天道好轮回。”
上一世?
水银?
沈昭元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显然,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我也不指望他能听懂。
我从袖中,拿出那根他用来威胁我的银簪。
“还认得这个吗?”
他看到那根簪子,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我送你的及笄礼。”我轻轻摩挲着簪身,“你说,愿我一生,平安顺遂。”
“结果,你却用它,亲手把我推向了地狱。”
“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我将那根簪子,放在他面前的稻草上。
然后,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顾南衣!”
他在我身后,发出杜鹃啼血般的嘶吼。
“你!”
我没有回头。
我只是,轻轻地,勾起了唇角。
沈昭元,下地狱去吧。
去向我上一世枉死的冤魂,忏悔。
半个月后,尘埃落定。
沈昭元与三皇子,贪墨谋反一案,证据确凿。
皇上下旨,三皇子被废为庶人,终身圈禁。
沈昭元,判斩立决。
沈家,抄家。
行刑那天,我没有去看。
我只是在我的茶楼里,点了一出新戏。
戏的名字,叫《恶有恶报》。
台上的戏子,唱得声情并茂。
台下的看客,听得如痴如醉。
我端起茶杯,看着窗外明媚的春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大仇得报。
两世的恩怨,终于,在此刻,烟消云散。
我以为,我的生活,会就此归于平静。
然而,我还是太天真了。
就在沈昭元被斩首的第三天。
春桃,又给我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她递给我一封信。
信封上,没有署名。
“小姐,这是今天早上,一个陌生人,放在府门口的。”
我拆开信,抽出里面的信纸。
信上的字迹,娟秀,却带着一丝诡异的力道。
我只看了一眼,便浑身一僵。
那信,是林婉儿写来的。
但,却不是写给我的。
信的抬头,写着一个让我遍体生寒的名字。
——“兄长亲启”。
信的内容,更让我如坠冰窟。
“兄长,沈昭元已死,顾南衣那个蠢货,定然以为大仇得报,放松了警惕。这正是我们动手的好时机。”
“镇国公府的财富,我们志在必得。事成之后,你我,便可远走高飞,再也无人可以阻拦。”
“至于那两个孩子,不过是棋子罢了,随时可以舍弃。”
“切记,顾南衣的母亲当年死于‘难产’的秘密,绝不能泄露。”
信的末尾,没有落款。
只有一滴,早已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
我拿着那封信,手抖得厉害。
一股巨大的,远超沈昭元带给我的恐惧,瞬间将我淹没。
林婉儿,竟然有兄长?
而她的兄长,是谁?
他为什么要图谋我家的财产?
还有,我母亲的死……
我母亲,是生我时,大出血而亡。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可信里,却说,这是一个“秘密”。
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林婉儿,沈昭元,他们,都只是棋子。
真正的大鱼,还藏在水下。
我重生一世,以为自己是执棋人。
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也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我看着窗外,那刚刚变得明媚的天空,仿佛又被一层厚厚的阴云,笼罩了起来。
我知道。
我的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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