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变天_重生之变天全文阅读_决绝_UU看书
itomcoil 2025-10-27 15:01 1 浏览
第一章:雪落归尘
寒冬的第一场雪悄然飘落,纷纷扬扬,映照着养父林老爷在病榻上煎熬了三个月的枯槁容颜。一阵剧烈的咳嗽撕扯着他的胸腔,他终于支撑不住,猛地咳出一口鲜血,那暗红色的污迹在白得晃眼的缎帕上洇开,触目惊心。
他的脸,在这一刻,竟比窗外堆积的新雪还要苍白几分。大夫见状,沉默地叹了口气,轻轻收拾起乌木药箱,脚步沉重地退出了这间弥漫着绝望的屋子。空气里,甘草与黄连混合的苦涩药气沉甸甸地压着每一个人的呼吸,窒息般的压抑挥之不去。在这片死寂的沉郁中,养父用尽力气抓住我的手,那冰凉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禾瑶……爹……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他的眼窝深陷,浑浊的泪光在里面打转,嘴角未干的血迹又悄然渗出些许。他虚弱的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扫向了榻边早已哭成泪人的弟弟林泽阳和妹妹林浅浅。
“你……你非爹亲生骨肉……是当年……被糊涂的乳娘抱错了……”他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他的生命,“爹疼你一场……待你……向来如同亲生……如今……爹实在扛不过去了……”他的声音愈发微弱,充满了临终托付的不舍与沉重,“念在……念在爹这么多年……养育的情分上……一定……一定替我守住林氏商行……照看好你弟弟……妹妹……” 这是要将林家这副摇摇欲坠的重担,压在我肩上。
然而,这次我没有像上一世那样心碎垂泪,听他把那番刻骨铭心的托孤之言说完。在他虚弱却饱含期望的眼神中,我倏然收回被他握住的手,反身迅捷地从帷帐阴影后拉出一个人。
“爹,您安心吧,”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我已经替您……把亲生女儿找回来了。”
养父猛地瞪大那双浑浊的眼睛,脸上的悲伤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愕然冻结。巨大的震惊让他的喉咙发出嗬嗬的怪响,残存的悲痛还未从他的眉梢眼角退去。
我顺势将身边那位衣着朴素的女子往前一推,清晰地吐出后面的话:“爹,您福泽深厚,天意如此。”我的目光低垂,话语里听不出半分波澜,却又似乎蕴含力量,“老天垂怜,让您临走之前,还能亲眼见一见自己的亲生血脉。”
这位被命运送回来的真千金,林茹霜,此刻倒也不负“血浓于水”的本能。只见她像一支离弦的箭,猛地扑倒在病榻边沿,眼泪鼻涕汹涌而出,哭声凄切震耳:“恩人!原来……原来您才是我亲爹啊!怪不得……怪不得我一见您,心里就说不出的亲!”她的话语急促而充满戏剧性。
养父那只原本朝我颤抖着伸出的、布满皱纹的手,被林茹霜牢牢攥在双手中,紧紧贴在她湿漉漉的脸上。“爹爹!女儿找您……找得好苦好苦啊!”她的哭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我站在一旁,眼睫低垂,眸子里适时地浮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爹,您放心……我一定……一定把在您身边这些年学到的本事,毫无保留地教给姐姐。绝不辜负您的教导。”我的目光缓缓抬起,看向养父惊恐的脸,“等姐姐学成了,我就把林氏商行……干干净净地交还给她。”这句话,斩钉截铁。
养父枯瘦的身躯猛地一震,眼神慌乱,手掌胡乱摆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急切地看向我。我懂他的意思——他深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亲女儿见识浅薄、能力不济,根本无法驾驭林家这艘破船,他心底深处,还是想将这风雨飘摇的林家托付给我这个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女儿”手里。
但我沉默着,不再言语。这时,林茹霜立刻抢过了话头,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笃定:“爹!您就踏踏实实地去吧!女儿向您保证!我一定能撑起林氏商行!也一定会尽心照顾好弟弟妹妹!”她的誓言响亮而清脆。
就在这声誓言落下的瞬间,养父痛苦地翻了个白眼,那持续了许久的微喘骤然停止,一直倔强抬着的手,终于无力地、软软地垂落在冰冷的锦被上。
“爹——!”
“爹啊——!”
弟弟林泽阳和妹妹林浅浅立刻哭喊着扑上前,与同样嚎啕的林茹霜紧紧簇拥在冰冷的尸体旁,哭号声震得屋檐上的积雪仿佛都簌簌欲落。
而我,只是不动声色地向后撤了一步,一步便悄然拉开了距离。我冷眼看着这抱作一团、哭得死去活来的所谓“亲姐弟三人”,胸腔里平静无波,竟寻不出一丝本该有的悲伤痕迹。
记忆如潮水倒灌回心头。上一世,也是在这样冬雪飘零的床头,养父临终揭开身世之谜,我如同遭受晴天霹雳,泪流满面,最终含泪应下了他那沉重的托孤之请。那时,我未曾去寻找什么亲生父母,将自己彻底困在了林家的牢笼之中。硬是咬着牙,独自一人苦苦支撑了整整五年!耗尽心血,才将那时已濒临破碎、千疮百孔的林氏商行,从泥沼里一点点拽出,扶上正轨,最终重振声威,甚至超越了鼎盛时期。
我对弟弟妹妹,那真是掏心掏肺,毫无保留,事事只为他们前程考量。妹妹林浅浅,头脑简单,是个彻头彻尾的痴情种,魔怔了一般想给那个京城闻名的风流小侯爷做妾。我为了她后半生不毁,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彻底断了她这份荒唐痴念,严厉地拘着她苦学琴艺。后来机缘巧合,她凭着那手才艺,竟然得以入宫,成了公主殿下的专属琴师,也算体面稳妥。
弟弟林泽阳呢?心比天高,极其厌恶商人身份,满心眼只装着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的美梦。可偏偏,他实在不是块读书的料!强撑了整整三年,硬生生把三十多个教书先生气得甩袖而去。每一位愤然离开时,都指着鼻子斥他是“朽木不可雕也”。看他实在无望于科举,我费尽心思,给他寻了武艺高强的师父,让他摒弃杂念,专心致志走习武之途。
后来,我又动用了不少人脉关系,几乎散尽家财,好不容易才将他塞进了锦衣卫的衙门里。至此,他总算摆脱了商贾之子的烙印,有了正经的朝廷身份,也算圆了他的梦。
待到我二十岁生辰那天,我守着偌大的林氏商行,在京城已算是颇有名气的“老姑娘”了。可彼时,我内心无比坦然,问心无愧:林氏商行在我的呕心沥血之下,蒸蒸日上,从我接手时那个空壳烂摊子,已然跃升为京城商界的头名。
妹妹才名远播,来攀亲的达官贵人络绎不绝。
弟弟也如愿脱了商籍,有了体面的前程。
一切似乎完美圆满。
怎料得,就在我那生辰宴上,我饮下了妹妹亲手奉上的一杯温酒……瞬间便天旋地转,昏沉沉睡得不省人事。待到翌日醒来,竟是一场来势汹汹的“风寒”!这风寒来得蹊跷诡异,遍请京城名医都束手无策,服下多少珍贵药材都如泥牛入海。不出三日,我便已气若游丝,魂魄将散。
弟弟妹妹“闻讯”匆匆赶回,两人脸上却寻不见半分忧色,只是紧紧抿着唇,眼神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直勾勾地盯着我。
林浅浅走上前,眼中的恨意像淬了毒的寒冰,声音冷得刺骨:“林禾瑶……你让我这辈子都得不到自己最想嫁的人……今天,这深仇大恨,终于报了!”她唇边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我耳边,“那杯酒,可是我亲手为你调的,分量下得……足得很呢!”
紧接着,林泽阳也迫不及待地啐了一口,满脸的嫌恶与暴戾:“哼!老子也早就受够你这个冒牌货了!整日端着长姐如母的臭架子,指手画脚!不让我挥霍家产,非逼我走那要命的读书路!考不成状元,又硬是逼我在刀尖上舔血卖命!林禾瑶!你真是……恶毒透顶!”
腹中像是瞬间被千万把烧红的尖刀同时搅动、翻绞!剧烈的痛苦让我瞬间蜷缩,冷汗如泉涌般浸透了衣衫,连指尖都在无意识地抽搐。而他们两人,看着我扭曲痛苦的模样,先是低低地嗤笑,继而爆发出刺耳尖锐的哈哈大笑,那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狰狞。
紧接着,房门大开,他们引着一个人缓缓步入这死亡之地。
“姐姐,你看清楚了!这位——才是我们的亲姐姐!未来的太子妃殿下!”
那女子身着华丽宫装,珠光宝气,矜贵异常。她微微侧过头,目光如同看蝼蚁般落在垂死挣扎的我身上,话语平静无波却字字诛心:“说起来,我还得多谢你这个冒牌货。虽说这些年在外面吃了些苦楚,但要不是你这些年殚精竭虑,把这林氏商行经营得如此红火富庶……当初,太子殿下在江南赈灾缺乏银两时,我也拿不出那笔及时雨般的巨款去帮衬。若非如此,我又怎会成为太子如今千挑万选的……未婚妻?”
嘲讽如针,每一针都扎在我弥留的意识上。他们刺耳的讥笑和刻毒的言语,终于在我生命彻底沉入黑暗前,粗暴地撕裂了所有的温情面纱,露出了血淋淋的真相——原来我所有的付出与牺牲,不过是为他人做了最为耀眼华丽的嫁衣裳。我的一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荒谬笑话。
养父当年察觉孩子抱错了后,原盘算着直接把我扔在街头。只是偶遇一位算命高人指点,说我命格里带着财气,足以支撑起林氏商行的基业。养父这才勉强将我留在身旁,传授经商之道——他哪儿真心想栽培我?分明是想借我的运数,挽救那时风雨飘摇的商行罢了。
等到他自知大限将至时,立刻暗中寻回亲生女儿,悄悄安置在外头私宅。随后又和弟弟妹妹密谋筹划:待林氏商行稍有起色,便揭穿我的身份,将我轰出家门。可那家人怨我打搅了他们安排好的荣华富贵,巴不得我早早咽气归西。这一门心思的人儿,一开始就谋划好要榨干我的一切价值,待到得手后,连条活路都不肯施舍。
那帮人张狂得意的嘲笑声刺耳回响,我心头悲愤交加,却终究带着满腔怨恨含泪离世。幸而上天垂怜,竟让我意外重获新生。这一世,我果断先发制人,将尚被蒙在鼓里的真千金接回身边。
我重生归来,时间点掐得正巧——一个月前,养父刚从岭南跋涉而返。以往,不管是巡视铺面还是外出谈生意,他总会带上我随行历练。可那次之后,他频频借故将我支开,独自悄然出远门。我心里犯嘀咕,便暗暗尾随窥探。这一跟,竟挖出惊天内幕:原来,他从岭南带回亲生女儿林茹霜,还暗中藏匿在城外宅院里养着。
生怕林茹霜知晓身世后会闹着回家,养父并未坦白相认,只是假借恩人名号,吩咐林茹霜刻苦学习才艺,将来好帮衬自己一把。为了打磨出个才艺双全的千金宝贝,他豪掷预付五年学费,琴棋书画一门不落,全请来顶尖名师调教。这场暗局,反倒给了我翻盘的时机。
我找准空子,轻轻点破林茹霜的身世谜团。她一听此言,眼中贪婪光芒闪动,哪能抵御林家富贵诱惑?立刻主动嚷嚷着要认祖归宗。我领她走马观花林氏铺面,又迈入林府宅院深处。林茹霜亲睹这份家业,心头渴望更添火急火燎。
只见她扑在养父面前,泪水如同决堤洪水,哭诉得情真意切涕泪交加。养父多年精心布局的谋划,这下彻底落空成灰。这一次,我为养父操办的白事简陋寒酸,与前世奢华排场天差地别。
林泽阳瞧在眼里,面色阴冷,憋不住开口抱怨:“林家家底又不差银两,怎么连副金丝楠木寿棺都舍不得打一副?”我故作悲伤拭去哭灵时挤出的泪水,装腔作势叹道:“爹已仙逝,有些内情也该摊开让大伙儿明白。”说罢,我慢悠悠捧出账册,“你们瞧,林氏商行表面风光——三十七家铺子撑场,可实则二十家月月亏损不断。剩下的铺面里,一半挣扎在保本边缘,真能盈利的只剩下六家。”
整个商行运转起来,日日耗着流水大把银钱。外人看林家富甲一方,实则家底里能抽出的活钱稀薄如纸。林泽阳接过账本翻动,眉头拧成死结,眼眶渐渐泛红:“爹从前提过生意难做,我可没想到竟艰难到这般田地。”我轻声颔首,佯装无奈解释:“我也想风风光光送爹一程,可要是真砸银子办事,这两个月你们的月钱,怕是发不出来了。”
林泽阳翻账的手僵硬停在半空。他素日里端着阔少派头,整天呼朋唤友花天酒地;林浅浅最爱往脸上涂脂抹粉,眼馋京城新贵们的胭脂香水;才归家的林茹霜,则翘首盼着领那份长女月银。三人互瞅一眼,都像被掐住喉咙般闭紧嘴巴,无人再吭一声。
我心底冷笑一声,面上仍不动声色,慢悠悠启唇:“如今姐姐归家了,这位置我自不好久占,从今日起,家中掌事和商行经营大权,就移交姐姐之手了。”林茹霜舔了舔嘴唇,渴望神情几近溢出,却假模假样推辞道:“这个……太突然了吧?我都还没预备好呢。”
我挂起微笑,轻轻握紧她的手,温声安抚:“我会在一旁助你入门,再说了,父亲往日教我的那些门道本事,本就是要传给你的。”林泽阳与林浅浅交换眼色——俩人早知养父心思,自然得配合替亲姐姐撑腰。林浅浅娇声劝慰:“大姐姐莫慌,我们同心同德挺你!”林泽阳抬眼瞥我一下,接口道:“林家的产业,轮不到外人插手,大姐莫谦让了。”林茹霜这才接过账本,咬牙点着头:“那我一定苦学用心,绝辜负不了父亲的苦心。”
那可不?千万不能叫他失望啊。就让他九泉下的魂灵睁大眼睛看看,他这些血脉至亲的孩儿们,是怎么把林氏商行一把拽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郑重地将她请上主位落座,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再次重申:“诸位都心知肚明,我不过是父亲膝下的养女。”
“如今茹霜姐姐归家了,她便是林家名正言顺的新任掌舵人,也是我们林氏商行当仁不让的总管事。”
在满堂的谄媚之声和连番奉承之下,她脸上的那点倨傲才渐渐消融,终于绽开了满意的笑容。
等到巡铺完毕,她搓着手,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态对我说:“禾瑶妹妹,我原想着打理林氏商行这份担子有多难挑呢!可今日细看下来,这些掌柜伙计个个都是得力干将,账本也记录得条理分明,我只需过眼把关就好。”
“依我看啊,这也没什么难的嘛!要让我亲自上手操办,不出多久,定能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帖帖。”
她哪里知道,这些掌柜可都是我和父亲精挑细选、反复考核后才用上的老手,铺子里规章严谨、账目明晰,乍一看自然是顺风顺水。
但要做这偌大商行的真正掌舵人,岂是翻翻账本那样轻易?其中的波诡云谲和运筹帷幄,远非表面看到的这般简单省心。
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含笑点头道:“如此,我就把这库房的钥匙正式交付给姐姐掌管了。”
林茹霜当即露出志在必得的神色,胸有成竹地说:“禾瑶妹妹你只管放宽心,姐姐我必定把林氏商行经营得风生水起,再上层楼!”
我顺着她的话,温言应道:“姐姐天资聪颖,行事向来有方,妹妹相信姐姐定能做到。”
这番话无疑又给她添了几分信心。
她找来了好几本讲生意经的书册,草草翻看之后,便自以为深得其中三味,随即颁布了诸多所谓“革新”的铺规,大刀阔斧地在商行内部推行所谓“新政”。
有些经验老到的掌柜一眼便看出这些新规定乱了章法,不合时宜,私下寻到我面前忧心忡忡地说:
“禾瑶小姐,若真按林大小姐新定的这套规矩做买卖,短期内兴许还撑得住,可时日一长……咱们林氏商行怕是要吃苦头!轻则亏空血本,重则恐怕……恐怕整个铺子都得关门大吉啊!”
我轻轻摇头,语气平静无波:“既是她定的章程,你们照做便是。后果如何,自有她这位掌舵人担着便是。”
毫不知情的林茹霜,此刻正沉浸在执掌商行大权的巨大兴奋里无法自拔。她甚至兴冲冲地向林泽阳和林浅浅大吹特吹自己的本事,果然赢得这双弟妹不迭口的赞誉。
近来,这姐弟三人的情谊似乎越发深厚密切,走动得极为勤快。
林茹霜极擅逢迎,对弟弟妹妹的殷勤可谓是“无微不至”。
林泽阳流露出想请名师讲学的念头,她便豪掷重金延请了极有名望的夫子来家教习。
哪怕这弟弟写的文章诗词连稚子都不如,她也能眼也不眨地吹捧:“要论这天下的文采才情,十斗里头,泽阳弟弟一人便独占了九斗有余,真真是天赋异禀,才华横溢!”
林浅浅素来爱美喜俏,林茹霜就投其所好,送来最时兴、最贵重的衣裙首饰。
得知她对谢家小侯爷存了心思之后,林茹霜更是日日差人打探小侯爷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再一一转述给林浅浅听。
她还常常在林浅浅耳边鼓动:“小侯爷至今未议亲事,想必对那位梁家小姐也未必十分满意。常言道‘功夫不负有心人’,但凡你有心争取,万事皆有可能!”
这番用心,哄得这对双胞胎弟妹对她既欢喜又服帖。
这不,林茹霜打听到谢小侯爷即将参加一场盛大的游船宴席,立刻鼓动这双弟妹一同前往,去凑个热闹。
赴宴当天,姐弟三人皆是盛装打扮,衣着光鲜,容光焕发,结伴登上了画舫。
临出发前,林茹霜或许是想起我这个“透明人”,才假意开口问了一句:“禾瑶妹妹,要不你也换身衣裳,随我们一道去画舫上游玩散心?”
我指了指自己沾着些许面粉的粗布围裙,回道:“今日宴席所需的酒水和点心,皆是林氏商行包办供应的,我得跟着点心师傅们过去,以防出什么岔子疏漏。”
她瞥了一眼我那身朴素的打扮,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下撇了撇,眼里飞快掠过一丝轻蔑。
但那表情转瞬即逝,她随即换上关怀的语气:“那可真是辛苦妹妹操持了,只是这些杂务我还未上手,否则本该是我去的。”
这时,马车帘子被一只纤手撩开,露出林浅浅那张急切的小脸:“横竖这些活儿她也做熟了,大姐你就甭操心了!”她满心记挂着谢小侯爷,恨不得立刻就飞到人家身边去。
画舫之上,丝竹悠扬,宾客如云。林浅浅像一只追逐芬芳的蝴蝶,目光紧紧粘在谢小侯爷身上,绕着他不着痕迹地打转,那份痴迷的心思,在众人眼中几乎成了半透明的窗纸,一戳即破。
然而她万万没料到,这场画舫雅集的压轴,竟是一场正式的才艺展示会。
轮到她上台献艺时,毫无准备的林浅浅顿时手足无措,傻了眼。
她的舞步凌乱僵硬,全无半分协调美感;哼唱的曲调更是离谱到天边;至于她提笔写下的字,歪歪扭扭如同蚯蚓爬行,实在不堪入目。
正因她前世这般“才艺双绝”,我才强逼着她去学了琴,最终竟将她送上了公主琴师的位置。
重活一世?哼,归来的第一件事,我便亲自上门,把为她量身定制的那把好琴退了回去。
学与不学,那是她自己的造化前程,与我何干?
林茹霜回来后,只知道买些小玩意讨她欢心,谁曾真正为她的未来筹谋打算过?
被众人起哄推搡着,逼到了台前,林浅浅只得涨红着脸,硬着头皮开始她那笨拙的舞步。她的动作全无章法可循,脚下踩点更是错漏百出。
“噗嗤……”四周毫不留情地爆发出哄堂大笑。
谢小侯爷赶忙用折扇遮住脸面,但那不断耸动的肩膀,怎么也藏不住他抑制不住的笑意。
林浅浅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下台去,捂着脸泣不成声。
林茹霜一直等到她把颜面丢尽,才款款起身,语带歉意地向四周福了福身:“扰了诸位雅兴,实在是我们林家失礼了,全都怪我这做姐姐的不是。平日里只顾着帮家中打理些买卖事务,疏于教导妹妹习艺精进,这才……”
她说话间,纤手优雅地将额角一缕碎发轻轻挽至耳后,露出那张精心妆点过、雪白光洁的脸庞,低垂着眼帘,姿态温婉:“小妹浅浅不懂事,扰了大家兴致,就让我献舞一曲,权当替她向诸位赔个礼道个歉吧。”
话音落,她便袅袅婷婷步入场中,水袖轻扬,腰肢柔软如风中细柳,秀发如瀑流泻,身姿妙曼轻盈。
一曲惊鸿舞,被她演绎得飘逸灵动,如同踏云而来,瞬间抓住了所有宾客的眼球。
恰在此时,姗姗来迟的太子步入船舱,正巧目睹了这一幕绝妙舞姿,抚掌朗声赞道:“好!翩然如碧草初绽之翠羽,婉媚若天际游龙之矫姿!”
“好舞!果真是绝妙好舞!”
一舞既终,林茹霜气息微促,双颊绯红,在太子跟前盈盈拜下。这副人比花娇、弱不胜衣的模样,又引得太子击节赞叹:“正所谓千秋无绝色,唯卿入目最悦心!”
林浅浅再迟钝,此刻也回过味儿来,知道自己彻头彻尾地被当作了亲姐姐攀附权贵的垫脚石。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眼中泪意虽未干,却更多了无边怒火——她虽不善舞姿,这在林家根本就不是个秘密!
府里头就连那些负责洒扫庭院的粗使下人都听说了,三小姐林浅浅除了一张漂亮脸蛋能唬人,论起琴棋书画这些个本事,竟是连一点拿得出手的真本事都没有。
林茹霜何等精明,惯于四处打探消息,她心中自然明镜似的清楚今日宴席必有展示才艺的环节。恐怕她心中早就盘算好了,要踩着自己这位庶出的妹妹崭露头角、大出风头不可。
林浅浅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心里纵使百般不甘、万分憋屈,却也无可奈何。眼下的形势明摆着,林茹霜早已被太子殿下钦点为座上宾,此刻正沐浴在满堂宾客的赞誉声中,风光无限。她满心愤懑与屈辱交织,最终只能狠狠剜了林茹霜一眼,强忍着羞愤,早早便悄然退出了这场让她无地自容的宴席。
这厢林浅浅碰了钉子自讨没趣,那厢她的亲弟弟林泽阳,在另一边的才子圈子里,处境也颇为难堪。
一众自诩风流的才子们正饮酒助兴,玩起了“飞花令”的游戏,这一轮抽中的题目乃是“动物”。席间众人纷纷引经据典:有吟咏龙凤仙禽的,尽显尊贵非凡、神秘莫测;有赞颂虎豹熊罴的,彰其勇猛刚强、威风凛凛。
待到林泽阳上场,他倒是自信满满,挺胸昂首,朗声吟道:
“鸡,鸡,鸡,尖嘴对天啼。
三更呼皓月,五鼓唤晨曦。”
他念罢还沾沾自喜,满心以为能博个满堂彩,赢得几声喝彩。谁料想,回应他的,并非他预想中如林茹霜时常获得的那种追捧奉承,反倒是一阵高过一阵、此起彼伏的哄堂大笑!那笑声刺耳,带着十足的嘲弄意味。
林泽阳顿时慌了手脚,脸上热辣辣的,整个人僵立当场,手足无措。
紧接着到来的对诗环节,他更是频频出丑,惹人讪笑——
人问:“垂死病中惊坐起。”
他竟错对道:“笑问客从何处来。”(原句为“暗风吹雨入寒窗”)
旁人再问:“春风得意马蹄疾。”(期待对“一日看尽长安花”)
他却张口便来:“不信人间有别离。”(驴唇不对马嘴)
又有人抛出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期待名句“千金散尽还复来”)
他搔着脑袋苦思冥想了片刻,竟答道:“从此君王不早朝!”(接得可谓荒诞不经) ……
他每一句错得离谱的回答脱口而出,身后那些位高权重的贵人名流们便爆发出一阵更为响亮的嗤笑声。被这般接二连三地当众取笑,他好不容易攒起的一点自信,顷刻间便被碾得粉碎,脸色惨白如纸,额角冷汗涔涔,仿佛连站着都异常吃力。
上一世,我就早已看透他实在不是一块读书考功名的料子,倒是天生身板魁梧挺拔,筋骨结实得很。于是我便为他寻访来武艺高强的师父,强压着他习武练功。谁能料到,他竟对我这个兄长恨意入骨,满腔怨怼。
如今,隔着重生的时空,冷眼看他陷入如此狼狈不堪的境地,远远观望的我,心中着实升起一种大仇得报、通体舒畅的快意。
就在林泽阳几乎要钻入地缝、羞窘得无地自容之际,林茹霜恰如其分地款步而来,如同神兵天降。只见她朱唇轻启,曼声吟出一首清丽哀婉的思乡诗:
“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苍苍。
谁言千里自今夕,离梦杳如关塞长。”
诗中意境清远,情意绵长,瞬间便化解了场面的尴尬,替弟弟解了围。
太子殿下此刻显得十分给面子,竟是第一个高声叫好,随即带动了满堂宾客的一片赞许之声与热烈掌声。太子微微眯起眼,饶有兴致地细细端详着林茹霜,唇边含着赞赏的笑意问道:“方才听林小姐提起自己是商贾出身,可本太子看来,小姐气质清雅脱俗,谈吐不凡,更似簪缨世族精心教养出的名门闺秀。”
林茹霜闻听此言,连忙垂首敛衽,恭谨地跪地叩首,声音婉转动听:“太子殿下明鉴万里。小女虽确系近日才认祖归宗,但年幼时却是由养父——曾任岭南郡太守的大人——一手抚养长大的。”她停顿了一下,语气中染上恰到好处的哀愁,“只可惜……养父母大人早已仙逝,小女唯能空自怀念,那份养育之恩,实在无以为报了……” 言毕,眼角似有莹光闪过。
太子闻言,目光中添了浓浓几许怜惜,重重地看了她一眼,温言道:“原来如此。林大小姐身世也算坎坷,但观你言辞间气度豁达,且才貌双全,慧心独具。假以时日,必非池中之物,定有一番大作为。”这评价,已然是极高的赞许了。
宴席终了,林茹霜竟是破天荒地由太子殿下身边的侍卫亲随一路护送至府邸,这等待遇,足以昭示风光。
回到府中,林浅浅早已等得心焦火燎,一见林茹霜进门,便再也按捺不住,气冲冲地拦住她要讨个说法。
“大姐姐!”林浅浅眼圈泛红,满脸都是不甘和委屈,厉声质问,“你好狠的心肠!缘何要在宴会上设计害我,让我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丢尽了脸面?”
林茹霜姿态从容,不急不缓地抬手,葱白的指尖轻轻拂过鬓边那支刚刚添置、金光灿灿的新簪,语气温和得近乎无辜,话语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妹妹这话,可就大大的冤枉姐姐了。姐姐一片赤诚好意去帮你解围,你怎能如此多心猜忌于我呢?”她微微侧首,目光显得格外恳切真挚,“你可是我血脉相连的亲妹妹,姐姐我害你丢了脸面,于我又能得着什么好处?”
一旁的林泽阳此时一脸茫然,全然不明就里,赶忙走上前来打圆场:“浅浅,你冷静些。咱们姐弟三人,爹爹不是时常教诲要守望相助、彼此扶持的吗?大姐姐她定然是好意……”
“好意?”林浅浅气得脸颊绯红,胸脯剧烈起伏,猛地抬手一挥,狠狠地将面前八仙桌上摆放的精致果盘扫落在地!盘盏碎裂声中,鲜甜的果子顿时滚落满地。“她今日在小侯爷面前,那般做作行事,分明是让我无地自容,这也能叫做‘帮助’?!”
林茹霜神色依旧波澜不惊,仿佛丝毫未被她的怒气影响,只是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略带讥诮的弧度,缓缓说道:“妹妹你这般沉不住气,也难怪驾驭不住那位矜贵的小侯爷,受了委屈便只会朝着自家人撒泼。我这般行事,实则是替你挽回些许局面罢了。”她稍作停顿,语气转为一种理所当然的安抚,“好了,收起这小孩子脾气吧。姐姐我自然会替你安抚好那位小侯爷的,总归会想办法替你圆回这个场子。”
“圆场?”林浅浅倔强地将头猛地扭向一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愤怒,“哼!我林浅浅,可不稀罕你这番虚情假意的‘好意’!”
林浅浅那句硬气的“不稀罕”撂下后,厅堂内骤然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地上滚落的瓜果,碎裂的瓷片,狼藉中透着一股剑拔弩张的味道。林茹霜面上那抹惯常的温婉笑意微微凝滞,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这庶妹今日竟敢如此直白地顶撞她!
林泽阳夹在中间,看看气红了眼、胸口剧烈起伏的三妹,又瞧瞧嘴角微抿、气场骤然冷凝的大姐,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忙不迭打着圆场:“二、二姐!浅浅今日在宴会上受了委屈,一时气恼也是人之常情,你莫要跟她计较。”他试图去拉林浅浅的袖子,“浅浅,快给大姐赔个不是,一家人……”
“谁要跟她是一家人!”林浅浅猛地甩开他的手,眼中燃着冰冷的火焰,那火焰深处,却有着超越年龄的锐利与疲惫,“大哥,你还没看明白吗?从她回来那日起,这林家,就再没有我们兄妹的立足之地了!她的‘帮衬’,不过是把我们当作垫脚的石子!”这话,不仅是气话,更是她前世今生血泪凝成的彻悟。
林茹霜眸光一闪,脸上的温和终于彻底褪去,换上一副似笑非笑、居高临下的神情。她款款上前一步,金簪在灯光下愈发刺目,声音依旧柔婉,却裹着寒冰:“妹妹,你还小,心思如此偏激,说出这等离间手足的话来,实在不该。太子殿下今日所言你也听见了,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替你寻个更好的出路罢了。那威武侯府的小侯爷,是个轻浮性子,姐姐替你挡了这一遭,免得你将来……受苦。”
这话听在林浅浅耳中,无异于最恶毒的炫耀和胁迫。提醒她林茹霜有太子撑腰,更暗示自己随时能操控她的婚姻命运!前世那被随意打发嫁入商户做填房、受尽磋磨的噩梦瞬间攫住了她!
然而,重活一世,林浅浅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她生生将喉头的腥甜咽下,指甲深陷掌心留下月牙痕,却硬是挤出一个异常古怪的笑容。
“更好的出路?”她声音有些飘忽,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片,直勾勾盯着林茹霜,一字一顿道,“大姐为我殚精竭虑,谋划未来,我、该、好、好、谢、谢、你。也对,没有今日这一出,妹妹我……哪能看得这么清楚?”最后半句,语气轻柔得诡异,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说完,她再不看林茹霜瞬间僵硬的脸色和林泽阳茫然无措的眼神,转身,决绝地踏过地上的狼藉,裙角染上污渍也浑然不顾,直直走向自己幽冷的小院。挺直的背影透着一股玉石俱焚般的孤绝。
林泽阳看着妹妹消失在回廊拐角,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姐姐,只觉得手足冰冷,想追上去,却被林茹霜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这位被嘲笑诗才尽失的兄长,此刻脸上只剩下沉重的困惑和一丝被排斥的惶恐。
厅堂外月明星稀,厅堂内,只有烛火偶尔的噼啪声,映照着林茹霜阴晴不定的脸和地上的一片混乱。她的“和睦”假面,第一次被林浅浅那反常的态度撞开了一条狰狞的裂缝。
*
日子看似恢复了平静,但林府内的暗流涌动却愈发汹涌。
被林浅浅那日的目光与话语搅得心绪不宁的林茹霜,对这个小妹终于收起了轻视。她不动声色地让人盯紧了浅浅的小院,却发现林浅浅似乎真的“认命”了,整日除了去给嫡母请安,便深居简出,抄抄佛经,或是侍弄几盆半死不活的花草,安分得让人意外。这份超乎寻常的平静,反而让林茹霜隐隐觉得不安,像踩在结着薄冰的湖面上。
与此同时,林泽阳的处境却有了微妙的变化。那日当众出丑的惨状,成了他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嫡父亲自过问,话虽不算重,但那失望的眼神比任何斥责都令林泽阳难受。深夜书房外,他听到了父亲无奈的低叹:“终究是庶出,不堪大用……看来林家门楣的指望,还是得看茹霜……”
这话像一把盐,狠狠洒在林泽阳尚未愈合的伤口上。他失魂落魄地回到院子,望着自己因为长期练武而比同龄人粗壮许多的手臂,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羞耻。为什么?为什么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在诗词上就是开不了窍?为什么他引以为傲的筋骨体魄,在他们口中却成了“粗鄙”、“莽夫”的象征?
书房那夜的低语,成了压垮他最后一点读书念头的稻草。他第一次主动翻出了藏在箱底、因怨恨而束之高阁的拳谱和粗粝的木棍。对着庭院中清冷的月光,他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那些曾经被他视为屈辱象征的动作。汗水浸透粗布短衫,手臂肌肉在月光下紧绷偾张,笨拙却透着不顾一切的狠厉。那些曾经被迫强加于他的技艺,如今成了他唯一能证明自己并非废物的稻草。深夜独影舞棍的画面,成了林府一角无人留意的风景。
*
另一头,得太子青睐的林茹霜风光更甚。太子果然差人送来了一方温润通透、价值连城的玉佩作为那日解围和“命运坎坷却才貌双全”的嘉赏。玉佩由太子府内监亲自送来,林府正门大开相迎,林父笑得合不拢嘴,连声赞许茹霜有出息。府中下人看向林茹霜的眼神更是敬畏有加,连一向颇有地位的管家在她面前都更显谦卑。
“大小姐,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贴身侍女捧着那方玉佩,喜不自胜,“太子殿下这般看重您,连东西都派内监亲自送了来,这京都,怕是要变天儿了。”她意有所指地道。
林茹霜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凉的玉佩表面,玉色剔透,更衬得她手腕如霜胜雪。她心中畅快,面上却是一贯的谦和温雅:“休要胡言。殿下仁厚,怜我孤苦罢了。小心伺候着,莫招人眼。”话虽如此,她眉梢眼底流转的踌躇满志,却是掩藏不住的。太子的态度,就是她最大的护身符和登天梯!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沉浸在“茹霜得势”的喜悦中。林府的当家主母,林泽阳和林浅浅的生母,那位一向隐忍低调的庶夫人周氏,在太子内监离开后,破天荒地在自己房中枯坐了许久。伺候的老嬷嬷只见她面色凝重,盯着窗外的芭蕉叶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旧帕子上的一根线头。
“夫人,可是担心泽少爷和月小姐?”老嬷嬷小心翼翼地问。今日大小姐的荣光,无疑是对另外两位庶子女的最大挤压。往日大小姐虽然得老爷看重,但毕竟没有今日这般显赫的外力加持。
周氏长长吁出一口气,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阿容,”她唤着老嬷嬷的名字,“你说,茹霜的养父,那位前岭南太守,当真……早就过世了吗?”她的话题陡然转向一个看似不相干的方向,眼神却锐利起来。
老嬷嬷一愣,不明所以:“……当年林家找到大小姐时,是这么传的消息,说前太守夫妇病故多年了。夫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周氏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眯起眼,看向林茹霜所住院子的方向,眼神复杂难辨,有忧惧,更有一种冰冷的审视:“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丫头的心性……怕不是普通的商贾之家能养出来的。或许,该托人去趟岭南……仔细打听打听了。”她心中的疑虑,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一圈圈荡开。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女儿那日的决绝和儿子深夜的苦练,或许并非毫无缘由的赌气。林茹霜身上,有某种令人不安的秘密正在发酵。
而林浅浅的房中,她正执笔站在窗前。窗外是沉沉的夜色,纸上是空白一片。前世今生的恨意在胸中翻涌,那日姐姐虚伪的话语和父亲失望的眼神交替浮现。她需要谋划,需要力量!单凭愤怒,只会重蹈覆辙。纤细的手指慢慢收拢,紧紧攥住了笔杆。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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