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胎俩宝,老婆大人别想逃微澜子墨_一胎俩宝,老婆大人别想逃小说免费全文阅读_我的书城网
itomcoil 2025-10-27 15:26 2 浏览
秋风透窗棂,迟鸢倚在窗边已凝望了半个时辰夜色。
发儿望着自家主子,也陪着发了半晌呆。
“唉……”迟鸢低叹,发儿的叹息亦轻轻落下。
帘栊微动,迟鸢敛起愁容迎向陆御景,屈膝福礼:“王爷归府了。”
陆御景淡漠颔首,习以为常地展开双臂。
素手熟稔地褪下外袍玉带,褪至里衣时,锁骨处的新鲜齿痕让迟鸢指尖一凝。
“何事?”
低醇嗓音落下,迟鸢仰起笑脸:“今日又是哪位大人宴请?您这身酒气快把妾熏醉了。”
“温峻。”
迟鸢唇角弯得愈深:“原是永昌侯府的陈酿,难怪格外香醇。”
发儿适时提醒:“汤浴已备妥了。”
陆御景眸光掠过迟鸢,径自转入屏风后。
水声淅沥中,迟鸢眸中的笑意寸寸冷透。
他在说谎。温家世子今日分明在京郊宴友,况且与他饮酒的又怎会沾上露华浓的脂粉香?
这香她识得,正似那夜碎瓷般扎进心口的味道——
无月夜,微风过庭。
浓黑墙角下的啜泣与喘息,曾震得她扶住廊柱才勉强站稳。
分明听见女子嘤咛:“姐夫不可如此……”
更听见他的诱哄:“诺儿乖……”
她僵立如偶,恍惚见那暗影里雪色裙裾缠上玄色锦袍……
“小姐数什么呢?”发儿歪头问。
迟鸢凝着指尖涩笑:“数更漏长短罢了。”
十六岁嫁入王府至今二载,外人艳羡她攀上摄政王的高枝,却不知红鸾帐暖的辰光屈指可数。若非亲历过他的骁勇,她真要疑心他身有沉疴。
眼前又浮起那夜墙角叠影,原来他的龙精虎猛皆给了旁人。
何时开始的呢?
半年前庶妹迟诺自江南归京,她虽非嫡母所出,迟鸢仍待若胞妹。念着久别重逢,邀她过府小住。恰逢陆御景奉旨巡查,她便留妹妹作伴。
得贵眷赏花帖,迟鸢欲携妹同往。趁月寻至客院,却见绣阁空寂。
候到玉轮盈满院阶,迟诺才云鬓微乱地归来。
“耳铛?”迟鸢欲责随侍丫鬟,却被迟诺拦住,“许是嬉闹时遗落了。”
发儿领人寻得耳坠时,欲言又止地悄禀:“落在王爷书房外的石径上。”
水声骤歇。
迟鸢捧着素绫寝衣转进浴阁,轻披在陆御景肩头。
酒气脂香尽散,他坐对菱花镜,任她执犀角梳打理墨缎青丝。
铜镜里剑眉星目,迟鸢痴望片刻,眼底微澜渐平。
锦衾中挨着他躺下,清冽松香盈鼻,她猫儿似的蹭了蹭他臂弯。
“王爷,我们要个孩儿可好?”
陆御景眼睫未掀,转身留个冷硬背影:“安歇。”
那滴在暗夜里蒸腾的泪,洇湿了鸳鸯枕畔的海棠花。
晨起梳洗,奉膳,迟鸢将青玉盏往紫檀案轻轻一磕。
“王爷。”
“嗯?”他指尖漫不经心敲着舆图。
“我们和离吧。”
墨玉眸子倏然扫来,侍卫于梁一个眼神屏退左右。
“缘由?”
她端雅笑意未改:“无他。”
何必将那点体面撕碎?他向来洞若观火。
陆御景凝视她良久,倏然拂袖而起:“如你所愿。”
迟鸢端端正正行了大礼:“谢王爷周全。”
原还痴想他会挽留,可笑。
心口钝痛尚可承受,倒是归宁这日格外讽刺——陆御景竟赠了两车厚礼。
发儿抱着妆匣忧心忡忡:“侯爷会不会动怒?”
迟鸢指尖按着和离书苦笑,自晨起便不见那人踪影,连这诀别文书都是侍卫代呈的。
“纵使父亲动怒,还能将我绑回王府不成?”
小丫鬟揪着双髻垂绦:“王爷那般神仙人物...”
“他心里早住了人。”
“谁?”
迟鸢挑帘望街景,时辰尚早,归府或可赶上午膳。
胡伯躬身引路时改了口:“侯爷在书房静候小姐。”
果然,那人早传了消息。
穿过抄手游廊,婢仆们眼底的叹惋几乎凝成实质。嫁给当朝摄政王是何等荣光,京中贵女梦寐以求的福分,偏叫她亲手推开了。
发儿紧张地绞着帕子,迟鸢深吸口气踏进书房。
“女儿拜见父亲。”
迟晋卓负手立在“泰乐康居”匾额下,目光如淬火利刃,刺得她不敢抬头。
暮色低垂,迟鸢垂手立在书房中央已有一炷香。
父亲迟晋卓如同庙堂里供奉的神像,肃立在“泰乐康居”匾额下的阴影里。
那目光似有千钧之重,压得她指尖透凉。
记忆中,父亲的笑靥是极其珍贵的宝物。唯在出阁那日,他罕见地流露出柔和:“好生侍奉摄政王。”
两载春秋如白驹过隙,她将摄政王府内外打理得滴水不漏,可这桩姻缘终究是走到尽头。
膝骨酸软时偷偷抬眼,正撞上父亲深潭般的眸子,又慌忙垂首。
“安心在家住着。”
声音不见波澜,却惊得她蓦然抬首。
没有料想中的雷霆震怒,迟鸢竟一时恍惚。
迟晋卓面上无悲无喜,如山岩般屹立原处。
“女儿告退。”她屏息敛衽退出书斋。
行过穿花游廊才敢吐尽浊气,失落又如藤蔓缠绕上来——父亲终究不曾过问半分缘由。
“小姐。”发儿迎上来摘掉她发间落叶。
“都安置妥当了?”
“是呢,小姐屋里的东西半点没挪动。”
途径木樨花架时,忽见一道青白身影袅娜而来。
“姐姐万安。”
迟诺敛衽行礼,容色是她生母的娇媚风致。
琼枝般轻盈的身姿裹在烟霞色罗裙里,连迟鸢都禁不住要生出一腔怜意。
更莫说男子。
“去向父亲请安?”
“是。”纤薄眼睫垂落如蝶翼,看得人心尖发痒。
迟鸢暗暗掐住蠢动的指尖,“快去吧。”
擦肩时嗅到浮动的暗香。
发儿悄声道:“今儿诺姑娘都不瞧您呢。”
“地上有金子吧?”迟鸢玩笑。
发儿真低头四处寻:“侯府这般阔绰了吗?”
主仆俩笑闹着走远,未曾回望身后骤然抬起的眼眸——那目光黏在迟鸢背影上,冷得像冰窖里的刀子。
市井流言终是涌成了沸泉。
迟鸢携发儿坐在醉香楼雅间,发儿捧着鸭腿啃得满嘴油亮。
“姐姐的婚姻原是给妹妹铺路呢……”
邻座议论顺风入耳。
迟鸢执壶的手微顿。
若他明言要纳诺儿,她何尝不会玉成?
“嗐!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隔壁突然爆出哄笑。
酒液呛入喉管,迟鸢闷咳出声。
原来如此。
那些刻意忽略的蛛丝马迹骤然串连——他凝视诺儿时专注的眸光,原不是长兄如父的怜惜。
“公子?”发儿忧心递帕。
迟鸢抹去唇边酒渍,“回府。”
半途却改了主意。
马蹄停在侯府角门处,门栓刚启,周遭骤亮如白昼。
胡伯举着羊角灯站在人墙后,朝门内躬身:“侯爷候小姐多时了。”
发儿抖如秋叶:“奴婢不吃咸菜烂叶子……”
烛火将书房人影拉得极长。
迟鸢挺直脊梁抢在雷霆前开口:“女儿欲迁居山中别院。”
“倒学会先发制人了。”迟晋卓目光锐利如鹰隼。
“女儿不敢。”
“你自然不敢。”他忽地冷笑,“攀着金玉良缘不知惜福,宁侯府的脸面全叫你败尽了。”
迟鸢血色褪尽。
明明是她休弃前尘……
“滚去山上好生反省,究竟为何遭了弃履之命!”
菱花镜前,发儿替她拔去珠钗。
“明日真要去山野青灯古佛吗?”
“怎么?舍不得肉脯蜜饯了?”
发儿抚着双颊呜咽:“姑娘好狠的心……”
迟鸢被她逗笑,指尖轻点那肉嘟嘟的腮帮,“逗你呢。”
窗外渐白,行李正一箱箱压上楠木车辕。
车帘将将落下时,远处响起胡伯急促的低呼:“诺姑娘!您赤着脚要去何处?”
迟诺儿端着食盒缓步上前,姐姐,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若途中饥饿时可略略填腹。
多谢。
迟鸢示意婢女接过食盒,正欲离去,迟诺儿又轻唤道:姐姐。
迟鸢回眸,嗯?
迟诺儿抿紧唇瓣凑近,柔声细语:姐姐可还怨恨我?
她与陆御景的私情终难掩饰,迟鸢虽从未责问,迟诺儿却清楚姐姐心怀芥蒂,不过是顾虑父亲颜面与嫡长女身份,隐忍未发罢了。
自小姊妹俩便常被旁人比较,迟诺儿屡占上风,迟鸢虽表面淡然无谓,她却深知姊姊心底藏着怨意。
她并非刻意,只盼两人能和睦相对。
迟鸢看穿妹妹的心思,觉她思虑过多,却懒得辩驳,因迟诺儿早已认定她的品性。
然而妹妹猜得对,她确实耿耿于怀。
既然与陆御景有了暗中牵绊,何不直言?或许这妹妹与那人皆习惯瞒天过海行事。
父亲托付于你了。
迟诺儿还想挽留,迟鸢已果断转身上车,音调清冷:启程。
车夫扬鞭策马,哒哒蹄声渐远,驶离侯府。
迟诺儿目送车影消散,幽然叹息,转身回府。
车内,发儿悄悄缩回脑袋道:诺儿小姐归府了。
迟鸢斜倚软榻,慵懒摆弄腰间的流苏穗子。
发儿瞧见矮几上的食盒,好奇掀开,惊喜道:诺儿小姐的手艺当真不俗,点心精致可爱。
迟鸢昏昏欲睡,淡然道:你想食便食吧。
当真?
嗯,全归你。
发儿惯得宠爱,拈起一块细尝,舌尖轻舔:美味极了,小姐也来一口?
迟鸢打趣:里面可下了毒呢。
啊?发儿吓得抛掉糕点,苦恼咽下的如何是好?
她正要抠嗓催吐,迟鸢扑哧一笑。
小丫头恍然:小姐又戏耍奴婢了。
迟鸢浅尝一口糕点,滋味绝佳,只是她向来不爱甜食。
山中宅院清寂,迟鸢忽生兴致,命人辟出空地开垦小园,在张嬷嬷指点下播撒白菜种子。
小姐,奴婢回来啦!
迟鸢拍落裙裾站起,抬眼瞧见发儿身后,眉梢微挑:这位壮士也是你从林间捡来的?
男子约莫二十余岁,高大魁梧,面容粗犷浓眉大眼,唇角含笑,举止雅致却流露不羁风采。
发儿应道:他迷了方向,口干讨水,奴婢便领了来。
这丫头心性纯善,太过草率。
迟鸢命张嬷嬷递水壶予男子。
男子不多言,接过壶猛灌几口,一饮而尽,迟鸢三人看得愣然。
他嗓音低沉:承谢。迟鸢摇壶空荡,当真滴渍未余,确是真渴了。
男子未移步,迟鸢问道:水量不足?
男子含笑凝视她,眼波温柔,拱手一揖:在下霍臻,拜见迟小姐。
你识得我?迟鸢颇讶异,此人名行与外貌极不协调。
霍臻颔首,一手负后,一手抚腹,似存傲骨。
五年前隆安居当铺前,你将肉包赠予一乞者,那人即是我。提及往事,霍臻目色更柔。
迟鸢一脸茫然,她素来怜惜生灵,鸟兽人兽投喂即忘,从未遇过特地还礼者。
她上前伸手:一包子两文钱,年久欠息,今日归还一两如何?
霍臻摇头:囊中无银,吾身抵债可愿?
张嬷嬷惊觉原是轻浮之徒,欲唤护卫驱赶,发儿眸亮急道:小姐,公子意在报恩。
迟鸢扶额叹息,这丫头总不让人忍心呵责。
霍公子莫要戏言,我经不起顽笑。
霍臻近前半步停驻:吾携嫁妆而来。
张嬷嬷倒抽凉气,正欲呼救,发儿抢先惊呼:小姐,这是想入赘啊!
迟鸢对张嬷嬷令道:带她下去。
是!张嬷嬷拎起发儿衣领拖离。
发儿暗自困惑:此言何错?
迟鸢审视眼前男子,尽管装扮儒雅,眉宇间却无文气,那双似狼的眸子,仿佛写着‘你若拒我,定不善罢’。
为策周全,迟鸢假意应承:容我两日思量可好?
霍臻眸光骤亮,真当允准,欣然应声:好。
迟鸢亲送霍臻出府,见他山路消失,速返令道:速整行囊,今日启行。
发儿不解:何以如此?您要弃了姑爷?
这丫头果然糊涂。
霍臻如约携两箱嫁妆至府前叩门,唯见张嬷嬷。
霍臻持礼道:嬷嬷,我来与迟小姐结缘,可否通融……
张嬷嬷轻咳:小姐已远行。
远行?霍臻怔忡:去向何处?
张嬷嬷依嘱回应:奴婢不敢问主行踪,若寻人,请往南行。言罢闭门而去。
兄弟杨虎憨憨挠头:大哥,嫂子似避开了。
霍臻握拳不言,心知被骗。
可恨!
莫非儒雅装得未足?他剃须浴香,生怕汗息招嫌,为何仍遭厌弃?
白净却坏笑的莫齐献计:何不弃假?强掳归家更痛快。
霍臻转身抽他一掌:你要我终生孤单?
莫齐捂脸:迟小姐似不爱雅士风韵。
杨虎道:可陆御景正是此流啊。
霍臻不屑:那人不值一提,他俩无非利益联姻,何来真情?
莫齐问:我等何去?追寻?
必追!
苦待她离异,霍臻怎愿错失。
迟诺儿提着食盒上前,姐姐,这是我亲手做的,路上饥时暂可充饥。
有心了。
迟鸢示意侍女接过食盒,转身欲行,迟诺儿又唤道:姐姐。
迟鸢驻足回眸:嗯?
迟诺儿轻咬唇瓣靠近,低声细语:姐姐心中可怨我?
她与陆御景的情事终难遮掩,迟鸢虽不曾责问,迟诺儿却明白姊姊心存芥蒂,只是碍于父亲颜面与嫡长身份,隐忍未发罢了。
姐妹二人自幼便常被旁人比较,迟诺儿总占上风,迟鸢面上虽云淡风轻,眼底却藏着难以消解的怨念。
她本无意相争,亦盼姊妹情深。
迟鸢望进迟诺儿眼底,知她思虑过重,却无心辩解——妹妹早认定了她的为人。
可有一点迟诺儿未猜错:她的确心存芥蒂。
既与陆御景暗通款曲,为何不敢坦言?莫非妹妹与那人皆是藏头露尾之徒?
父亲劳你照顾了。
迟诺儿欲言又止,迟鸢已旋身登车,清泠嗓音穿透帘幕:启程。
车夫扬鞭催马,蹄声渐远,驶离侯府朱门。
迟诺儿目送烟尘,幽幽轻叹,转身没入门内。
车厢里,发儿缩回探看的脑袋:诺儿小姐回府了。
迟鸢斜倚软枕,指尖懒散拨弄腰间流苏。
发儿见几上食盒,好奇揭开,不由轻呼:诺儿小姐手艺当真精巧,点心玲珑可爱。
迟鸢半阖眼帘,倦意朦胧:你想吃便取用吧。
当真?
嗯,都赏你。
发儿惯得纵容,拈起点心小口品尝,舌尖轻抿嘴角:当真美味,小姐也尝尝?
迟鸢随口调侃:怕不是下了毒吧?
呀!发儿慌忙掷了点心,忧心咽下的如何是好。
待要伸手抠喉,却见迟鸢扑哧笑出声来。
小丫头顿悟:小姐又捉弄奴婢!
迟鸢拣起块糕点浅尝,滋味虽佳,到底不合她口味。
山中岁月清寂,迟鸢忽来兴致,命人辟出薄田,在张嬷嬷指点下撒下白菜籽。
小姐,奴婢回来啦!
迟鸢拍去裙裾浮尘,抬眼瞧见发儿身后人影,眉梢微挑:这位壮士也是你山间捡来的?
男子约莫二十出头,身形魁梧,浓眉深目,唇角含笑时既有礼数又带三分不羁。
发儿应道:他迷途求水,奴婢便领了回来。
好个不设防的丫头。
迟鸢示意张嬷嬷递去水壶。
男子沉默接过,仰首痛饮,片刻间壶底朝天,惊得三人瞠目。
承情。他嗓音低沉如瓮。迟鸢晃了晃空壶,方信他当真渴极。
见他立定不动,迟鸢挑眉:尚未解渴?
男子眸光温柔,拱手作揖:在下霍臻,见过迟小姐。
你识得我?迟鸢讶异,这般粗犷面容偏生儒雅举止。
霍臻颔首,一手负后,仪态端方:五年前隆安居当铺前,小姐赠乞儿肉包,那人正是在下。提及往事,眼波愈柔。
迟鸢茫然,她素来心软,猫狗乞人皆施舍过,转头便忘。
人生头遭遇上来报恩的。
她上前伸手:包子两文,连本带利还我一两如何?
霍臻摇头:囊中羞涩,以身抵债可好?
张嬷嬷变色欲唤护卫,发儿抢先惊呼:小姐,他是要结草衔环!
迟鸢揉额叹息:霍公子莫要说笑。
霍臻踏前半步:我备了妆奁。
张嬷嬷倒吸凉气,发儿又抢道:小姐,这是要入赘呀!
迟鸢朝张嬷嬷令道:带她下去。
是!张嬷嬷揪着发儿衣领拖走。
发儿兀自困惑:错在何处?
迟鸢审视眼前男子,儒衫难掩眉宇悍气,狼似的眸子灼灼逼人。
为保周全,她假意道:容我思量两日?
霍臻眸光骤亮:好。
迟鸢亲送他至山道尽头,见他身影消失,急返下令:速整行装,即刻启程。
发儿懵懂:为何要走?不要姑爷了?
痴儿呓语。
两日后霍臻抬着红木妆奁叩门,唯见张嬷嬷。
嬷嬷,霍某前来缔缘......
张嬷嬷轻咳:小姐远行了。
去向何方?
老仆不敢问主行踪。若寻人,可往南去。门扉应声紧闭。
兄弟杨虎挠头:大哥,嫂嫂避而不见。
霍臻握拳不语。
原来被骗了。
莫非温雅不足?他剃须沐香,唯恐汗味招嫌,究竟何处不入她眼?
白面书生模样的莫齐献策:不若用强,掳回府中。
霍臻反手一掌:你要我孤老终身?
莫齐捂脸:迟小姐似不喜文士作派。
杨虎道:可陆御景......
霍臻冷哼:不过利益联姻,何来真情?
莫齐问:追是不追?
当然追!
苦候她离缘,霍臻岂肯错失。
小姐为何不归府?
发儿剥着鲜果,果肉分作两半,一半予迟鸢,一半塞进自己嘴里。
此时归府,亲事不成也得成。
迟鸢深知父亲秉性,下堂之女若遇利字当头,定会将女儿送出门庭。
望见枝头交颈双鹊,迟鸢怔然出神。
当年庆幸嫁与陆御景,郎君俊逸,府中又无公婆侍奉,除他之外,事事由她做主。
她所求不过是有处容身立命之所。
明知陆御景无心,婚姻不过利益牵扯,仍妄想挣得三分敬重。
两年间习惯他淡漠眉眼,喜他放权予己。
竟错将这冷漠当作敬重。
陆御景与迟诺儿暗中相好,狠狠掴醒她痴念。
耳畔似响起嗤笑。
——真当自己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摄政王要何等女子,岂需旁人首肯。
双鹊各分飞。
迟鸢敛回思绪,见发儿还在嗑瓜子,吩咐道:让厨房午时烤个肘子来。
得令!发儿闻食而动,转瞬不见踪影。
山庄闲散五日,霍臻身影早被抛诸脑后,直至发儿指向墙头惊呼:有贼!
迟鸢抬眼望去,只觉眼熟:阁下是?
霍臻翻墙前设想过迟鸢百般惊态,独未料她全然不识。
怎会如此?才几日便将他忘个干净。
他摸着新剃的下颌,又理了理儒衫。
莫非她真偏好草莽做派?
迟鸢见那人在墙头自摸自叹,拾起石子掷去...
石子擦身落地。
霍臻朗笑:未中!
教养压下嗔怒,迟鸢冷脸欲唤人。
霍臻跃身而下:莫唤,是我,霍臻。
发儿恍然:呀,是准姑爷!
霍臻甚喜这丫头:去掉准字。
迟鸢望天无言:霍公子何不走正门?
霍臻:走正门,你又避而不见如何是好?此来仍是那句话,请迟小姐纳我为婿。
迟鸢退后半步,遥指院门:此去左转,恕不远送。
霍臻记起兄弟提点:迟鸢情伤未愈,需以水磨工夫慢慢焐热她心肠。
迟鸢能否焐热未可知,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事事顺从,总该得她青眼。
好,我走。
见霍臻真往所指方向去,迟鸢喃喃:此人有恙?
发儿却道:姑爷好生听话。
迟鸢横她一眼:休要胡言!
发儿垂首:奴婢知错。
入夜,迟鸢方解罗带。
霍臻又翻墙入院,捧着沾露新花。
赠你。
迟鸢瞧着五彩花枝倒抽气:为何折我花枝?
霍臻呆住:你种的?
原是兄弟撺掇,说月下赠花最是旖旎,或可令她意乱情迷。
蠢材!这般品相怎会是野花?
见迟鸢面凝寒霜,霍臻干巴巴道:唐突了。转身即走。
却在院中逡巡不散。
发儿闻声查看:小姐,公子在挖土呢。
迟鸢疾步出屋,见霍臻蹲在墙角徒手掘坑。
作甚?
霍臻头也不抬:将花种回去。
痴人说梦!
这是要让它们入土为安不成?
霍臻恍然——离枝残花岂能复生?
这...原不是有意...他想辩解,又觉徒劳,是我不对,定当赔偿。
霍臻猛然躬身致歉,迟鸢淡淡道:此花名唤季月芳。
霍臻郑重点头:记下了。
迟鸢将花束递与发儿:寻个瓷瓶供起来。
发儿应声而去,庭中只剩二人。
迟鸢催道:该安歇了,请回吧。
好。
他便又翻墙走了。
迟鸢摇首回房。
发儿正铺锦衾,抿嘴笑道:小姐,霍公子煞费苦心呢。
迟鸢何尝不知?陆御景给的教训犹在眼前,婚嫁之事再难动心。
霍臻回住处将两兄弟痛揍:谁让你们折她花的!害我颜面尽失!
杨虎莫齐捂着脸叫屈:周遭哪有好野花!谁料迟小姐识得...
季月芳!花名季月芳!现在去找!寻不来种子,便送你们去边关吃沙!
二人连滚带爬冲出门去。
霍臻倒卧榻上,忽又弹起奔入浴房。
他得洁净齐整,莫教她生厌。
次日黄昏,霍臻再登墙头。
你又来?
霍臻晃了晃布袋:赔你的花籽。
发儿取来布袋,迟鸢倾籽细观:非季月芳。
霍臻哪知花草品类,当下翻墙再寻:你稍待。
他翻墙已如履平地。
迟鸢懒待等候,家仆恰呈上家书——父亲命她回府。
收拾行囊,马车驶向京城。
霍臻夤夜折返,见小院灯火俱灭便知又扑空。
连道别也无。
抓来守院家仆盘问,得知迟鸢归府,当即率众策马奔城。
莫齐急拦:城门已闭,天明再入吧。
霍臻只得在城外枯坐至破晓。
杨虎莫齐呵欠连天:大哥娶亲怎这般艰难?
莫齐拍其肩:这叫情关九重。
霍臻暴喝:聒噪!速行!
莫齐凑前:要闯侯府?
霍臻劈手敲他脑门:蠢材!那利字当头的爹,但见有利可图,跛子瞎子皆肯嫁!我要的是迟鸢首肯,懂么?
杨虎握拳擂胸:弟弟们定助大哥成事!
五日之后,陆御景迎娶诺儿。
迟鸢虽早有预感,但从父亲口中亲耳听闻时,心尖仍是不可自抑地一震。她不动声色地轻按心口,那处仍隐隐泛着酸涩。
“你母亲近来操劳,伤了根基,难以料理婚仪。本该交予你……”迟晋卓打量着眼前这个素来温顺的女儿,“为父已托付给你姑姑打理,你且从旁协助便是。”
迟鸢微微屈膝,恭顺应答:“是。”
本以为事情已了,迟晋卓却又开口:“听闻你外出这段时日,有位叫霍臻的前来寻你?”
迟鸢指尖微颤,心口悸动,“是的。”
她心中忐忑,唯恐父亲下一句便将她许配出去。
“此子,为父略有所知。乃是新晋的陇西将领,霍家长子。因前番荡平陇西敌寇,深得圣眷。”
迟鸢眸色一凝,下意识轻咬下唇——父亲竟已将霍臻的底细摸查得一清二楚。
迟晋卓瞥了她一眼,“霍臻早年在外漂泊,后来才认祖归宗。他与你……”
“父亲,”迟鸢飞快截断,“女儿与他素不相识。这位霍少将军寻来,不过是…一时迷失了路径。”
迟晋卓任她搪塞,半阖着眼,随即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去见你姑姑吧。”
“是。”
如蒙大赦,迟鸢领着丫鬟发儿疾步赶往姑姑迟锦兰的院落。
“鸢儿见过姑姑。”
“来了。”迟锦兰抬眸,面上无甚笑意,清冷的神情倒与迟晋卓颇有几分相似,不愧是嫡亲兄妹。
迟鸢福了福身:“父亲吩咐鸢儿来助姑姑一臂之力。”
迟锦兰将茶盏往案几上重重一撂,发出清脆的磕碰声,语带讥讽:“你母亲这病,倒赶得巧。”
迟鸢深知迟锦兰一向不喜这位侯府续弦夫人,连带对她早逝的生母韩氏也无好感。
“姑姑可曾去探望过母亲?”
迟锦兰面沉如水:“我去见她作甚?平白沾惹些无谓。”
迟鸢无言以对,正思忖着寻个由头离开,却又听迟锦兰道:“你的事,我亦有耳闻。倒是佩服得紧,骨子里的‘贤惠’随了你母亲,宁可苦着自己也要成全旁人。”
迟鸢苦笑两声:“姑姑,鸢儿还有些琐事……”
“坐下!”迟锦兰沉声。
迟鸢只得重新落座。
迟锦兰:“此刻听着刺耳了?和离前怎不多为自己思量?若是我,定要看她伏低做小!”
迟鸢轻叹:“既已和离,姑姑就莫提旧事了。”
外界之人皆如迟锦兰,认定她不该松口和离。纵陆御景与迟诺儿暗通款曲又如何?只要她占着正妃之位不挪,陆御景便不能明目张胆将迟诺儿扶正。
可他们都忘了,她从未得过陆御景半分垂怜。即便顶着正妃的名头,一旦惹恼了他,背后又无强力依仗,被休弃是她必然的结局。
自行请离,至少……能保住些许体面。
迟锦兰翻了白眼,最是厌弃她这般模样,像极了她母亲韩氏,只会一味隐忍。
“行了,回你自个儿院子清净去吧,这儿的事用不着你掺和。”
迟鸢求之不得:“谢姑姑。”
迟鸢懒懒趴在榻上,眉宇间笼着挥不散的愁绪。发儿一边剥着瓜子,忽然开口:“小姐,奴婢觉得城阳侯夫人……人还挺不错的。”
迟鸢侧头看她:“哦?何出此言?”
发儿解释道:“侯夫人既不用您操劳,小姐岂非落得清闲?而且侯爷也寻不出您的错处。”
迟鸢沉吟:“嗯……听着倒有几分道理。”
当初她嫁给陆御景,嫁妆礼数俱是继母周氏操持。说是周氏操办,实则诸多琐碎皆是迟鸢亲力亲为。
彼时发儿还调侃,不知情的以为她是在替他人备嫁。
如今轮到迟诺儿出阁,迟鸢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
“小姐若是闷了,奴婢陪您玩会儿叶子戏?”
“不玩那个,下五子棋吧。”
迟鸢自幼受严格闺训,琴棋书画自是涉猎,只是她骨子里存着一丝反骨,样样略通却无一样精通。下棋尤甚令她厌烦,总会联想起父亲那等精心算计、步步为营的模样。
她厌憎这个家,偏又挣脱不得。好不容易嫁出去,却又遭逢一场心寒。
消磨了一下午光景,迟鸢竟输给了发儿二两银子。
小丫鬟喜不自胜。
“小姐,您是不是故意让着奴婢呀?”
“没有的事,是你棋艺长进了。”
发儿乐颠颠将银子揣进贴身的小荷包,晃了晃,听着清脆的碰撞声,眉开眼笑:“小姐,等奴婢攒够了钱,请你去东街吃馄饨!”
“好呀。”迟鸢莞尔。
在这个冰冷的府邸,唯有发儿能带给她些许暖意。
迟诺儿大婚当日,侯府宾客盈门,独不见迟鸢身影。有人不免窃窃私语。
“本想瞧瞧那位前任王妃的风采,可惜,扑了个空。”
“亲姊妹先后嫁与同一人,这……呵呵……”
“还是侯爷高明,横竖都是自己骨肉,一嫁不亏,反倒收了两份厚重的聘礼呢。”
“嘻,待大姑娘再醮,岂不就是第三份了?”
“一个下堂妇,谁还愿娶?”
“此言差矣。娶她之人,图的只怕是她背后的家族势力。”
众人七嘴八舌,立于堂前的陆御景亦隐约听到几句。
他眸色微寒,牵起迟诺儿的柔荑步向正门。
又有人道:“记得前任王妃与摄政王大婚时,不过是侯爷派人送至王府完礼罢了。”
“如今摄政王亲临侯府迎娶新王妃,啧啧,看来是对这位新王妃宠爱至深。”
“那是自然。诺儿小姐美貌绝伦,前任王妃虽也娟秀,但相较之下,确是黯然失色了。”
“哈哈,换作是我,亦选眼前这位王妃无疑……”
……
陆御景翻身上马,问随侍于梁:“迟鸢可在府中?”
于梁:“一直在的。”
陆御景低声应了。他回身望向身后花轿,里面是他心心念念之人。视线驻留片刻,收回之际,目光无意扫过攒动的人群,赫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仅一眼,他便认出那是作男装打扮的迟鸢。
迟鸢在府中憋闷,趁着众人争睹迟诺儿出嫁的热闹,她拉着发儿换上男装,熟门熟路从角门溜出府邸,直奔那间心仪已久的食铺。
许是因摄政王大婚,街上人潮汹涌,食铺也较往常更加喧嚣,她们去得晚,只能在外头排队候着。
倏地,迟鸢感到背后似有芒刺,一转身,竟与陆御景锐利的目光在半空中撞个正着。
不过电光石火间,陆御景的马队已穿过长街。
迟鸢摸了摸鼻子,心知他认出了她。
罢了,左右再无瓜葛。
“公子,轮到咱们了。”
“来了。”
口腹之欲更紧要。
饱餐一顿出来,街上行人已稀疏许多,想必都聚去摄政王府门前讨喜头了。
“公子,接下来我们去哪儿逛逛?”
“东街转转吧。”
“嗯嗯!”
信步闲游,迟鸢竟走到了花街柳巷。
不知如何就拐到了这里。若被父亲知晓,祠堂罚跪定是免不了的。
发儿也是初来乍到,看得眼花缭乱,拉着迟鸢的衣袖低声惊呼:“这位姊姊生得好标志!”“那个姑娘模样也俊俏!”
“呀,好一位俊俏的小郎君。”一名浓妆女子娇笑着靠过来。
迟鸢折扇轻抬,挡住她伸来的手,“姑娘,还请自重。”
那女子浑不在意,竟直接挽住迟鸢的臂弯,“小郎君何不进来饮几杯?”
发儿涨红了脸,悄声道:“小、公子,咱们走吧?”
迟鸢心头微动,脚步反而向前:“走。”
发儿眼睛瞪圆——小姐竟然真要去那烟花地!
……有点新鲜。
迟鸢囊中银两不多,便只在大堂寻了个僻静角落,点些清酒,瞧着台上舞姬的摇曳身姿。
发儿小脑袋转个不停,瞅见什么又赶紧低下头,继而又偷瞄几眼,忙得不亦乐乎。
青楼里的喧嚣欢闹,反倒比侯府那虚伪的喜庆更令迟鸢感到松快,一时兴起,便唤了一名姑娘陪坐。
“公子如何称呼?”
“敝姓迟。”
“迟公子是头一回来吧?”
“正是。”
女子为迟鸢斟满酒杯,眼波流转:“公子可觉得我们这儿的酒,别有风味?”
迟鸢只浅尝辄止,“不错。”
女子又看向迟鸢身边边瞄自己边吃的发儿,“这位小公子也是生得好看呢。”
发儿高兴,“真的吗?小、公子她夸我呢。”
迟鸢宠溺地摸摸她的头,“是呀,你最可爱、最好看了。”
“嘿嘿。”
女子看着主仆之间的动作神情,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两个女子。
待在这青楼里她什么人没见过,只要给钱就行。
突然,楼上起了争吵,然后就是一顿砸东西。
楼里的龟公全都去了。
迟鸢也忍不住好奇朝三楼望去。
只见身形高大的男人骂骂咧咧走出来。
“娘的,把老子骗来这里当猴耍,真以为老子吃素啊。”
又有几人追了出来将他拦住,“霍臻别给脸不要脸……啊!!”
霍臻怒而挥拳,就像捶鸡仔似的把那几个男人捶倒在地。
他揪住为首之人的领子,恶狠狠道:“老子劝你以后说话前动动脑子,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男人被霍臻凶狠的样子给吓着了,结结巴巴好一会儿都没讲出一句完整的话。
霍臻扔下这些人,背手就下了楼,认识他的,没有一个人敢拦住。
直到霍臻看到迟鸢,瞬间就愣住了,然后羞红了脸。
她怎么在这里?还穿着男人的衣服。
糟糕,我刚刚的样子,她是不是全都看到了?
老子的儒雅形象啊!
霍臻脑子里过了千万句后悔的话,最后总结两个字:完了。
对于迟鸢来说,不论霍臻是出现在青楼,还是他发狠打人,都挺正常的。
因为她从见他第一面起就觉着他在装斯文。
满口糙话,拳头淬石,这才是真正的他。
“发儿,我们走吧。”
见迟鸢走,霍臻立刻追了上去。
“迟小、公子。”出了青楼,霍臻将迟鸢叫住。
“霍将军有事?”
霍臻没注意到她称了自己‘将军’,只想着向她解释。
“我不是来喝花酒的,是那些人骗我过来,我才……”
迟鸢打断他的解释,“我懂的。”
“你懂?”
迟鸢自然懂,陆御景也没少来这种地方,而且他会直接说出来。
也就是他和迟诺儿在一起后才瞒着她。
霍臻跟在迟鸢身边,“那你今为什么来这里?”
迟鸢:“无聊。”
无聊?
霍臻想起来了,今日是迟诺儿与陆御景成亲的日子,她出来,定是觉着难受,想来散心。
望着迟鸢淡然的侧脸,霍臻一把抓起她的手腕,“走,我带你去解闷。”
迟鸢:?
霍臻带着迟鸢来到酒馆,他也不装了,糙起嗓子就让老板上两坛子酒。
迟鸢看着酒坛陷入沉思,为什么她会跟着他来这里?还要陪着他喝酒解闷?
迟鸢看向身边的发儿,她已经呆住了。
似乎她在想,霍臻怎么会变得如此粗俗。
霍臻倒了一碗酒,递到迟鸢面前,“来,喝一碗解千愁。”
迟鸢没接,蹙眉问道:“霍将军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霍臻将碗放下,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没关系,我陪你。想哭想骂想打架,我都奉陪。”
发儿终于发出一声‘哇哦’,“霍公子好厉害啊。”
迟鸢扶额,她想回家了。
霍臻又道:“那个季月芳你再等等,种子不太好找。”
迟鸢点头,“不用。”
霍臻却道:“要的,是我弄坏了你的花,说好要赔你就得赔。”
迟鸢盯着面前的酒碗,将它推了回去,“不用赔,我不喝酒,告辞。”
第7章 迟诺儿回门
霍臻赶紧将钱放到桌上又追了上去。
“我送你回去。”
“不……”
“我说送就送。”
“好吧……”
此刻,府中的宾客也散得差不多了。
迟鸢站在小巷口对霍臻说道:“就此别过吧。”
霍臻:“我过几日来找你提亲?”
“我不嫁。”
没成想迟鸢回绝得这么干脆,霍臻又急又怕,“为、为什么?是不是我刚刚吓着你了?”
霍臻很后悔,早知道迟鸢会来,他刚才就应该装怂,让那些人揍自己。
迟鸢:“霍将军应该知道,我刚和离不久。”
“我知道。陆御景本来就配不上你,你不要他是对的。”霍臻急了,“你可以先要我试试,万一你觉得我好呢?”
迟鸢哭笑不得,这霍臻到底是个什么脑子?一个男人这么恨嫁吗?
发儿急道:“小姐再不回去,侯爷会发现的。”
迟鸢对霍臻道:“霍将军,当年给你包子,不过是我无心之举,你不用想着回报,告辞。”
看着没入小巷的身影,霍臻握紧拳头,转身离开。
他心里不痛快,所以回去把刚才那群人又揍了一次。
**
迟鸢刚换好衣服,迟锦兰就来了。
“迟诺儿的事已经结束了,我明日就回去。”
“辛苦姑姑了。”
迟锦兰哼了声,“如今这家里,就剩你对着那女人了。”
她口中的‘那女人’便是迟诺儿的生母周氏,周含香。
迟鸢道:“姑姑不用担心我,嫁人前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迟锦兰:“谁担心你了,我只是提醒你,别惹你父亲不高兴。刚才他还同我说,过两日带你去相看。”
迟鸢沉默不语。
迟锦兰再道:“我已经回绝了,你一个下堂妻,哪儿还有人敢要啊。”
迟鸢笑了,“谢谢姑姑。”
迟锦兰起身说道,“你好自为之吧。”
迟鸢:“我送姑姑。”
“不用了,我只希望下次你成亲别来麻烦我。”
迟鸢还是将迟锦兰送至大门,看着她上了马车,发儿才轻呼了口气,“城阳侯夫人好能说呀,小姐你还好吧?”
“还行。”
迟鸢已经习惯了。
迟诺儿回门这日,迟鸢本想称病不去,但想想不应该,人家都没觉着不好意思,她反倒成了见不得人的那个。
于是迟鸢好好梳妆一番,精神百倍地去了。
圆桌上,陆御景坐于主位,迟晋卓和周氏坐于他右手侧,迟诺儿则在另一侧,唯一剩下的位置就是陆御景的对面。
迟鸢大大方方向众人行了礼,然后入座。
席间,她安安静静,与平时无二。
迟诺儿却不是这样想,她觉着迟鸢是装作无事,心里一定又气又难过。
迟诺儿偷瞄了眼身边的陆御景,他和迟鸢一样平静得如同那结了冰的湖面,瞧不出一点儿在意。
迟诺儿安了安心,她夹了一道迟鸢最喜欢的菜到她碗里。
“姐姐,这是你爱吃的。”
迟鸢笑着对她说了声‘谢谢’便不客气地吃下了。
发儿站在角落,真心替自家小姐捏了一把汗,她怕他们都欺负她。
呜呜呜小姐,其实这顿饭可以不吃的。
迟鸢瞅见小丫鬟担心的眼神,忽而冲她轻眨了眼,让她别瞎担心,她好得很。
她又没做错事。
陆御景瞥见迟鸢那眨眼的小动作,神思漂浮,他好似从未见她这般。
在他的印象里,她总是小心翼翼,连同他说话都要想半天才敢开口。
“夫君,你也尝尝这个,这是我母亲亲自做的。”
看着迟诺儿柔美的脸庞,陆御景千年冰冻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微笑,“谢谢。”
迟鸢心中感叹,早知道当初就该让迟诺儿早些回京,这样就不用浪费她的时间了。
“鸢儿,我听说,你现在与霍将军走得近,可有此事?”
迟鸢看向周氏,她怎么知道的?
再转向迟晋卓,迟鸢知道是父亲告诉她的,至于为何要周氏提起这事儿,迟鸢猜想……是为了试探她对霍臻的想法?
但这种事为何要在现在提?不能单独找个时间跟她说吗?
迟鸢又看向陆御景与迟诺儿……
心中哀叹,她的这位父亲呀,吃个饭都要费心思。
迟鸢放下筷子,看着周氏说道:“我与霍将军不熟。”
听到迟鸢的回答,周氏道:“可我听说,霍将军想要娶你……”
空气突然安静,迟诺儿偷瞧了眼陆少之,随后好心的打起了圆场,“娘亲,正在吃饭呢,您干嘛提这些。”
周氏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巴,“抱歉抱歉,是我不好。我也是担心鸢儿,如今外面传得风言风语,硬说鸢儿被霍将军瞧上了。我也是想亲自向鸢儿询问个明白。抱歉,鸢儿,是为娘的不是。”
迟鸢笑笑,“霍将军的确说过想与我成亲,他……想入赘。”
“噗咳咳……”
桌上,两个男人都呛了酒。
迟诺儿和周氏让下人递来帕子,给各自的夫君擦嘴。
迟诺儿见迟鸢在笑,便道:“姐姐,你刚不是说你与霍将军不熟吗?那他又怎会……”
迟鸢:“我与他不熟,和他想入赘,没冲突吧?”
迟诺儿被她堵了话,眼眶瞬间起了雾。
陆御景握住迟诺儿的手,“怎么了?”
迟鸢也见不得她哭唧唧的样子,“刚才是我话过了,别哭,姐姐疼你的。”
众人……
迟鸢:?
这顿饭,迟鸢是吃舒服了。
她和发儿往回走时被迟诺儿叫住了。
“姐姐。”
“怎么了?”
迟诺儿盈盈弱弱的模样,好似一阵风来就会倒的样子。
迟鸢也喜欢美人,她上前几步将她扶住,“怎么一个人?”
“御景和爹爹在书房。”
迟鸢:“哦,那你在这里做什么?不去同你母亲聊聊?”
迟诺儿看着迟鸢,朱唇嗫嚅了几下,“姐姐对不起。”
“怎么又道歉?”
“我知道姐姐心中有气的,今日见我与御景在一起,你肯定难受。我也不想的,但是父亲他……”
“等等。”迟鸢抬手帮她将头上的银钗插好,然后满意笑了,“这样就更好看了,这根银钗果然更适合你。”
迟鸢曾在陆御景书房见他握过这支银钗,当时她刚嫁他,脸皮子薄也不敢问,只等着他哪日突然送于自己。
现在看来,这东西是陆御景送于真正心爱之人的。
迟诺儿见迟鸢盯着自己的银钗,她说道:“这是御景送的。”
“我知道。”
“姐姐知道?”
“恩,我曾见他拿出来过。”
衣角被发儿轻轻拉了下,迟鸢再次帮迟诺儿整理下头饰,“好啦,快去见你母亲吧。摄政王有时很忙,若是无聊就回家看看吧。”
轻轻拍了拍迟诺儿的肩,迟鸢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迟诺儿反应过来,她早已拐了弯儿。
迟诺儿抬手扶了扶银钗,她回想着迟鸢刚才的话。
【我曾见他拿出来过。】
第8章 比试
无缘无故,陆御景把银钗拿出来做什么?
迟诺儿边走边想,她将银钗取下,看着上面精致的花式,不禁暗想,这钗是否被迟鸢戴过?
“夫君。”回去的路上,迟诺儿双手轻轻按在陆御景的腿上,看着男人俊美的侧颜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怎么了?”陆御景单手握住她的柔荑轻柔搓弄着,垂眸间注意到她头上的银钗没了,“我送你的钗呢?”
迟诺儿低下头,小声道:“阿姐说她见你拿出过这钗……”
陆御景知道她误会了,便道:“恩,那会儿考虑过送她,但觉着她还不配。”
迟诺儿盯着男人衣料上的锦云绣,点了点头,“对不起,是我多心了。”
陆御景挑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亲了亲,“以后别事事都藏在心底,直接问我就好。”
有了陆御景这句话,迟诺儿心情明亮了不少,她搂住陆御景的脖子回应着他……
**
紫阳郡主在自家围场办了个秋宴,在邀请函上特意写上了迟鸢的名字,迟鸢不去也得去。
她还是摄政王妃的时候,没少与这些贵妇们打交道。
这群人里面有交好的,自然也有不对付的,而紫阳郡主就是与她不对付的人之一。
乘坐马车进入东郊围场,迟鸢掀开帘子往外瞧了眼,男男女女的,人还不少,有些闲不住的已经开始射起了箭。
“小姐,李小姐也来了。”
迟鸢顺着发儿的视线望去,李星柔正和一群小姐妹坐在方亭里吃瓜闲聊好不快乐。
发儿噘着嘴,“等会儿李小姐见着您嘞,肯定又要来叽里呱啦。”
迟鸢:“没关系,她又不是第一回了。”
发儿:“以前李小姐还因着您是摄政王妃时还有所顾虑,现在您和离了,她一定抓着这机会可劲儿给您难堪。还有紫阳郡主,她就是故意的,想让您在这宴会上难堪,她们太坏了。”
迟鸢帮她顺了顺了额前的刘海,“不可以这样说哦,被听见了,要被打屁股的,还要被关小黑屋,没有肉吃。”
发儿握紧拳头,“奴婢不怕。”
迟鸢微微点头,没白疼这丫头。
下了马车,迟鸢跟在周氏身后去见紫阳郡主陆妙溪。
“哟,稀客呀,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迟鸢现在已经不是摄政王妃了,所以见着陆妙溪,她是要行礼的。
“郡主既点名了要我来,我自然不能拂了你的面子。”
陆妙溪横了她一眼,视线陆过迟鸢,忽而笑了起来,“瞧瞧谁来了。”
新摄政王妃迟诺儿来了。
陆妙溪上前亲自将她迎了进来,她如今是尊贵之人,其他人见了自然要低下身段讨好。
“娘亲,阿姐,都是自家人,无需多礼的。”
陆妙溪说道:“还是王妃通情达理,不像某人,坐上了位置,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这话说的直接,亭内之人又都是一边倒,纷纷等着看好戏。
再观迟鸢呢?
她没有回应,甚至学着其他人一样,一脸看戏地盯着陆妙溪。
这让陆妙溪内心十分的不爽,她今日可是要看迟鸢难堪的。
就在这时一女子入了内,“哟,这是怎么了?”
迟鸢看去,原来是李星柔。
李星柔直接站到迟鸢面前,“我说呢,远远瞧见,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原来真是你。”
发儿心里替自家小姐发苦,这又是郡主,又是李小姐的,她家小姐要掉头发啦。
迟鸢点头,“对,是我,李小姐有事?”
李星柔哼了声,“迟鸢,敢不敢来我比一场?”
迟鸢:“比什么?”
李星柔指着场上的箭靶,“射中红心三箭就算赢。”
迟鸢:“输的要如何?”
李星柔不怀好意笑道:“输的人给赢的人做十天仆人,敢不敢?”
发儿捂嘴惊呼,“玩这么大?”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迟鸢身上,谁不知道李星柔的爹是兵部尚书,她自己也是从小就习武,骑马射箭自是精通;而迟鸢只是个深闺女子,也就会些琴棋书画,射箭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强人所难。
但,陆妙溪十分乐意想看这场迟鸢必输的比赛。
“迟鸢你敢吗?你若是不敢,要不直接向李小姐跪下,直说你认输,免得去了她府上做仆人更丢脸。”
迟鸢盯向陆妙溪,笑了下,“有何不敢。”
众人是又惊又喜,惊讶迟鸢会答应,喜的是有好戏看了。
迟鸢脱去外衫,绑上襻膊,随后从侍从手里拿起弓箭。
看着迟鸢差点儿脱手,发儿紧张道:“小姐你还好吧?”
“呃,是有点重。”
陆妙溪今日请的人,有一半都不喜迟鸢,得知她要与李星柔比射箭,各个都围了过来。
都还没开始比赛呢,已经有人开始说闲话了。
“迟鸢会射箭?怕不是用家里的绣花针练的吧?”
“我要是她呀,早就哭着求饶走了。”
“她是不是觉着被摄政王抛弃不够丢人,所以想再丢人一点?”
“要我说,她是疯了。”
这些人说的话,断断续续近了迟鸢的耳朵,发儿气得脸都红了,“小姐我要揍他们。”
“乖,你会被打的,我可没力气帮你哦。”
发儿跺跺脚,“小姐,咱们走吧,管它什么输赢。”
“别闹,我在拉弓。”
众人看着迟鸢笨拙的样子,嗤笑声更大了。
迟诺儿和周氏站在观台内,看着场上的迟鸢。
“娘亲,我们……”
周氏冷着脸,“别管她,是她自己答应。”
“姐姐必定会输,父亲要是知道她……”
“她自己应的,跟我们侯府没有关系。”
迟诺儿的贴身丫鬟来报,说陆御景来了。
迟诺儿自是欣喜地本来过去见他。
陆御景处理完事务就赶了过来,见大家都围在射箭场那边,便问于梁:“去看看那边有什么热闹?”
于梁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王爷,是迟小姐在跟李小姐比赛射箭。”
“哦?”陆御景记得迟鸢是不会这些的,平日里见她最多的就是拿着针线剪子为他缝补衣裳。
他嫌弃她多事,堂堂摄政王,衣服破了还需要缝缝补补吗?
于梁道:“两位小姐打赌,输得人要去对方家中做十天的仆人。”
陆御景微微停顿了一下,再看到朝自己走来的迟诺儿,便加快了脚步。
“夫君。”迟诺儿抱住他,“你怎么来了?”
陆御景亲了亲她的鼻尖,“自然来找你。”
迟诺儿红了脸,“别,这还在外面。”
陆御景搂着她,“怕什么,你要是敢乱瞧,我就挖了他们的眼睛。”
迟诺儿摇了摇头,“你别这样,太可怕了。”
陆御景牵着她的手,“回家?”
迟诺儿正要答应,突然一声尖叫从射箭场传来。
“啊啊啊——杀人啦——”
第9章 将军吃醋了
于梁上前查探一番又回来,“迟大小姐射偏了,差点儿将陈家小姐的脚射穿。”
陆御景……
迟诺儿:“姐姐她明明就不会,为何非要逞强?”
紧接着又是一声尖叫:“迟鸢你故意的!”
迟鸢也不想呀,只能很抱歉地说道:“第一次,见谅。”
见谅个屁啊!!!
发儿提醒她:“小姐,靶子在你正前面,你别偏。”
左右两边围观的人,纷纷退至迟鸢身后。
这下应该安全了。
李星柔看着迟鸢那吃力的样子,不禁嘲讽道:“你还是认输吧,放心,来给我做下人,不会为难你的。”
迟鸢没理她,这次她很认真地闭着一只眼睛,瞧准了箭靶……
咻~~~
这次虽然不偏了,但是箭矢在中途就落下了。
“哈哈哈,太好笑了。”
发儿瞪着那些取笑迟鸢的人,这些人真是太坏了。
“小姐加油,你一定会赢。”
迟鸢放下双手,“有点累。”
刚说完,李星柔已经一箭射中红心了,她得意地说道:“还不认输?”
迟鸢也是来了脾气,“不认,我定能行。”
紫阳郡主陆妙溪说道:“迟鸢,别逞强了,你是觉得自己还不够丢人吗?”
“嘻嘻,下堂妻早就丢尽了脸,哪儿还在乎呀。”
迟鸢冷遮脸,一转身朝着那说风凉话的男人就是一箭。
咻——
可惜力度不高,箭矢落在男人脚边。
迟鸢可惜道:“差一点啊。”
“迟鸢你真是疯了!”
迟鸢皮笑肉不笑道:“你们谁在多言,我就朝谁乱射,若是中了,可别跟我一个‘下堂妻’计较呀。”
发儿捂着嘴偷笑,突然觉着小姐乱射箭挺好的,要是再扎个人就更好了。
这下无人再敢说了,全都改为眼神挤兑怒视。
李星柔道:“你箭筒里的箭都快没了,若是射完了,算你输。”
她已经够给她机会了。
迟鸢点头,“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
又是一箭,这次终于射到了靶上,只是没正中红心。
有人惊呼,“这是怎么回事?明明连拉弓都费力,怎么一下子就射那么远?”
“所谓穷途末路,迟小姐想最后搏一搏。”
不远处在台上观看的陆御景牵起迟诺儿的手,“走吧。”
“可是姐姐……”
迟诺儿担忧地又朝迟鸢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她视线掠过,然后靠近迟鸢。
“咦?那是谁?”
陆御景也瞧见了那人,“是霍臻。”
迟诺儿:“他就是霍臻?”
霍臻的出现挺让人意外的,尤其是迟鸢。
“你来干什么?”
霍臻道:“来凑个热闹。”
他没说的是,有人偷偷给他递了帖子,让他来一趟,不曾想看到迟鸢被这些狗东西为难。
“想赢吗?”霍臻问迟鸢。
“想。”
霍臻一声‘得罪了’,站在迟鸢身侧,粗粝的手掌握住她细腻的双手。
迟鸢有些怔愣,但见霍臻神情认真,她也不再矫情,听他指导。
“好,就这样。”
迟鸢不敢分心,手指一松,箭矢就这么射了出去,破空而啸。
这一次,迟鸢射中了。
李星柔气道:“迟鸢你这是作弊,不算!”
迟鸢:“箭是我自己射出来,霍将军只是指点一二,而且你也没说不能现教现学呀。”
“你……”
陆妙溪对李星柔道:“还有两箭呢。迟鸢,这剩下的两箭你若是能再中,就算你赢,但请霍将军站远点。”
迟鸢对霍臻道:“我自己来,没事的。”
霍臻沉着脸,站到一旁,他暗中将这些欺负迟鸢的男女一一记住。
迟鸢只剩两支箭了,也就说她只有这两次机会,若是一箭不中,她只能跟着李星柔乖乖回家当仆人。
“小姐加油,你一定行的!”
听到发儿的鼓励,迟鸢转头冲她笑了笑,这不经意间看到了台上的陆御景与迟诺儿。
迟鸢撇了下嘴,抛去杂念,回想霍臻刚才的话,用力拉弓,瞄准红心……
咻——
第二箭,中了。
发儿高兴欢呼:“哇,小姐最棒。”
李星柔关节泛白,紧咬着唇不语。
最后一支箭,若是这支落了,迟鸢就真输了。
陆妙溪自然不希望迟鸢赢了比赛,对着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那侍女立刻隐入人群中,悄悄靠近迟鸢。
迟鸢已经拉开了弓,她现在手心都在冒汗,若是有一点点的分神,这一箭必输。
突然有人喊了声,“呀!迟小姐落红了!”
惊羞之际,迟鸢松手,那箭直直射出,却没正中红心。
“艹!”霍臻毫不怜香惜玉地揪住侍女的脖子,“故意的!”
侍女被霍臻怒目圆睁的凶狠模样给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直接晕倒在地。
霍臻气哼哼走到迟鸢身边,对李星柔道:“刚才不算。”
李星柔懒得搭理他,对迟鸢道:“刚刚可是你自己分神的。”
迟鸢叹气,是她低估了这些人,紫阳郡主怎么可能让她赢呢。
陆妙溪见李星柔不说话,迟鸢也不提认输,她急着下结论,“迟鸢你……”
“郡主。”
意外的,陆御景竟开口了。
陆妙溪等人全都噤了声。
迟鸢望着前夫,好奇他会说什么。
以她对他的了解,这种场合,又是面对他不喜欢的人,他一定会说……
陆御景:“玩不起,你就别让人来。”
迟鸢:【玩不起,你就别让人来。】
哦,果然猜对了。
台上,陆妙溪脸色极其难看,她知道陆御景看透了她的小动作。
可为什么?
他和迟鸢不是和离了吗?
他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难不成他……
然而陆御景的心思又岂能让陆妙溪猜透,他轻搂着迟诺儿的腰身,不怒自威道:“以后你这乌七八糟的宴会,就别再扰我妻子了,看得心烦。”
陆妙溪很怕陆御景,她低着头,敢怒不敢言,只能唯唯诺诺应声:“是,妙溪知道了。”
陆御景不再多看她一眼,“都散了吧。”
摄政王发话,谁敢不从,本是热闹的围场在短时间内变得寂静。
迟鸢问向李星柔,“接下来怎么办?”
李星柔从鼻子里哼了声,“算你走运。”说罢,她便离开了。
发儿轻轻戳了下迟鸢的手臂,示意她朝身旁看去。
迟鸢一转头,就看到霍臻怨念又委屈的眼神。
“呃……你怎么了?”
霍臻紧绷着下颚,深吸了口气,“你还是想着他的。”
迟鸢:“啊?”
发儿贴近迟鸢耳朵,道:“小姐,霍将军吃醋了。”
迟鸢……
第章 她在隐藏
霍臻挺喜欢迟鸢身边这个叫发儿的小丫鬟,一下子就点出了他的意思。
霍臻跟在迟鸢身边,劝道:“我是男人,最是了解陆御景这种狗东西,他刚才的行为可不是在帮你,只是想在迟诺儿面前逞能,你可别想错了。”
迟鸢气笑了,就因为自己盯看台盯得久了点,他竟以为自己对陆御景死灰复燃了?
傻。
“多谢霍将军今日帮忙,另外,我刚刚看的是陆妙溪。”
说实在,亲眼看着陆妙溪被陆御景训得屁都放不出来,迟鸢还是挺高兴的。
她刚嫁陆御景那会儿,这位紫阳郡主是第一个来与她拉关系的,其目的是想通过迟鸢搭桥,为她家那位贪心的父亲和无能的丈夫谋个油水富足的差事。
如今这胤朝,虽有天子,但实权全都握在陆御景手里,只要他点头,一切都稳了。
迟鸢拒绝了她,且不准她再来拜访,从此二人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哼,这个紫阳郡主好讨厌的,之前她……”
“不许多嘴。”
被迟鸢轻斥,发儿只能嘟着嘴。
霍臻眼睛一转,心知迟鸢不愿提,他也不多问,但他会去查,今日这些欺负迟鸢的狗崽子,他一个都不会放过,尤其是那个郡主。
“霍将军还不走吗?”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出了围场,周围停靠的马车已经所剩无几。
周氏正坐在车里等迟鸢,她掀开帘子,“鸢儿,该走了。”
迟鸢应了声,同霍臻道了再见,便乘上自己的马车离开了。
等行了一段路,发儿才转过头道:“小姐,霍将军走了。”
迟鸢半眯着眼道:“不用跟我说。”
发儿往迟鸢身边贴了贴,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休息,“小姐你今天是不是故意的呀?”
迟鸢:“恩?”
发儿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下,笑得脸蛋起了两个小酒窝,“故意朝那些人射箭的,嘿嘿,奴婢觉着您就应该把他们的脚丫子射穿,痛死他们。”
迟鸢曲起手指朝发儿的额头弹了下,“又乱说,你家小姐我只会绣花打瞌睡。”
发儿调皮地吐了下舌头,她家小姐才不是呢,会得可多了。
挂着‘陆’字牌的奢华马车缓缓行在路上,路上行人见此纷纷让道不敢停留,就怕下一秒自己的脑袋飞了,也有些胆大地偷偷朝里面望了眼又迅速缩回头。
那令人胆寒的摄政王正慵懒地斜枕着,修长的手指轻捏着迟诺儿腰间的嫩肉。
“嗯……”迟诺儿窝在陆御景怀里,忽而喟叹,“今日幸得夫君帮忙,不然姐姐就真的要去给别人做仆人了。”
陆御景心思敏感,哪里听不出迟诺儿这是在试探。
他捏着她的脸蛋,笑道:“吃醋了?”
“没有……”
迟诺儿轻轻嘟了下唇,偏诱得陆御景喉间一紧低头攫住……
小片刻后,陆御景点了点迟诺儿微喘的唇,满意笑道:“我不是为了她,是为了你。”
“为了我?”迟诺儿支起身,疑惑地看着他。
陆御景伸手为她梳拢有些凌乱的发,“以后紫阳郡主邀你的帖子都不要接,她这人有心机,曾经为了给她的父亲和丈夫谋官差,想私下拉拢迟鸢。”
“竟是这样?”迟诺儿惊讶,她就说嘛,她与陆御景成亲才几日,这位郡主就急匆匆地递来帖子邀她赴宴,原来是有目的的。
“怪不得她近日对姐姐咄咄逼人,原来是这样。”
陆御景眉心间急不可察地微拢了下,紫阳郡主的事,也是迟鸢事后同他说的,后来询问于梁才得知个中原由。
“以后我会告诉你,哪些人你可以接触,哪些人就没必要了。”
迟诺儿点头,“恩,我不会给夫君添麻烦的。”
马车停行,于梁的声音在外响起,“王爷,我们到了。”
陆御景将迟诺儿打横抱起送回房,温存片刻后他来到书房,对等候已久的于梁道:“你觉着迟鸢的箭术如何?”
于梁不明白王爷为何要问起前王妃,作为忠心的侍卫,还是老老实实道:“迟小姐箭术很差,但……很奇怪,她看似在乱射,可在射人的时又恰到好处的只差了那么一点。寻常新手,不可能次次都把握得那么‘恰到好处’。”
陆御景抿嘴而笑,“迟晋卓养了个隐藏很深的女儿。”
跟在主子身边多年,于梁知道陆御景的意思,“那是否要让属下去查?”
无关其他,只是陆御景这人惯于掌控,他不喜别人在他跟前耍花招。
陆御景手指轻叩桌面,沉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绪,“不用。”
围场之事后,迟鸢直接开启家里蹲儿,每日里就在自己院儿里闲着。
发儿从外面摘了一捧鲜艳的花束进来,“小姐你看。”
“好看。”
发儿一支接一支把插进瓶里,“咱们自己院儿养的季月芳就是比其他地方好看,花朵又大,味又清香。”
季月芳是迟鸢母亲韩氏最喜欢的花草,也是她母亲从老家带过来栽种的。
那会儿迟晋卓还是宠着韩氏的,凡是置办的房产都有栽种季月芳,为的就是让韩氏随时能看到。
现在韩氏不在了,除了迟鸢自己院儿的季月芳,其他地方的都没什么人搭理。
好在这花生命力强,有阳光有水就能活。
一仆人站在院子里说道:“大小姐,王妃来了,请您过去一趟。”
发儿小声道:“小姐要不要我帮你推掉?”
“不用,我去看看。”
迟鸢到了周氏屋外,恰好听到母女俩的对话。
“娘亲,御景对我很好的,什么都想着我,而且我不会的,他也会耐心教我,您不用担心。”
“那就好……”
迟鸢瞥了眼身边的发儿,她早就气得撅起了嘴,迟鸢笑着将她的嘴巴按下去,然后示意她跟自己进去。
“王妃万福,母亲,安。”
迟诺儿倒没摆架子,甚至主动将迟鸢扶起,“姐姐快坐,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礼。”
发儿心里气哼哼,都抢人夫君了,当然不用讲礼了。
周氏看着迟鸢说道:“叫你过来倒也没什么事,只是想着你们姐妹好些日子不见。刚巧了诺儿也有话想同你说说。”
发儿:(好些日子?不是前三日才在围场见过吗?)
第章 补偿
周氏把话都点出来了,迟鸢转向迟诺儿,“王妃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迟诺儿看了眼自己的母亲,起身走过去,亲昵地拉起迟鸢的手,道:“就是想同姐姐说说体己话。”
迟鸢跟着站起来,“行啊。”
两姐妹去了府中池塘边的凉亭,早已有下人备好了小食糕点。
迟诺儿与迟鸢相对而坐,“姐姐,我也不跟你绕圈子,紫阳郡主为何要针对你?”
迟鸢笑了笑,十分优雅地抿了口茶水,“你哪里看出她在针对我了?”
迟诺儿一副为迟鸢着想的样子说道:“姐姐,你不用害怕的,御景跟我说,你和她有过节,你是我姐姐,我怎能容他人欺负到你头上。”
发儿转过头撇嘴:(明明欺负小姐的人是你。)
迟鸢将茶杯轻轻放到桌上,“我竟不知摄政王还会将我的事同你说,诺儿不生气吗?”
迟诺儿神情微微一顿,垂眸掩去尴尬,说道:“是我问御景的……姐姐我是真的帮你。”
“帮我?怎么帮?”
迟诺儿:“姐姐不想教训她吗?只要姐姐一句话,我可以……”
迟鸢呵呵笑出声,打断了迟诺儿的话,“多谢王妃好意,我与郡主并无任何矛盾,一开始都是我和李星柔在比试,不是吗?”
的确,紫阳郡主只是牵了个头,让那些不喜迟鸢的自行来找她麻烦。
可……
迟诺儿柳眉轻蹙,双目微垂,小嘴儿一嘟好似受了什么委屈,鼻尖翕动,“我知道我现在做什么、说什么,姐姐都不会领情,可我真心想让姐姐好……”
一滴泪从迟诺儿眼角滑落,配上她那娇柔的脸庞,简直惹人心生怜爱。
迟鸢轻叹,自己也是个难过美人关的,谁叫妹妹好看呢。
正欲劝她别哭,于梁突然来了。
“王妃,于侍卫来了。”
迟诺儿都来不及擦眼泪,于梁一来就看到她垂泪的样子。
“王妃您?”
迟诺儿慌忙绣帕擦干眼泪,换上笑容,“不过是被风迷了眼,于侍卫来做什么?”
于梁道:“王爷让属下来护送您回去。”
迟诺儿点了点头,转身对迟鸢道:“姐姐,我刚才说的都是真心的,我想弥补你……”
迟鸢:“不用弥补,快回去吧,莫让王爷等久了。”
迟诺儿同于梁走了。
迟鸢转身就见自家丫鬟嘴巴都要撅上天了,迟鸢笑了,“谁惹我的发儿生气了?”
发儿扶着迟鸢起身慢慢往回走,“小姐,诺儿小姐说话一点儿诚意都没有。”
“是吗?可我看她很有诚意啊,你刚也听见了,她都愿意为我出头去教训郡主。”
发儿摇头,“才不呢,诺儿小姐说是为了小姐你,谁知道她是不是在挑唆呢。她呀,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迟鸢被她逗笑了,“谁告诉你的?”
发儿:“冬婶儿呀。”
冬婶儿是韩氏的陪嫁厨娘,迟鸢的吃食都交由她来负责。
迟鸢:“以后冬婶儿的话你听着就是,别到处乱说。”
发儿:“小姐放心,我只同你说。”
迟鸢无奈摇头。
另一边,当迟诺儿入了马车就被陆御景拦腰抱到腿上坐好。
迟诺儿惊喜道:“夫君怎么来了?”
陆御景:“没事重要事就来接你回家。”
迟诺儿心觉温暖,“多谢夫君。”
陆御景敲了下车门,马车开始缓缓前行。
“以后你想家人了,让他们来府上便是,不用自己走动。”
迟诺儿低垂着眸,“我怕姐姐不愿意……”
陆御景凝眉,“你想让迟鸢陪你?”
“夫君,我虽与姐姐不是一母所出,但她对我真的很好,这次是我对不起她……”
陆御景轻捂着她的嘴,“跟你无关,我与她本就没有感情,你不许在意。”
“是我对不起姐姐的……”说着说着迟诺儿又红了眼。
陆御景内心烦躁却依旧耐着性子哄她,“别哭,你若是再哭,我会忍不住更加欺负你。”
迟诺儿立刻止了声,“夫君你……”
“这下好了,别再管迟鸢了,如今你最重要的事是想着我,懂吗?”
看着男人深情缱绻的眼神,迟诺儿羞红了脸,轻点头,“恩,夫君,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也是……”
陪了迟诺儿一会儿,陆御景又要去忙了。
书房内,于梁道:“属下去的时候,王妃哭了。”
“迟鸢欺负她?”
于梁:“倒是没有,王妃走前说想要弥补迟鸢小姐,但迟鸢拒绝了。”
陆御景盯着某个角落问:“迟鸢原话是怎么说的?”
于梁:“迟鸢小姐说,不用弥补。”
陆御景点头,“迟鸢唯一的优点就是懂事。以后王妃想见什么人,直接将人叫来便是,别让她在外走动。”
于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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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鸢拒了迟诺儿的‘好意’,被迟晋卓知道了。
这次他没叫迟鸢去书房,而是来到女儿的院子。
“诺儿想弥补你为何不答应?”
迟鸢先为父亲斟好茶,随后坐下,“是我自己主动和离的,成全她和陆御景,她不欠我的。”
迟晋卓赞赏地点点头,“你是懂事的。”
懂事,两个字,迟鸢已经听了很多次了。
迟晋卓当年将她许于陆御景就是因为她懂事,不会惹麻烦。
“父亲过来,只是为了这件事吗?”
迟晋卓直言道:“你母亲担心你记恨诺儿。”
“父亲也觉着我是这样吗?”
迟晋卓摇头,“你不是。”
自己养的女儿,自己最是清楚。
迟鸢见迟晋卓一杯茶快喝完,又为他添了点,“说来,爹爹很久没来过来了。”
自从周氏入门,迟晋卓来看望她的次数就屈指可数。
没了母亲,她最渴望的就是父亲能时常陪伴她,但这一切不过是幻想,父亲的心只系在周氏那对母女身上。
迟鸢从最初的嫉妒、哭闹、惹得他人厌恶嫌弃,渐渐学会了平静,把她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然后消磨掉。
因为就算她表现出来,也不会有人在意的。
何必给自己自找难受呢,就这么过着吧,谁也别打扰她。
“父亲,我想搬出去住。”
这次跟上次不一样,是真的搬走。
迟晋卓拿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继续品了口茶,才抬眼直视对面的迟鸢:“所以你还是在意诺儿抢了陆御景?”
第章 阿鸢,我来啦
面对迟晋卓的发问,迟鸢只平静地说道,“母亲和诺儿总觉着我在意,如今我留在这府上只会让她们担心,不如搬出去,大家落个清净。您觉着呢?”
迟晋卓眸色一沉,破天荒地笑了下,“好,依你。城东廷云巷的小韩居是你母亲置办的房产,不如就去那里吧。”
迟鸢起身朝着迟晋卓福了福身,“女儿谢父亲。”
迟晋卓,“何时搬?”
“过两日吧。”
迟晋卓点头,不再说什么,就走了。
发儿踮着脚望,确定迟晋卓出了院子,才折回迟鸢身边,“小姐,咱们真的要搬走吗?以后还回来吗?”
“怎么?你舍不得?”
发儿:“小姐在哪里,奴婢就在哪里。奴婢只是有些好奇,侯爷怎么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从前侯爷那么严厉,现如今您和离了,他都不怎么管您了诶。”
迟鸢趴在桌上玩着领口上穗子,“因为他心疼他的妻子,怕我怀恨在心,暗中害她。”
发儿叉着腰,气道:“侯爷怎么可以这样想小姐呢,明明就是诺儿小姐的错,他怎么不想想,诺儿会不会借着王妃的权利来害你呢?”
迟鸢支起下巴,低喃着:“她已经借着王妃的权利来给我找事儿了。”
发儿:“小姐你说什么?”
迟鸢笑着看她,“我说,该收拾了,去忙吧。”
“好勒。”发儿看向院子一角,“小姐,季月芳咱们要一起移过去吗?”
迟鸢看着被她养得极好的季月芳,“不用,就这么吧。”
发儿:“恩,那奴婢去忙了。”
迟鸢搬去小韩居的事是在三日后传到霍臻耳朵里的。
他兴奋地拍桌子,大喊一声:“好呀!哈哈哈。”
杨虎和莫齐被他吓了一哆嗦。
杨虎:“大哥,这有什么好的?”
莫齐拍他头,“笨,这样大哥就可以随便翻迟小姐的墙了。”
杨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大哥,既然迟小姐都搬出来了,那你直接上门啊。”
莫齐也跟着附和,“就是,她搬出去了,那家里就她一个人说了算。你直接上门,整天翻墙太累了。”
霍臻开始认真思考这个可行性。
“但这里是在京城,不像城外,被人看见了,她会被说闲话的。”
现在的问题是,迟鸢她不答应,他一个大男人被拒之门是无所谓,问题是那些长舌妇可不这么想,她们只会认为是迟鸢招引男人。
莫齐出主意道:“要不这样,大哥你搬到她隔壁住,和她做邻居。我打听过,她做摄政王妃时为了让陆御景少操心,替他得罪了不少人。现今她独自一人,那些家伙肯定会找机会报复她。你做她的邻居,一来可以就近照顾她,二来你们也能拉近关系,久而久之她就觉着你这人值得托付。”
杨虎大叫:“这个主意好啊,上次秋宴你不仅帮了她,还得了一句谢谢嘛,让她多谢你几次,这谢着谢着就谢进洞房了。”
霍臻眼睛一亮,一手拍着一个兄弟的肩,“哈哈哈说得对啊,有你们真是我的福气,啊哈哈哈哈。”
阿鸢,我来啦——
迟鸢做了个梦,梦到自己的新居被一头熊给撞毁了。
尤其是她新种的季月芳,被那头熊弄得乱七八糟,要死不活的。
迟鸢震怒,抬起手里的强弩对着它就射。
百发百中,把那头熊给射成了刺猬。
但是那熊生命力极旺,还反将她扑倒,然后迟鸢就醒了。
“小姐,你醒了吗?”屋外响起发儿的声音。
迟鸢:“起了,你进来吧。”
梳洗一番后迟鸢吃了早饭,便对发儿说道:“今日你让小米去找工匠将侧院修一修,冬婶儿说缺了用具,等会儿你把银子给她,让她看着采买,另外……”
一一交代完,迟鸢亲自将季月芳的种子撒在花园里然后就去补觉了。
一个时辰后被发儿唤醒。
“小姐出事了。”
迟鸢还有些迷糊,她揉了揉眼,“怎么了?”
“小米找来的工匠说不要钱,小米偏要给,结果两个人就吵起来了。”
迟鸢还没反应过来,“有这么好的事?”
发儿:“您要不过去看看?”
迟鸢穿戴好衣裳,去了侧院。
还未走近就听到小米和工匠的声音。
“我都说了,已经有人给过钱了,你怎么非要给我啊?”
“不行,我家小姐教导过,绝不能贪图便宜,天生没有白掉的馍馍。这钱,你必须收。”
“哎,你这小子怎么这么倔呢。”
迟鸢踏进院子,出声问道:“你刚才说已经有人付过你钱了,是谁啊?”
工匠摇头,“我也不认识,他也不说自己是谁。只说,要是小韩居的人来找我做工,我就去,然后他就把钱给我了。”
发儿问道:“那你可记得他长什么样?”
工匠边回忆边说道,“那人个子挺高的,人也壮实,皮肤有点黑,眼睛大,有神,不笑的时候有点儿凶……”
“好了,你别说了,我知道是谁了。”迟鸢拿过小米的银子递到工匠手里,“这钱你拿着,以后我这边还有活计都找你,但那人给你的钱,你得退了。”
工匠为了长久生意,点头应了,“行。”
工匠走后,冬婶儿回来了,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陌生男子。
冬婶儿满脸通红,两手空空地跑回来,乐道:“大小姐,东西买回来啦,您快来看看。”
迟鸢指着她身后两位年轻力壮的男子,问:“你出去一趟就白捡了两儿子回来?”
冬婶儿哈哈大笑:“大小姐就是爱开玩笑,他们是好孩子,见我一个妇人拿不动东西,就帮着我提。来来来,你们快进来见我家小姐。”
杨虎、莫齐将东西小心翼翼放到地上,随后十分礼貌地拱手行礼,“迟小姐好。”
迟鸢看着二人,脑子里忽然又想到了那张过分粗犷的脸庞。
“你们是霍将军的朋友?”
杨虎粗着嗓子道:“迟小姐看人真准,我叫杨虎,他叫莫齐,我们是大哥的小弟。”
迟鸢感谢道:“辛苦二位了,不如进来喝杯茶歇一歇?”
杨虎摆摆手,说道:“不用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了,告辞。”
第章 你为什么又爬我墙
冬婶儿笑呵呵地对迟鸢说道,“小姐,要我说这霍将军还是不错的。”
迟鸢摆摆手,“冬婶儿,看人不能看表面,去忙吧。”
冬婶儿:“诶,奴婢这就去,晚上给小姐做爱吃的。”
发儿插话道,“冬婶儿,还有我呢。”
冬婶儿:“好好好,给大家都做。”
迟鸢搬来小韩居,大家伙儿是最开心的。
迟鸢带来的这二十个仆人都是韩氏的陪嫁,他们忠于韩氏也忠于迟鸢,回到小韩居就像回到了自己家。
侧院已经修葺好了,迟鸢又安排了些其他事务给大家,便独自回了后院。
她所住的院子是韩氏生前住的。
这院子左侧的院墙又厚又高,因着隔壁一直无人居住,爬山虎都长到她这面墙来了。
迟鸢站在墙下,思考着要不要把隔壁买下,然后再把这墙推了,两间后院合成一个院儿。
忽然,墙头传来沙沙声,迟鸢凝眉往后退了一步,开始四处寻找可用的石头。
一只手拽着爬山虎,接着第二只手,然后是脑袋。
霍臻看着迟鸢准备投掷石头的架势,忙道:“别,是我。”
迟鸢举着石头,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霍臻反问:“你为什么要让工匠退我钱?”
迟鸢歪头看他,“无功不受禄,况且这点银子我还是出得起的。”
霍臻急着坐上墙头,但是他忘了上面有爬山虎,这一坐,直接给他疼得夹紧双腿,结果硌得更疼了。
“嘶……”
看霍臻难受的样子,迟鸢问道:“你怎么了?”
霍臻咬着牙道:“要死了。”
迟鸢:“嗯?”
霍臻不好意思跟她言明,直接跃下墙,脚下踩着一团软泥。
他听到迟鸢深吸了一口气,不解问她,“你怎么了?脸色那么差。”
迟鸢抑制住怒火,“这是我今天刚松的土,放了季月芳的种子……”
“妈呀!对不起。”吓得往前一跳,结果踩着石粒,脚下一滑,人就这么往后倒去,整个背都压在泥土上……
一时间,都沉默了。
“唉……”迟鸢已经没脾气了,“快起来吧。”
“抱歉。”霍臻这次十分小心,一个动作卡一下,确定没有伤到花种再进行下一步,明明眨眼就能起身,他非耽搁了会儿才站起来。
迟鸢指着方向,“门在那边。”
霍臻先说了一声‘好’,闷头闷脑地走了几步,忽然意识到什么,他又退了回来,“不对啊。”
迟鸢:“什么不对?”
霍臻拍了下自己的头,“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是从隔壁翻过来的?”
迟鸢顺着他的话问:“那请问霍将军为什么要从隔壁的墙翻过来,而不是走正门呢?”
霍臻嘿嘿笑了下,语气中带着点得意,“我把隔壁买下来了,以后咱俩做邻居。”
迟鸢沉默了。
恰好这时发儿走了进来,她本来是想问迟鸢一些事,结果见霍臻正站在那儿,惊讶地咦了声,随后招呼道:“霍将军你又翻我家小姐的墙啊。”
霍臻笑道:“是呀。”
迟鸢无语看着这两个脑袋瓜儿有点开瓢的人,问发儿:“找我什么事?”
发儿哦了声,“是夫人来了,这会儿正在中堂坐着呢。”
周氏莫名前来,也不知道她又想做什么。
迟鸢:“好,我这就过去,你送霍将军出……”
霍臻很是自觉的走到墙角下,“不用,我返回去就成。”
这次他选了没有栽种季月芳的地儿,只见他长臂一伸,双腿一蹬,人就这么跃了过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发儿哇道,“霍将军好厉害啊,他为什么不走正门呢?”
迟鸢没搭理,只想着等会儿见着周氏该如何应对。
周氏坐在主位上,一手端茶,一手将面上的茶叶轻轻吹来。
冯妈妈是周氏的陪嫁,她见迟鸢还不来,便忍不住说道:“大小姐现今搬出来,知道您来了,她也不着急着过来。”
周氏愣了她一眼,斥道:“在小韩居不要多嘴。”
冯妈妈打了下自己的嘴,“奴婢知错了。”
又过了一会儿,迟鸢来了,她先道了声歉,又说:“如今府中许多事情需要我亲自打理,让母亲久等了。”
周氏并未因着她的迟来而生气,和颜悦色道:“侯爷让我过来看看,若是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迟鸢道:“多的父亲母亲关心,不过是间小院子,鸢儿都已经安排好了。”
周氏微微点头,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交给迟鸢,“这是柳小姐寄给你的信。”
柳凌燕和迟鸢是发小,她虽是商户之女但与迟鸢关系十分融洽要好。
未出嫁时二人一起读书游玩,后来柳凌燕出嫁崇州,虽不能常见面,但时有书信来往。
迟鸢本想着当自己安定下来,再写信告诉柳凌燕自己和离搬离侯府的事,如今她倒是先寄信过来了。
迟鸢将信件拿在手里,“多谢母亲。”
周氏微笑道:“你也是我女儿,又何须多谢。”
发儿撇开脸嘟嘴,有其母必有其女,哼。
小米走了进来,“禀大小姐,外头有位自称姓胡地夫人的,说想见夫人。”
周氏疑惑:“胡夫人?她怎会知道我来这里了?”
这位胡夫人,迟鸢也是知道的,爱打牌,喜欢到处打听别人家的事儿,传话的速度堪比眨眼功夫。
迟鸢搬离侯府是静悄悄进行的,知道的人也不多,也知道的人也不是好事之人。
若是这位胡夫人得知迟鸢常居小韩居,怕是又要传遍京城贵圈了。
周氏一脸替她着想的样子说道:“我去将她打发走,你莫出来。”
迟鸢点头:“好。”
不一会儿,小米来说,周氏和胡夫人都走了,迟鸢问道:“胡夫人走之前可有说什么?”
小米:“倒没说什么,夫人直接将她拉走的。”
迟鸢眉头一皱,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结束。
正如迟鸢所想,次日便在大街小巷传出迟鸢一个弃妇被侯府赶出府邸的闲话。
发儿气得又是对着空气挥拳头又是跺脚:“这些人到底有完没完,小姐明明是和离,竟被他们传得那般不堪,太可气啦——”
她走到迟鸢身边,眼睛都要冒出火了,“小姐不能让他们这样乱嚼舌根,奴婢这就出去教训他们。”
“你怎么教训?”迟鸢问。
发儿想了想,“奴婢去打那些人的嘴巴。”
迟鸢捧起她的脸蛋,“乖,这要是把我家发儿的手打疼了怎么办?”
发儿却红了眼,“小姐,都这个时候了,您还想着奴婢的手,奴婢心疼您。”
第章 第一次
迟鸢帮发儿拭去眼泪,“你呀,打这些人没用,要打就应该找准了人打。”
发儿:“谁呀?”
迟鸢笑而不语。
小米突然气喘吁吁跑了进来,“不、不好啦大小姐,霍将军他、他……”
迟鸢不等他说完,快步来到正门外,定眼一看,她忍不住吸了口气。
只见男男女女五六个跪在台阶下。
他们都被打得脸颊红肿,眼睛乌青,嘴巴流血,犹如猪头。
迟鸢扫了眼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又转向霍臻,扶额道:“霍将军您这是做什么啊?”
霍臻指着下面的人说道:“阿鸢你放心,这些个乱嚼舌根的,我已经帮你教训了。”
地上那些人见迟鸢出来,慌忙开始磕头。
“迟小姐饶命啊,真不关我们的事啊。”
“我们也是听别人说的,不是我们传出来的……”
“这以讹传讹的事又不是从我们这儿说起的,迟小姐您不能只抓着我们几人揍啊。”
“就是、就是,我不过是喝了口茶的功夫,顺着大家的话提了一句,霍将军就摁着我打,太没天理了……”
你一言我一句,引得围观之人议论纷纷。
“哎哟,这位霍将军什么来头呀?这么为前王妃抱不平?”
“嘻嘻,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这么出头,你猜是为了什么?”
“啧啧啧,这才刚被摄政王休,就忙着勾搭下一个了?”
“不然怎么会被赶出侯府?”
“有意思了,你们说,该不会是摄政王发现了什么,才把前王妃休了的吧?”
“啊?为什么我听到的是和离呢?你们说的和我想的是一个人吗?”
众人的话陆说陆离谱,简直把迟鸢说成一个因红杏出墙被夫家修掉、被家族抛弃的、不知廉耻的弃妇。
见迟鸢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下去,霍臻沉声一喝,“都给老子闭嘴!你们……”话还未说完,迟鸢已转身进门,将大门重重关上。
霍臻知道她生气了,而且很严重。
顾不得那些嘴碎的,霍臻吩咐杨虎将跪在地上的人先关起来,然后赶紧跑回自己宅子,熟练地开始翻墙。
稳稳落地,这次一点儿都没沾到季月芳。
霍臻朝屋内看了眼,发现迟鸢并没有回来,于是他顺着道往中堂去,果然见她正在里面,发儿和小米都在。
发儿是最先发现霍臻的,惊讶道:“小姐,霍将军又翻墙进来了。”
迟鸢抄起手边的茶杯就朝霍臻扔过去。
茶杯落在霍臻脚边,碎了一地。
发儿和小米都惊呆了。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迟鸢这般,即使陆御景暗中与迟诺儿苟且,也没见迟鸢发这么大的脾气。
发儿朝霍臻投去一个‘你惨咯’的眼神,然后和小米默默同步往后退了两步,免得等会儿迟鸢打起人来,自己无辜遭殃。
霍臻怕刺激迟鸢,不敢进去,就站在外边儿对她解释:“是我的错,我只是想帮你出气,封了他们的口,让他们跟你道歉澄清。可我真没想到他们的嘴能那么碎……”
霍臻瞧了眼迟鸢的脸色,她侧过身,显然不想看到自己。
霍臻叹气,继续道:“你要骂我、打我都可以,别这样行吗?”
迟鸢还是不理他,霍臻急了,他干脆走到她跟前,把脸伸过去,“打打打,打到你出气为止。”
迟鸢冷着脸,看着男人粗糙的脸庞,上面还有些许刚长起来的胡渣,嫌弃地移开眼,“我打你做什么,你我非亲非故。”
霍臻最不爱听她说这种话,这让他觉着她在推开自己,他不喜欢这样。
“那你要怎样才消气?”
迟鸢指着大门儿的方向:“你走吧。”
发儿朝霍臻摆了摆手,让他别说话,先听迟鸢的话离开,哪知霍臻理解成了,不要跟迟鸢闹,乖乖憋着就好。
于是霍臻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不走,我人就在这儿,你想怎么对我都成,我无怨言。”
发儿第一次无语。
果然迟鸢耐性已经耗完了,她看也不看地上的霍臻,起身就走,“那你就坐在这儿吧。”
发儿跟在迟鸢身后,一句话都不敢说。
迟鸢闷在屋里,发儿就贴身伺候,她说什么,发儿就做什么,直到夜里迟鸢睡下了,发儿和小米去中堂,发现霍臻竟然还在。
霍臻单手放在膝盖上打瞌睡,听到脚步声,他猛地睁开眼。
“是小姐让你们来的吗?”
发儿摇头,“霍将军你要不还是回去吧?你这样待在我们宅院里,要是被人瞧见了,这闲话就没完没了了。”
霍臻重重叹了口气,“我是真没想到会这样,阿鸢要怎样才消气?”
发儿和小米对视一眼,小米说道:“将军,您今日是好心办了坏事。要不您先回去,兴许小姐睡一晚,气就消了。”
发儿单纯道:“本来奴婢还说去揍那些人的,小姐不让,倒是将军帮了忙,看到这些家伙被将军揍得爹娘都不认识,奴婢心里可畅快了。”
霍臻只听得见发儿的夸赞,忍不住一阵嘚瑟,“嘿,以后谁欺负你家小姐,你跟本将军说,本将军替你们出气。”
小米无奈摇头,“霍将军您真厉害,您是第一个让小姐发这么大脾气的人。”
霍臻微愣,“我?第一个?”
发儿点头,“嗯嗯,奴婢从小就待在小姐身边,这还是头一遭见她这样呢。”
霍臻表情从呆滞,然后嘴角逐渐上扬,最后大笑出声,边笑边走了。
第一次!
他是迟鸢第一个发脾气的人!
是第一!!!!
啊哈哈哈哈——
看着笑着离开的霍臻,发儿和小米一脸懵。
发儿:“霍将军怎么了?他怎么那么高兴?”
小米颇有意味地说了句:“恨嫁的男人啊……”
霍臻高高兴兴地从迟鸢前院的墙翻回了自己家。
杨虎和莫齐都在等他。
“大哥,怎么样?把迟小姐哄好了吗?”
哪知霍臻见着他们,双臂一展,将两兄弟拥住,极其兴奋地说道:“第一次!她的第一次!哈哈哈。”
杨虎被霍臻吓着了,握着他的肩膀使劲摇晃,“大哥你醒醒啊,你被迟小姐怎么了?你说话啊。”
第章 他听她的
即使被杨虎摇得头晕眼花,霍臻还是一脸幸福地傻笑:“哈哈哈,第一个也是第一次,我是第一个让迟鸢发脾气的人!”
杨虎&莫齐同时‘哇哦’,随后一左一后,肩搭着肩并排往里走,“大哥,还是你厉害,快跟我们说说迟小姐怎么跟你发脾气的?”
霍臻沾沾自喜,“她朝我扔杯子,让我滚。她的贴身丫鬟跟我说了,这是她第一次见阿鸢这样,嘿嘿。”
莫齐:“所以……你被扔了茶杯后就这么回来了?”
这话一出,三个男人同时沉默了。
良久,霍臻倒吸一口凉气,“啊,阿鸢……我错了。”
不等杨虎莫齐叫住他,霍臻快速跑到后院,翻墙、落地,动作流畅。
此时迟鸢已经睡下了,霍臻就在她屋外守着。
他刚刚高兴糊涂了,这个时候怎么能回家躺着呢,他得赔罪,好好在外待着。
杨虎莫齐爬在墙头,看着霍臻在院子里静静等候,忍不住摇头叹气。
这要是让营里的兄弟们看见了,指不定笑话他到什么时候。
这晚,迟鸢本就睡不好,翻了个身就醒了,这一醒她便听到了震天的鼾声。
迟鸢被这声音吵得烦,她静悄悄站在窗后朝外探去,只见夜色下,一个黑影背靠石桌,坐在石凳上蜷缩着。
这鼾声就是这黑影发出的。
若是以往,迟鸢早就叫来家丁将人打走,但她知道,这黑影不是别人,是霍臻。
迟鸢点亮油灯,打开房门。
身为军人的霍臻立刻惊醒,甚至眼神里带着几分警惕与凶狠,“谁?!”
迟鸢:“我。”
霍臻揉了揉眼,立马换上笑脸,“阿鸢……”
“霍将军注意你的言词。”
霍臻只好道:“迟小姐。”
迟鸢就站在门边与他保持着距离,微弱的灯光将她的五官勾勒得柔美温和。
霍臻一看到她,心就跟着软了。
“迟小姐,今日的事是我太过鲁莽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弥补,要不你说,我来做。”
霍臻在睡着前就想好了,他不擅作主张了,他听迟鸢的。
迟鸢只披着一件外衫,这会儿刚入秋,还不太冷。
霍臻怔怔地看着她,思绪开始飘远,他想要迟鸢做他的妻子,但是他又怕她生气,怕她从此再也不理他。
沉静如水的迟鸢,这让霍臻紧张害怕。
霍臻舔了舔唇,很是无措地看着迟鸢,“怎么了?”
迟鸢叹了声,“你回去吧,你的呼噜声吵到我了。”
霍臻呆滞片刻,傻愣愣地哦了声,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看着迟鸢还在立在门边,便道:“我……”
迟鸢打断他的话,“回去吧。”然后再也不看他一眼,关门、灭灯。
霍臻耷拉着肩,“唉……”
次日中午,霍臻睡到晌午才醒,等他踩着梯子爬到墙头,见屋门紧闭,看样子迟鸢不在。
恰好这时有个丫鬟进来,霍臻招呼道:“你家大小姐人呢?”
现在这府里上下都知道隔壁的霍将军爱翻墙,于是丫鬟见着他一点儿都不惊讶,甚至答道:“小姐一大早就出门了。”
“出门了?去哪里了?”
丫鬟:“不知道呢,小姐没说,我们做下人的自然也不能问。”
霍臻只能返回,换了身行头,前往深巷废屋。
这里关着昨日那几个嚼舌根的。
杨虎见他来了,便道:“大哥,莫齐用了点手段,这里面有个人招了。”
霍臻:“其余人呢?”
莫齐:“都是瞎凑热的。”
霍臻点头:“除了那人,其余都放了吧。”
莫齐:“是。”
清除闲杂人等,霍臻走进里间,一个精瘦的男人被五花大绑丢在角落里。
他今日的伤比昨日的更严重了。
看到霍臻进来,他头磕在头上求饶,“饶命、军爷饶命啊。”
霍臻抓着男人的头发,“你若是乖乖交代清楚,本将军饶你,且还赏你一笔钱,如何?”
那人本来就是赚个口舌钱,如今都被打了,若是能得到钱也算是自我补偿。
“我、我说,军爷问什么,只要我知道的我都说。”
霍臻:“很好,究竟是谁让你发的谣?”
男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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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麻烦,迟鸢戴着纬帽,和发儿来到一家药材铺。
韩氏生前置办了不少家当,大部分给了侯府,小部分则是留给了迟鸢,全当做她的私产。
“大小姐,这是上个月和这个月的账本。”
以前,迟鸢出嫁前后都不方便出门,如今她恢复独身,且搬离侯府,这对她来说太过自由方便了。
大致翻查了下,迟鸢将账本交还给掌柜,“这几日订购火枝草的数量挺多的。”
掌柜道:“回大小姐,火枝草只能从南月进购,但如今边关战事吃紧,京中又不少人需要,我们已经随行涨了不少价,依旧无法阻挡这些购买者的心。”
迟鸢蹙眉:“余下的火枝草就别卖了,将它们全部封存好,别走漏了风声。”
掌柜瞬间懂了迟鸢的意思,连连点头,“是。”
迟鸢又道:“另,将所有药材都清点一遍,仔细点。”
掌柜:“是,我明白的。”
从药材铺出来,迟鸢又依次去了客栈、茶馆、书肆,最后是首饰铺。
“小姐,你看。”
迟鸢掀开幔子一角,看见李星柔和另外两位官家小姐在里面挑物件。
“小姐咱们还要进去吗?”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迟鸢带着发儿去了对面的茶馆小坐,等李星柔几人离开了,她们再进去。
“大小姐来了。”首饰铺的老板是位风韵犹存的妇人,只一眼就认出这是迟鸢。
迟鸢问道:“刚刚是李尚书家的千金?”
老板娘道:“是,另外两位是刘家和白家的千金,今日她们得知咱们新出了款式,特意来看看。”
迟鸢:“可卖出去了?”
老板娘笑着将刚收的银子放到迟鸢面前:“喏,新鲜的。”
迟鸢点了点数量,笑道,“不错,李大小姐出手一向阔绰。”
和老板娘聊了几句,又看了账本,迟鸢便和发儿乘坐马车往回走。
“小姐,李小姐知道首饰铺是您开的吗?”
迟鸢轻点了下巴,“她知道。”
“啊?”发儿惊道:“她不是不喜欢小姐您吗?那她还来?”
迟鸢故作神秘道:“你猜。”
发儿还真就猜了起来,“李小姐真是奇怪,她一定是想用钱来羞辱您,让您知道,她钱多得您赢不了。”
迟鸢被逗笑了,路上给发儿买了好些吃的。
主仆回了宅子,小米立刻上前禀报:“小姐,胡夫人来过,被小的打发走了。”
第章 谁家的狗没拴好
迟鸢微微挑眉,等进了书房,再问小米,“她有说什么吗?”
小米道:“并没有,胡夫人神神秘秘的,连个脸都不露。看上去很害怕,一直急着要见您。小的知道您不喜她,便找了借口将她打发走了。”
迟鸢赞赏地点点头,“你做得对。去把门儿关好,不论谁敲门都别应,就算是侯府那边来人也一样。另外告诉大家,这十日都别出门了。”
小米:“是,小的这就去。”
随后迟鸢又对发儿说:“你去打听打听胡夫人家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打听探话的事儿,发儿最是熟练,她先是回屋换了衣裳,然后戴上纬帽从小门儿悄悄出去。
迟鸢坐在书房,边喝茶边看书,看得累了,就回屋躺着,直到发儿回来。
她脸蛋红扑扑的,进屋就先把迟鸢为她备好的茶水一口饮尽,随后笑道:“胡夫人家,哈哈哈……”
迟鸢为她扒拉开站在额前的头发,“不急,先缓缓再说。”
发儿又喝了一杯茶,喘了会儿气,才乐道:“也不知道哪位大能人做的,不仅挖出了胡夫人埋藏多年的丑事儿,连她儿子和父亲争抢青楼女子的事儿也爆了出来。要不了多久,他们家就要成为京中最热门的人物啦。”
迟鸢:“连巷口的乞丐都知道了?”
发儿乐得拍腿,“别说城里了,奴婢估计连城郊住户都知道了。这位胡夫人是真红人儿了。”
迟鸢捂嘴而笑:“胡夫人家的这些事是真是假?”
发儿:“是真的!起初奴婢也以为是别人谣传的,后来奴婢又去找了老河叔,您知道,他的消息比奴婢还灵通保真,他说这些出来的事儿全都是真的。”
老河叔是个老乞丐,迟鸢那会儿没少接济他。
别看他一天到晚只知道要饭,这京中好些事情,他比谁都清楚。
发儿又道:“小姐,现在大家都在说胡夫人家的事儿,都没人传咱们了,太好了。”
迟鸢只点了点头,“你也累着了,去让冬婶儿今晚给你做你爱吃的。”
发儿:“嘿嘿,那奴婢去了。”
迟鸢起身往后院去,心里头在想胡夫人的事。
她本想过两日再对付这人的,没想有人先她一步下手了。
进了后院,迟鸢停住脚步,朝墙头看去,上面的爬山虎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就连上头的砖瓦也被揭开了几块,这一定是那个男人做的。
迟鸢不再停留,抬步进屋。
一连三日,霍臻都没出现,倒是胡夫人来了两次,因着迟鸢的吩咐,无论她怎么敲门,全都装不在。
书房内,小米对迟鸢说道:“小姐这是胡夫人第三次来了。”
迟鸢悠闲地喝着新买的茶叶,“恩,不管她。”
小米又道:“小的在门后听着,胡夫人好像哭了。”
发儿很是疑惑:“小姐,这胡夫人怎么了?为什么非要见您?你和她不熟呀。”
迟鸢反问发儿:“最近关于胡夫人家的事传得如何了?”
说起这个,发儿可来劲儿了。
“又有新料了,说胡夫人的儿子不是胡大人亲生的,胡大人想要休妻,还有、还有……”
发儿对这些事儿记得尤其清楚,把这几日打听到的通通讲了出来,期间还学起了大家津津乐道的模样。
“小姐,别说胡夫人了,就连她周围的亲戚也没放过呢。只要您往某个地方一坐,耳朵里听到最多的就是他们家的事儿。”
“还有呢,说书先生都要开始讲他们家的事儿赚钱了。”
迟鸢:“挺好的。胡夫人总喜欢讲别人家的事儿,现如今也让她尝尝供人乐道的滋味。”
发儿跺脚,“奴婢明白了,说小姐坏话的,肯定是她。她这人真是恶心,咱们都跟她不熟,还要到处乱传,呸!”
小米好奇道:“那又是谁把胡夫人家的事儿抖出来的呢?”
发儿眼珠子转了转,随后看向迟鸢,“会不会是霍将军啊?之前他不是为了您,还把那些嚼舌根的人打了一顿。说起来,奴婢好些日子没见霍将军爬墙了。”
小米:“霍将军去军营了。”
迟鸢和发儿同时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小米挠了挠头,“昨日,莫副将趴在我们侧院墙头跟我说的,让我告诉小姐,结果我一忙就忘了。”
好家伙,不愧是一个军营的,都爱扒拉墙头。
又过了两日,胡夫人家的事儿不仅热度不减,还每日更新,说书先生场场爆满。
迟鸢闲散地靠在榻上,听着发儿听来的八卦。
小米在外禀报说,迟诺儿来了。
若是侯府的人来,迟鸢完全可以不理,但若是迟诺儿来……
迟鸢问小米:“你可有回应?”
小米摇头:“小的听小姐的话,当自己不在。”
迟鸢很是满意,“是了,咱们都不在。”
发儿问道:“小姐,诺儿小姐虽然讨厌,但她毕竟是摄政王妃,她突然来访,定然是有要事。若是知道咱们故意不见,会不会……?”
迟鸢戳了戳她肉嘟嘟的脸蛋儿,“怕了?”
发儿挺直腰背,“跟在小姐身边,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砍个头嘛,跟小姐一路走。”
好丫头,连这些都想好了。
迟鸢对小米道:“让大家都安安静静的,我去瞧瞧。”
小米:“要小的陪着您不?”
“不了,发儿跟着我就好。”
小米:“行,小的这就退下。”
来到大门。
迟鸢耳朵虚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先是敲门声,然后传来王府家仆的声音,“迟大小姐,王妃来看望您了,还请开门。”
发儿臭着脸做鬼脸,谁稀罕她的看望,怕不是过来瞧热闹的。
安静了一会儿,那家仆又在门外道:“王妃知道迟大小姐因着前段时间的事伤了心,特意过来看您,还请迟大小姐不要浪费王妃的心意。”
发儿:(yue,这会儿倒是想起来了,一开始怎么不出来澄清。小姐为什么和离,她最是清楚。)
再过了一会儿,家仆明显是生气了,说话语气都冷了几分,“迟大小姐好大的气性啊,既然如此,我等便回去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迟大小姐,王妃是念及您是她的姐姐才特意来的,还请迟大小姐莫要得寸进尺,伤了姐妹和气。”
发儿忍不住了,这家仆说的话真是令人火大。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哟,谁家的狗没拴好,跑这儿来撒野了。”
第章 后悔了,晚了
听到霍臻的声音,发儿双眼发亮地看向迟鸢。
小姐,是霍将军。
我听到了。
外面的家仆盛气凌人,“你是何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显然这家仆并不知道霍臻的身份。
只听霍臻哼哼两声,“老子跟狗没话可说,滚开!”
“你你你……”
“再不走,老子把你腿打断。”
“我可是摄政王……”
“哟,老子当是谁呢,怎么?后悔了?没机会了,迟大小姐喜欢的是人,不喜欢爱吃屎的狗。”
“你放肆!”
此时迟诺儿的声音传来,“福康,住口。”
霍臻转身看向马车,“呵,我还以为是陆御景本人呢,原来是新王妃啊。”
迟诺儿隔着车帘子道:“霍将军,家中奴仆不识将军,还望将军见谅。”
霍臻双手抱臂,根本不把这个迟诺儿放在眼里,“我见谅什么呢,还望王妃把家里的狗拴好,到处乱吠,可是要挨刀子的。”
那家仆得知霍臻的身份,虽怒却不敢再多话,走到马车旁低声道,“王妃,此人太过嚣张,您看……”
迟诺儿:“罢了,既然姐姐不在,咱们也别打扰了,走吧。”
家仆瞪了霍臻一眼,喊了声‘走‘迟诺儿一行便离开了。
门后的迟鸢将门打开一条缝,霍臻惊喜地同她招呼,“阿鸢,我回来了。”
这一次,霍臻没有翻墙,而是被迟鸢请进了宅子。
霍臻心中暗搓搓的高兴,跟着迟鸢去了中堂。
发儿给霍臻泡了最好的茶,“霍将军您来得真是时候,奴婢都想撕烂他的嘴了。哼,要不是我家小姐大度,哪儿还能轮到她做那正妃的位置,他们倒好,非赶着来我家小姐添堵,讨厌死了。”
霍臻拍拍胸脯:“不怕,过几天我派几个小兵过来守着,谁敢来挑事儿,打断他们的腿便是。”
发儿:“嗯嗯!”
迟鸢轻咳了声,“你们说完了吗?”
发儿吐了下舌头,“奴婢这就告退。”
看着跑开的小丫头,霍臻称赞道:“你这个丫鬟好,护主。”
还再想说什么,但见迟鸢一脸冰冷,霍臻忙住了嘴。
迟鸢轻叹,“你知道你刚才说的话会遭遇什么后果吗?”
霍臻啊了声,心中确是暗喜,迟鸢这是在担心他。
“阿鸢你放心,就算陆御景知道了,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他还得靠我替他打仗呢。”
迟鸢摇摇头,“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会让你去打必死的仗?”
她虽与陆御景在一起只有两年,这两年她也足够了解他了。
陆御景不是善茬,他不会当面生气,他会用阴暗的手段报复对方。
迟鸢不希望霍臻因为这事,招惹杀身之祸,不值当,十分的不值当。
可霍臻不这么想,他如今有能力,那就要好好护着迟鸢。
他知道迟鸢不喜惹事,但他不怕,一切他来替她担着。
霍臻咳咳两声,“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边关还得靠我家守着,人都死了,谁还来替陆御景守江山?”
迟鸢:“胡夫人的事也是你做的?”
霍臻浅浅嘚瑟了下,“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姓胡的一家自己兜不住底,找个能人一查便知。我只想让他们自己体验一次,什么是人言可畏,生不如死。”
迟鸢:“胡夫人的事,还有今日之事,我会还你人情。”
霍臻一听迟鸢这话有些不对,“你、你想做什么?”
迟鸢起身道:“霍将军你该回去了。”
霍臻却不想走,“阿鸢你生气了?”
迟鸢摇头,“霍将军虽然行事鲁莽,但我知,是为了帮我。只是想再劝劝霍将军,行事前还望三思。我不想霍将军因我的事而遭受祸事,我承受不起。”
“嗐,都说了,我……”
迟鸢不给他说完的机会,“霍将军,请。”
霍臻如今是了解了点她的脾性,“行吧,我先回去。我再说一句,你不用为我担心的,真的,我没有像你想的那般莽撞。”
迟鸢笑了笑,“发儿,送客。”
霍臻道:“不用,我翻墙回去,免得被人瞧见你是假装不在家。”
等霍臻离开,迟鸢对发儿吩咐了几句。
发儿领命出门,过了两盏茶的时间才回来。
随后迟鸢披着黑色的披风便和发儿从后门上了马车。
她们来到京城最气派的酒楼尚悦楼门外。
“你确定他在这里?”迟鸢挑开车帘子看了眼酒楼的匾额。
发儿:“恩,温小侯爷在这里宴请,除了摄政王,还有几位世家公子也在。”
迟鸢颔首:“那我们在这里等吧。”
发儿不解道:“小姐,你怎么突然想来见摄政王了?是因为诺儿小姐还是霍将军?”
迟鸢:“都有。如果我没猜错,胡夫人应是去找了周氏。”
发儿脑袋懵懵的,“可这跟您来找摄政王有什么关系?”
迟鸢:“周氏想借用胡夫人的嘴毁了我的清誉,却不想最后给自己招了个麻烦。她知道自己来找我,我是不会见她的,于是就让迟诺儿出面。”
发儿哦着点了点头,又问:“周氏干嘛要帮胡夫人?”
迟鸢:“胡夫人是因为周氏的原因才落得这样的下场。周氏也怕穷途末路的胡夫人发疯,所以才想着让迟诺儿当说客,想要我饶过胡夫人一家。”
发儿晃了晃脑袋,“奴婢好似听懂了点,不过小姐,你怎么知道是周氏唆使胡夫人传你的谣?”
迟鸢帮发儿重新栓了发绳,“周氏不需要刻意唆使,只需几句话便能让大嘴巴的胡夫人帮忙传谣。”
发儿:“喔~说白了,胡夫人习惯了干这种事儿,帮着周氏传谣,结果引火烧身,眼下她们想让小姐您把这事儿平息了,可谁知道小姐您根本就不搭理她们,所以他们急了,找来了诺儿小姐劝您高抬贵手。”
迟鸢点头,“差不多。”
主仆俩又唠了会儿,发儿悄悄扒拉在窗上,瞧见陆御景出来,道:“小姐,他们出来了。”
迟鸢对车夫吩咐道,“等会跟着摄政王的马车。”
车夫:“是,大小姐。”
陆御景今日喝了不少,这会儿正支头假寐,窗外骑马跟随的于梁道:“王爷,迟小姐的车一直跟着我们。”
陆御景睁开眼,“前方,拐角,停车。”
第章 你放过我吧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拐进人烟稀少的小街,最后停在无人居住的破院外。
陆御景先行下了车走进去,随后迟鸢拉上披风兜帽,在发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你在这里等我。”
发儿:“嗯嗯。”
迟鸢先朝守在门外的于梁点点头,随后跨进了院门。
陆御景站在中央凉亭下,夜色衬得他身影冷峻幽暗。
迟鸢做了个呼吸,保持平常心走了过去,“参见摄政王。”
陆御景看着迟鸢,“说吧,什么事?”
迟鸢也不跟他绕弯子,“王爷,我自问这两年并未做过对不起您的事,咱们如今好聚好散,我成全了您和诺儿,也请您不要再来打扰我。”
陆御景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
迟鸢凄凉地呵了声,“我从未说过迟诺儿半分不是,只想守着自己的小院过日子。您又为何毁我声誉,因为霍将军助我?就对外说我偷人被你休掉。王爷,咱俩到底谁偷人?”
陆御景右手拽紧,骨节泛白,危险地眯起眼睛,“你认为是我做的?”最近关于迟鸢的谣言,他自然也听到了,但已经与他无关,真没想到她会因这事来找自己。
迟鸢垂下眸,在夜色的掩护下颇有几分委屈,“王爷,算我求您了,给我一条活路吧。”再仰起脸,已是泪眼婆娑。
原来,她也会哭。
陆御景呼吸沉了沉,良久,“回去吧。”
“迟鸢告退。”
从院子里出来,迟鸢上了马车,等车行远了,她才长呼了口气。
发儿道:“小姐你哭了?”
迟鸢摊开披风,她开始揉着大腿内侧。
刚刚为了逼自己哭,掐大腿嫩肉,可真的痛死她了。
“小姐?”
“我没事。”
迟鸢看着窗外,不禁感叹,原来会哭真的有用。
迟诺儿等了一夜,也未等到陆御景回来。
“奇怪,不是说和温小侯爷喝酒吗?这会儿也该散席了。”
迟诺儿身边的丫鬟云春说道:“王妃,这么晚了,要不您先歇下吧?”
迟诺儿摇头,“不,我要等他。”
不知道为什么,久不见陆御景回来,她这心里头总不踏实。
云春朝外看了眼,见着有人打着灯笼走来,便道:“王妃,王爷回来了。”
迟诺儿赶紧迎了上去,也不在乎旁人眼光,抱住陆御景的腰,“你回来了。”
陆御景看着怀里的美人,低低恩了声,“回来了。”
许是自己敏感,迟诺儿总觉得陆御景有些不对劲。
“御景?”
陆御景:“夜凉了,进屋吧。”
挽着陆御景的手进了屋,云春和其他下人识趣地退了下去。
屋内就迟诺儿与陆御景两人。
以往这个时候陆御景会抱着迟诺儿厮磨几番,但这次他什么都没做。
只看着为自己宽衣解带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迟诺儿也感受到他的视线,有些不适地抬头看他,“你到底怎么了?”
陆御景问道:“你今日去小韩居了?”
迟诺儿垂下眸,长长的睫毛轻颤着,“恩,许久不见姐姐,我想她了。”
陆御景走到床前坐下,招手让迟诺儿过来。
迟诺儿自是乖巧地走过去,任由他抱着坐在大腿上。
陆御景轻抚着她的脸庞,“不是告诉过你,不是必要的事就不要出门吗?”
迟诺儿委屈道:“如今我连见她都不行了吗?”
陆御景忽然板起脸,“诺儿,你应该知道我什么意思。”
迟诺儿哪被他这般说过,瞬间红了眼眶,“对不起。”
迟诺儿生得美,一颦一笑动人心魄,这一哭,更是化了陆御景整颗心。
他轻吻着她的眼,含住她的眼泪,轻哄“别哭,你听话,既然嫁于了我,就好好打理着王府,我不想你在外受到伤害,明白吗?”
迟诺儿轻泣着,“知道了,对不起,我以后不去找姐姐了。”
“恩,乖,睡吧。”
一个翻身,陆御景抱着迟诺儿躺下,之后便没了动作。
迟诺儿眼中的期待,瞬间变成了失望。
她知道,陆御景生气了。
次日下午,周氏来了王府。
迟诺儿张口就埋怨:“娘亲,你和胡夫人的事,我不管了。”
周氏一听,皱着眉,“怎么了?”
迟诺儿不高兴道:“御景生气了,以后找迟鸢这种事儿,您别再叫我了。御景不喜欢我去找迟鸢。”
周氏道:“你又不是去找她麻烦,这有什么不喜欢的?”
迟诺儿见周氏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更气了。
“娘亲,我这王妃位置,是迟鸢不予计较让出来的,她若是不松口,我如今还在暗……总之,您和胡夫人自己去向她解释道歉吧。”
周氏却轻嗤了声,“也就是说,你昨日并未见到迟鸢了?”
迟诺儿:“她不开门,我总不能叫人把门撞开吧。”
周氏道:“可你是摄政王妃,你就算把门撞开又怎样?”
迟诺儿真是无语,“娘亲,您别再说了。”
周氏也不好把她逼急了,于是问道:“王爷怎会突然生气的?”
迟诺儿以为她是说陆御景听到关于迟鸢的谣传,“他是谁,只要一句话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消息。”
周氏摇摇头,“女儿,你没明白娘的意思。你想想,迟鸢那谣传都过了这么久了,陆御景早不生气,晚不生气,偏偏昨日你去找了迟鸢,他就生气了,这是为什么?”
迟诺儿就着她的话想了想,“御景说了,他不喜欢我去找迟鸢,所以才……”
“不对。”周氏打断道:“就算知道你去找了迟鸢,他最多就是提一下,哪会儿生气,除非……”
迟诺儿忽然紧张起来,“除非什么?”
周氏在屋内走了半圈,“除非……迟鸢去找了他。”
迟诺儿不相信地摇摇头,“娘,您可别胡说啊。御景怎么可能会见她。”
周氏哼了声:“诺儿,你还是把男人想得太简单了。他虽与迟鸢无感情,但迟鸢毕竟陪了他两年,这两年她虽无功劳也有苦劳。迟鸢找上他,他也不会不见。”
迟诺儿起身走到周氏身边,“娘亲的意思是,昨日迟鸢去找了御景告状,御景才生气的。”
周氏眼中透着一股阴狠,“我还是小看了迟鸢的胆量。”
第章 偶遇
从去见了陆御景后没几天,关于胡夫人和迟鸢的传言都消失了,仿佛是被下了禁令,谁也不再提起,就连那说书先生也改回了江湖纪事来讲。
发儿不禁感慨,摄政王还是有点用的。
迟鸢打趣道,“要不我把你送到迟诺儿身边伺候?”
本以为发儿会断然拒绝,她却在思索小会儿后,说道,“好哇,奴婢帮您监视着她,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奴婢第一时间告知您。”
迟鸢笑着敷衍,“嗯嗯,知道我家发儿最忠心了。”
发儿:“主要是奴婢可以拿两份月钱。”
迟鸢捏捏她的脸蛋,“你个财迷。”
主仆俩闹了会儿,小米兴冲冲地跑来,“大小姐,柳小姐来啦。”
“柳柳?”
迟鸢兴高采烈地奔到大门,只见柳凌燕正在指挥自家的仆人搬东西。
“柳柳!”
“阿鸢!”
姐妹相见甚欢,正要走着,突然听到身后的喊声。
“娘亲你去哪里呀?”
柳凌燕把她生的一双儿女也带来了。
“哎呀,不好意思,我忘了。”
迟鸢蹲下身,朝这对龙凤胎招手,“这就是大粒小粒吗?都长这么大了。”
柳凌燕养孩子主打一个活着就好,“是呢,本想自个儿来的,这两粒非要跟着。”
迟鸢抱了抱他们,“没关系,来了姨姨这里就可劲儿玩。”
两只小的也是许久没见迟鸢了,还有点怯生。
发儿和小米带着两只小的玩儿了会儿,很快就熟悉了,甚至开始在院子里跑起来。
迟鸢和柳凌燕则是在屋里闲聊。
“说说呗,你和陆御景是怎么回事?”
迟鸢为好姐妹倒满茶,“都离了,没什么可说的。”
柳凌燕轻哼,“你呀,就是这样,才会被他们踩到脚底。我要是你,宁愿当寡妇,也不离。”
迟鸢笑道,“恐怕我没当成寡妇,他先把我抹脖子了。”陆御景那么精明的人,她想要杀他,只有在他动情的时候,可他从未对她动过情,就连床笫之事,也不过是走个流程。
柳凌燕叹了声,“你及时抽身也好,该锁死在一块儿。今后你怎么打算?”
迟鸢:“就这么过着吧,没事就打理母亲留给我的私产。或者哪天想通了,再嫁个听话的郎君。”
柳凌燕听后点了点头,“生意上的事我可以帮衬。其实我来,还有件事,我家那口子想来京城开个酒楼,我先过来打探打探。”
“你夫君这次怎么不来?”
“婆母身体不好,他留在家中照顾。”
迟鸢见过柳凌燕的婆母,是位性格极好的人,对待儿媳就像亲女儿。
迟鸢:“严重吗?”
柳凌燕:“问题不大。”
迟鸢点点头:“那就好。你是打算住我这儿还是回自己家?”
柳凌燕出嫁后没多久,柳家迁至崇州,只在京中留了一套房产。
柳凌燕白了她一眼,“自然是跟你住一起。放心,吃穿用度花我自己的。”
迟鸢:“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柳凌燕:“我知道。好久没吃尚悦楼的酒菜了,今晚就去那里吧?”
迟鸢:“正有此意,我请你。”
柳凌燕:“我也正有此意,哈哈。”
她们之间的关系便是如此,无需拐弯抹角,有话直说。
为迎接好姐妹,迟鸢订了三楼的雅间,一开窗就能将大半个南门尽收眼底。
柳凌燕的两个孩子虽然闹腾,但还算听话,只要一喊大名,两粒小崽子立刻乖乖坐好。
吃到中间,小粒妹妹要上茅厕,迟鸢也想走动走动,便带着她下了楼。
“好了吗?”迟鸢站在外边。
小丫头不需特意照顾,自己就能穿好裤裤,不过还是有些歪了边儿,迟鸢蹲下身帮她整理好。
“谢谢姨姨。”
看着小丫头软乎乎的模样,迟鸢忍不住上手捏了捏。
恩……手感不错。
“走吧。”
牵住迟鸢的手,小粒好奇问道,“姨姨不尿尿吗?”
迟鸢耐心回道,“因为姨姨没有尿尿呀。”
“哦,那哥哥为什么不下来尿尿呢?”
“因为他也没有呢,你少喝一点水就行啦。”
小粒摇头,“奶奶说,要多喝水,哥哥就不爱喝水。”
“那哥哥是不是喜欢玩呀?”
“嗯,哥哥有时候玩得饭都不吃。”
“那你哥哥的确贪玩。”
“我不贪玩,我最乖。”
迟鸢笑了起来,“是呀、是呀,小粒妹妹最乖了。”
毕竟是不到四岁的小孩子,上三楼有些吃力,迟鸢便将她抱在怀里。
因着孩子挡住了部分视线,到了楼梯口,迟鸢并未注意到有人从旁经过。
“迟鸢?”
听到有人叫自己,迟鸢将孩子放下,熟练地招呼起来,“小侯爷,你也来吃饭呀。”
温峻是这里的常客。
温峻也是许久不见迟鸢,看着她身边的小女娃,不免好奇,“这是你的?”
迟鸢:“是我朋友的。”
温峻哦了声,他就说嘛,迟鸢怎么可能会怀孕,陆御景那人可不会留下不想要的种。
见女娃盯着自己看,温峻弯下腰,冲她眨眨眼,“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呀?”
小粒躲在迟鸢身后,歪着头道,“我叫小粒,叔叔。”
温峻眉毛一抽,虽然他也就比迟鸢大一岁,但他还是喜欢被叫哥哥。
迟鸢牵住小粒,“不打扰小侯爷了,请。”
温峻在她身后说道:“听说你最近和霍臻做邻居了?”
温峻这人也是个包打听,迟鸢也没想过瞒着,应道,“是,有问题吗?”
温峻讪笑了下,“没。”
迟鸢:“请。”
回了雅间,一进门就看到柳凌燕在训孩子。
迟鸢:“怎么了?”
柳凌燕揪着儿子的脸蛋子,道:“死小子又皮,刚把碗给打碎了,这碗可贵了。”
柳凌燕有钱,但绝不浪费。
地上果然有碎碗片,迟鸢叫来小二,吩咐他把地收拾了,然后让记账,等会儿一起结了。
“你再皮,老娘就把你丢出去。”柳凌燕怒了,大粒只能乖乖坐好,甚至还哄他娘,“娘亲不气,我知道错了,我乖乖。”
柳凌燕:“哼,东西打碎了,你才知道错了?回去再收拾你。”
小粒在旁边咯咯直笑,“哥哥笨。”
大粒冲她做鬼脸,“你才笨。”
然后两只小的互相吵了起来,柳凌燕一拍桌子,“闭嘴!”
大小粒瞬间坐好,但还是忍不住互相挤眉弄眼。
吃完饭,迟鸢等人从雅间出来,同时对面雅间的门也开了。
温峻走在最前头,见着迟鸢了,挥手招呼,“迟鸢,你也吃完啦?”
第章 熟悉的陌生人
本是隔着一段距离的,温峻的声音又大,迟鸢不想理他也得回应了,“恩。”
温峻身后,陆御景走了出来,最熟悉的两个陌生人见面,谁也不看谁。
迟鸢对柳凌燕道:“我们走吧。”
温峻看着下楼的迟鸢,他用手肘碰了碰陆御景,“你可真无情,好歹做了两年夫妻,点个头招呼下也行啊。”
陆御景冷艳睨他,对身边的十一弟宁王陆少宁道:“给我掌他嘴。”
陆少宁笑着就要去打温峻的嘴巴,被温峻躲了过去。
“哎哎哎,我错了,走着,走着。”
三人下了楼,便看到正在柜台前付钱的迟鸢,以及在她身后绕着柳凌燕转圈圈两娃娃。
“好了,别闹了,再闹我的真的要揍你们了。”
“嘿嘿,妹妹追不到我。”
小粒绕了几圈,往后仰了仰,“娘亲,我头好晕啊。”
柳凌燕正抓着大粒,另一只手还来不及,眼见着小粒就要往后倒去。
惊诧之余,幸而有人接住了小丫头。
“小心点。”温峻笑着将小粒轻轻推到柳凌燕怀里。
柳凌燕虽不喜陆御景这行人,但既然帮了忙,她还是会道谢。
小粒看着温峻,“是刚才的叔叔。”
温峻无奈,“叫哥哥。”
小粒没应,反而把自己埋进柳凌燕怀里,显然她觉着说谎话是不对的,所以选择回避。
迟鸢付完了钱,看也不看温峻几人,转身牵住小粒的手,“走吧。”
大粒兴奋劲儿还没过,拉着柳凌燕的手就往外走,“娘,我们去买小老虎嘛。”
柳凌燕朝着他脑袋就是一拍,“你的老虎已经够多了。”
迟鸢见天色还早,这会儿又正是夜市热闹的时候,便道:“好啊,我带你们去。”
看着两大两小上了马车,温峻又忍不住朝陆御景打趣,“你要是跟迟鸢有孩子,这会儿也差不多这么大了吧?”
这次陆御景抬手朝他嘴巴打了一掌,“再多嘴,我就把你舌头拔了。”
温峻痛得直呼呼,一旁看热闹的陆少宁笑话他,“你呀,活该。”
迟鸢给两孩子买了许多东西,有吃的、有玩的、还有穿的、戴的,可把两小家伙儿美冒泡了。
好不容易哄睡了孩子,柳凌燕拍了拍脸,“以后咱俩出门就不带孩子了,累死我了。”
本来就想着两姐妹聚聚,所以并未带上家仆。
柳凌燕住迟鸢那院子,二人踏进院儿,只见一个男人正站在院子中间。
柳凌燕惊呼:“他是谁?”
迟鸢倒是习以为常,“圣上亲封的陇西将军霍臻。”
柳凌燕一股江湖气地朝霍臻拱了拱手,“柳凌燕,称我柳老板就行。”
霍臻拱手回礼:“柳老板好。”
霍臻刚从军营回来,他问过发儿了,说迟鸢发小回来,二人去了外面吃饭,他便一直在此等候。
迟鸢看着是桌上的吃食,发儿说道:“奴婢听见霍将军肚子响,就拿了些昨日剩下的给将军垫垫肚子。”
柳凌燕噗了声,“剩下的?”
霍臻毫不嫌弃道:“有吃的就行。”
柳凌燕好奇地围着霍臻转圈,将他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你喜欢我家阿鸢?”
霍臻目光真诚地看向迟鸢:“是,喜欢,想现在就与她成亲。”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霍臻给柳凌燕的印象极好,她看得出这男人对迟鸢是真心的,不像那个陆御景,啧,简直没得比。
柳凌燕点点头,“那你要努力了,你应该知道我家阿鸢受过情伤,可不是你一句喜欢,就那么轻易动心的,你得付出行动。”
霍臻:“请柳老板赐教。”
嘿嘿,孺子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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