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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王爷穿越妃,祸水王爷穿越妃全文免费在线阅读_笔趣阁

itomcoil 2025-10-27 15:19 2 浏览

皇上强抢臣妻后,将我赔给权臣,偏偏我的祸水脸,让权臣钟情了(完)


1

&#;娘娘金安。&#;

老太监佝偻着腰,脸上堆着谄笑,嗓音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陛下有旨,请您即刻往大殿去。&#;

他顿了顿,眼底掠过一抹讥讽,又添上一句:

&#;裴丞相新丧发妻,陛下怜恤臣子,特将您赐作继室。&#;

我藏在面纱后的眼眸微微眯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仗势欺人的老阉货。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这出经典的&#;换妻&#;戏码,到底轮到我亲自登场了。

冷宫的夜风似利刃般刮过面颊,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子,垂首跟在他身后。

老太监斜睨过来,目光里尽是轻贱,仿佛在看一具即将被丢弃的破布偶。

而我,在面纱之下,嘴角却忍不住微微翘起。

我不是从前的段菀仪。

半个时辰前,这位冷宫小妃子已经咽了气。

而我——一个倒霉的直播主播,在三万观众面前突然心脏骤停,直接被黑白无常勾错了魂。

没错,地府公务员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当时我正在直播呢,下一秒就两眼一黑,再睁眼就成了这副模样。

三万人手忙脚乱地给我做心肺复苏、送医、火化,流程快得让我怀疑他们是不是早有预谋。

我气得扬言要告到地府中央,那两个鬼差吓得连连作揖,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帮我&#;还阳&#;。

结果呢?

审批流程两年起步,还得重塑肉身、回溯时间线。

最慢……两年!

于是,他们把我的魂魄塞进了这具刚咽气的身体里,权当是临时安置所。

作为补偿,还顺手塞给了我一本&#;世界大纲&#;。

2

简单来说,这是个男频权谋小说的世界。

争的不仅是江山,还有美人。

邪魅狂狷的皇帝殷纵强抢了清冷权臣裴鹤砚的结发妻子段菀仪。

如此明目张胆的绿帽暴击,哪怕裴鹤砚再温润如玉,也难免心生怨怼。

于是,江山和美人,让这两个男人斗了整整半生。

至于结局……那两个鬼差没告诉我。

他们说我就待两年,没必要知道太多,免得破坏天道设定的命运轨迹。

3

老太监领着我进了一座偏殿。

殿内金砖铺就,在晃动的烛光映照下,宛如一面巨大的铜镜,反射出刺目的光华;金丝楠木制成的柱子上,雕刻着活灵活现、张牙舞爪的金龙,彰显着皇家的威严与奢靡。

我忍不住偷偷倒吸了口凉气。

这就是所谓的偏殿?难怪后宫的女人们都削尖了脑袋想争宠,这排场,简直让人眼红。

我心中暗自盘算,回去之前,能不能设法顺走几块金砖或者金龙上的金箔,到时候包进福袋里抽奖,回馈给我的粉丝宝宝们,让他们也沾沾这皇家的贵气。

&#;跪!&#;

太监尖细的嗓音突然在耳边炸开,我心虚得腿一软,条件反射般地跪了下去。

该死的,这身体记忆真是要命!

&#;她就是你说的邱才人?&#;

&#;为何见了朕还戴着面纱?&#;

数十步外的龙纹软塌上,斜倚着一位身着玄色龙袍的年轻帝王,若有若无的酒气夹杂着脂粉香,扑鼻而来。

更里头的绢素屏风后,透出个女人侧躺的曼妙身形,整个场景透着奢靡与荒唐,与我们倡导的正能量格格不入。

太监赶忙取出一卷画轴,跪在帝王身前,缓缓展开。

&#;回陛下,邱才人貌丑无盐,恐污了您的眼。&#;

趁着他们专注看画,我悄悄抬眸,打量着这位活着的皇帝,满心好奇。

然而,下一刻,我的目光便与那帝王冰冷戏谑的凤眸撞个正着,我浑身一颤,下意识蜷成一团。

只听他冷声嗤笑:&#;丑是丑,倒生了一双好眼睛。要不是为了送给裴相那个为国操劳的股肱之臣,倒可以剜出来日日把玩。&#;

我吓得赶紧闭上眼,仿佛再看一眼,那剜眼的刀子就要落下。

这皇宫里的人,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变态!皇帝是大变态,其他人也都是小变态!眼睛好看就要剜下来?还日日把玩!难道他有防腐剂吗?

太监那尖细谄媚的声音再次响起,说出的话简直让人想把他那根残缺的子孙根塞回他嘴里!

&#;陛下若是喜欢这双眼睛,奴才再去帮您寻个送给裴丞相的女子。&#;

&#;不必了,后宫中怕是再难找到如此丑陋的女人了。&#;

……

啪嗒——

我吸着泛酸的鼻子,一滴泪从眼角滑落,砸在冰冷的金砖上。

我保持着匍匐的姿势,内心五味杂陈。

这身体原主才走没多久,眼泪是身体对眼前境遇的本能反应。

不过,也幸好她离开得早,要是听到自己像货物般被送来送去,只怕会更加绝望吧。

我确实不想在这吃人的皇宫和这几个天龙人周旋,不然就一把掀开面纱,亮瞎那两双狗眼。

什么貌丑无盐,后宫最丑?

让你们看看姐这俘获万千粉丝的绝色容颜!

原主天真蠢笨,又无家族撑腰,入宫后不懂打点宫廷画师。

别人送到殷纵手里的画像都是画师手动美颜过的,只有她因为没交辛苦费被恶意丑化,还滴了一滴墨在下半张脸上。

唉,昭君的悲剧难道还要重演几回?

不仅如此,因为这张被丑化的脸,后宫那些妃嫔个个将她视为假想敌,苛待、排挤、算计,把她逼到了冷宫边缘。

这不,一个半小时前就因为受不了霸凌,绝望自尽了。

&#;今日召你,是朕怜恤臣子,从今以后你就是丞相之妻,尚书之女——段菀仪。&#;

殷纵微微抬眼,目光如刀般落在我身上,语气森冷。

&#;你既出宫,便不再是朕的女人,却是我放在丞相府的耳目。&#;

&#;这后宫中的女人应当没有愚笨的,朕的意思你明白。&#;

……

我是笨蛋美女,不明白哒!

做卧底什么的,容易引火烧身,算了算了。

4

老太监攥住我的衣袖,将我拽出偏殿,干瘦的手指几乎要掐进我的皮肉。

&#;段小姐惯用安息香熏衣。&#;他齿缝里挤出细碎的音节,&#;每月十五必往护国寺进香,偏头痛发作必要饮薄荷冰露......&#;

我望着檐角摇晃的铜铃,数到第七下时他忽然压低声音:&#;切记,段氏闺名不可外传。&#;

宫女捧着霞帔款步而入,衣袂带起一阵甜香。流光溢彩的锦缎裹住身躯的刹那,我后背泛起细密的战栗——这哪里是嫁衣,分明是金丝编织的囚笼。

&#;拜金女魂觉醒&#;我心里疯狂吐槽,指尖却诚实地抚过袖口金线绣的翟纹。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由远及近。宫灯将暗紫色衣角映得忽明忽暗,那人执伞而立的剪影像柄出鞘的寒刃,冷意直透我脊梁。

&#;裴大人。&#;老太监的声音甜得发齁。

裴鹤砚连眼角都未施舍,修长手指朝我张开。暖黄灯火在他掌心跳跃,晃得我险些握不住袖中帕子。

&#;夫...人?&#;他喉结微动,这一声唤得我耳尖发烫。

天杀的!我在心里暗骂一声。这狗皇帝抢人妻子还搞什么角色扮演?裴鹤砚此刻怕不是在磨刀霍霍!

5

寒风卷着残叶掠过宫墙,其他官员家眷早躲进车驾。唯有他身形如松地立在夜色里,玄色大氅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裴夫人?&#;老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寂静。

我咬着后槽牙把脸埋进面纱。现在装晕还来得及吗?急,在线等!

&#;夜露深重。&#;裴鹤砚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寒霜的刀刃。

我哆哆嗦嗦将手放进他掌心。预想中的冰冷未至,反被滚烫温度烫得一颤。这男人手劲大得惊人,五指扣得我指节发疼。

&#;夫人怎的......&#;他顿住,拇指在我腕间摩挲。

老太监立刻接话:&#;落水起了风疹,戴面纱遮遮。&#;

马车帘子落下的瞬间,我瞥见裴鹤砚眼底闪过寒光。他攥着我手腕的力道陡然加重,骨节分明的手背青筋暴起。

6

车厢里弥漫着沉水香混着铁锈味的古怪气息。我蜷在角落数砖缝,听见对面传来衣料摩挲声——这男人正用指腹反复描摹我面纱边缘。

夜色笼罩的丞相府,依旧透着森严的威压。

府门外那棵冬日的栾树,枯枝如铁,黑沉沉的夜幕下,隐约可见几只寒鸦栖于枝头。

裴鹤砚面色如常,可扣在我腕间的手却冷硬如铁,一路拽着我从正门疾行至一间空屋。

&#;你是谁?&#;

他猛地甩开我的手,方才温雅的气度荡然无存,声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冰。

&#;我、我......&#;

我搜肠刮肚,想着该如何委婉告知——他的妻子段菀仪早已与皇帝暗通款曲,而我,不过是皇帝丢给他的&#;补偿&#;。

可话未出口,我的瞳孔骤然紧缩——

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不知何时抵在了我的咽喉!

我瞪大眼睛,视线顺着剑刃缓缓上移,对上那张俊美到令人窒息的脸,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天、天杀的......这也太帅了吧!

直到剑尖微微一沉,刺破皮肤,温热的血珠渗出,刺痛感猛地将我从呆滞中拽回。

喂!都什么时候了!别被美色迷惑啊!这疯子真敢杀人!

&#;别杀我!我说、我说!&#;我慌忙眨眼示弱,生怕他手一抖直接给我来个对穿。

&#;我是后宫里的小妃嫔,皇帝......把你妻子抢走了,现在把我赔给你当妻子。&#;

&#;......妻子?补偿?&#;

剑尖又逼近半分,冰凉的触感贴着脖颈,温热的血顺着衣领缓缓滑落。我再也忍不住,两行清泪从眼眶滚落,被面纱悄悄掩住。

脖子好疼,要是能有个帅哥哄哄我就好了——最好是被绿得冒烟、手里还握着剑的那个。

裴鹤砚的剑法精准狠辣,剑尖刺破皮肤的深度恰到好处,既让人痛不欲生,又不会伤及要害。

&#;没错......&#;我咽了口唾沫,强忍恐惧,断断续续地回忆着原主的记忆。

&#;半年前的宫宴上,你的妻子段菀仪和皇帝暗生情愫,后来每次入宫赴宴,都是去私会。&#;

&#;皇帝想要她,而皇帝......把你妻子抢走了,现在把我丢给你,算是羞辱你。&#;

准确地说,是拿我当羞辱裴鹤砚的筹码。

房间瞬间陷入死寂,静得能听见我急促的心跳声。

我鼓起勇气,再次抬头看向他的脸——那张如玉雕琢的俊颜依旧冷峻,唯有那双浅淡的眸子里翻涌着滔天怒火,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失控。

完了完了!被绿的男人大概率会黑化吧?不会真的捅死我吧?

原主这丫头倒是机灵,早早投胎去了,不然被剜眼又刺喉的,谁受得了啊!

我死死盯着他,紧张得浑身发抖,下一秒,裴鹤砚手腕微动——

面纱被剑尖挑开的瞬间,我下意识闭上了眼。

7

我缓缓吐出浊气,脊背霎时被冷汗洇湿。

&#;补偿倒也说得过去。&#;裴鹤砚忽然嗤笑一声,眼尾挑出凌厉的弧度。

雕花木门砰的一声被推开,裹着雪白貂裘的妇人踩着碎步闯进来。她指尖还捏着半块未完工的绣帕,金线流苏随着动作簌簌抖动:&#;听仆从说你们刚回府就把菀仪拖进刑房?宫里出乱子了?&#;

&#;菀仪——&#;她话音戛然而止,瞳孔在我面容上骤然紧缩。

霞帔上的翟纹在烛火中泛着冷芒,陌生的面孔却让裴夫人如遭雷击。空气瞬间凝结成霜,连铜雀灯里的火苗都蔫蔫地垂下头。

&#;欺人太甚!&#;裴夫人突然捂住心口尖叫,胭脂都遮不住她惨白的脸色,&#;段菀仪那温婉性子竟藏着这等腌臜算计!&#;

她猛地转向裴鹤砚,鎏金护甲划破凝滞的空气:&#;还有那龙椅上坐着的!竟是这般下作!连臣子的妻子都敢觊觎!&#;

&#;扶清!&#;她突然拔高嗓门,&#;去把你父亲请来!&#;

&#;不必了。&#;裴鹤砚的声音平静得像深潭死水,垂落的广袖却攥得指节泛青。

&#;什么不必!&#;裴夫人突然露出獠牙般的冷笑,&#;谁能咽下这口恶气?!&#;

我藏在袖中的手指止不住颤抖——这般惊世骇俗的秘辛,若放在后世定要霸占热搜榜首!权臣府邸的修罗场,果真比话本子还精彩几分!

&#;皇恩浩荡。&#;裴鹤砚突然开口,琥珀色的瞳孔映着跳动的烛火,&#;却之不恭。&#;

此刻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现在就撕碎我这个冒牌货,抗旨不遵与皇家正面冲突;

要么咽下这口恶气,将错就错蛰伏待机。

前者痛快却会招致灭顶之灾——裴家本就因先皇遗诏掌握三分之一朝权,树大招风。这分明是殷纵设的服从性测试!

所以无论命运线如何扭曲,裴鹤砚都只能选择后者。

&#;母亲...&#;他忽然转身,温润的嗓音裹着寒霜,&#;裴府没有宫妃,只有刚从宫中接回的丞相夫人。&#;

我紧绷的脊背陡然松懈下来,虽然不明白这家伙要玩什么把戏,但至少暂时保住小命了。

门外侍卫突然通传:&#;贵妃娘娘赏赐两位宫女给丞相夫人。&#;

&#;赏赐?&#;裴夫人突然冷笑,那笑容让我后颈发凉,&#;不过是往裴府塞眼线罢了。&#;

她突然转头瞪我,英气逼人的凤眼里还烧着怒火。我赶紧低头数地砖缝,心想这女人长得也太艳了,简直像在脂粉堆里泡大的贵公子——等等!她儿子怎么生得这般温润如玉?!

8

夜色浓稠如墨。

我被侍女搀扶着,终于挪进了段菀仪从前的院子。

浑身脱力,连指尖都泛着酸软。

脖颈的伤口已经止血,可手腕仍残留着淤青的刺痛。

方才还在一群人的爱恨纠葛里周旋,如今人散尽,四下寂静,反倒让我格外想念另一个世界的家人。

我抱着膝,蜷缩在梨花木床榻边,翻来覆去睡不着。

窗棂外,银白的月光像霜雪般倾泻而下,我盯着瞧了许久,差点脱口而出那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廊下忽有风铃声轻响。

裴鹤砚裹着一身寒气踏入室内。

我微微抬头,疑惑地看他——他怎么来了?

他迎着我的视线,嗓音温吞:&#;这是我的院子,成婚前我们便住在此处。&#;

我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想通了其中关窍。

新婚夫妻怎会分房而居?何况裴家家规严苛,素来只娶一妻,绝无通房妾室之说。

更别说段菀仪入宫前,他们夫妻本就恩爱非常。

我懒懒起身,朝床榻方向随意摆了摆手:&#;坐吧。&#;

他喉结在阴影里滚动了一下,那双浅淡的眸子却依旧平静无波。

&#;方才盛怒之下失手伤了你,还望邱姑娘莫要见怪。&#;

哟呵!这么快就打听清楚我的底细了?

我挑眉望向他。

他微微低头,暗紫色的广袖交叠举至眉间——这是在行礼致歉?

我瞪圆眼睛,又惊又疑:&#;不怪不怪,换谁被绿成这样都得炸毛。只是裴大人,我真是无辜的......等这阵风波过去,我能离开吗?&#;

大好河山还没看够呢!青春没有售价,我要闯荡天下!

裴鹤砚沉默地注视我片刻:&#;宫里派了两名宫女来我院中,自然是来监视的。&#;

言下之意——想都别想!

我蔫蔫地垂下眼:&#;哦......&#;

果然没戏。

&#;不过既然你甘愿作为补偿,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妻子。&#;他语气依旧温和,甚至称得上客气,&#;府中用度照旧,不会亏待你。&#;

&#;只是丞相府家规森严,赏罚分明,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万万不能做——你应当明白。&#;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字字句句都藏着刀锋。

为我行礼道歉是真,却不肯叫人替我处理伤口;说不会苛待也是真,却明里暗里警告我安分守己。

我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罢了,帅哥嘛,总是要端着些的。

9

自那夜起,鹤仪院就成了我的金丝笼。

两个宫女如影随形,我成了裴家最烫手的山芋。直到某日才知晓,她们根本不懂宫里那些腌臜事,不过是奉命来查我与裴鹤砚是否&#;琴瑟和鸣&#;。

裴鹤砚显然摸透了那位的心思,索性称病不出。每日在鹤仪园抚琴弄墨,夜半才回房歇息。清冽松木香里总混着苦药气息,曾经如青竹般挺拔的丞相大人,如今竟显出几分颓唐。

我托着腮帮子看窗外飘雪,心里哀嚎:爱情这玩意儿,真是要人老命啊!

没有手机没有WiFi的日子,第三天我就开始啃墙皮了。半个月过去,我连铜镜里的自己都快不认识了——不会绣花不会弹琴,连个解闷的玩意儿都没有。

第八次对着铜镜喊&#;家人们刷个火箭&#;后,那俩监视我的侍女终于确信我疯了,看我的眼神都带着怜悯。

于是......我翻墙了。

也不知这面墙外是何处,反正翻来翻去都是丞相府的地盘。总好过在院子里发霉长蘑菇!

墙不算高,可下去时踩着裙角摔了个狗啃泥。抬头就撞见一袭月白长衫,裴鹤砚斜倚着廊柱,手里把玩着玉笛,唇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夫人好身手。&#;他慢悠悠道,显然围观已久。

我连滚带爬爬起来,手忙脚乱地解释:&#;我就是待腻了!又不会绣花打发时间......绝对没想逃跑!&#;

他沉吟片刻,突然叹息:&#;是我考虑不周。段家嫡女出身书香门第,礼部尚书之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乃京中闺秀典范。&#;

我瞪大眼睛:这设定比我网上吹的人设还离谱!

&#;明日便请母亲教你规矩。&#;他作势要走。

&#;别啊裴大人!&#;我提着裙子狂追,&#;院子里待得好好的!&#;

&#;每日听您吹笛弹琴,我感觉自己都要得道成仙了!我要是头牛,早被您点化成精了!&#;

&#;裴大人,我真的天资愚钝,是个e人,学不会那些规矩的......&#;

&#;裴大人您走慢点!&#;我气喘吁吁地追,心里暗骂:有病吧,跑这么快晚上咳死你得了!

学规矩这事儿,简直比受刑还可怕。

小时候我妈为了让我端庄稳重,每天逼我练两小时坐姿。

结果上小学,老师为了整顿班风,第一件事也是练坐姿。

现在好了,我的屁股已经彻底报废。

听说古代大家闺秀要跪祠堂反省,我琢磨着——屁股可以碎,但腿必须保住!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终于等来了第二天。

裴家的嬷嬷来带我去裴母的院子。

远远望去,裴母祝铃眉目间尽是恹恹的憔悴。

她恨透了绿了自己儿子的段菀仪,更恨那个害儿子失去皇位的殷纵。

可段菀仪她够不着,殷纵她不敢惹,于是我这个&#;补偿品&#;就顺理成章成了她的出气筒。

按理说,有人讨厌我,我也该立刻讨厌回去。

但奇怪的是,我对这位夫人莫名有种敬仰之情。

我知道她闺名祝铃,曾是驰骋沙场的女将军,英姿飒爽,智勇双全。

当年裴鹤砚与殷纵争夺天下时,她本要披甲上阵,却被人在后宅毒杀。

&#;扶清让我教你规矩。&#;她端坐在主位,声音冷淡,&#;你未出阁时学过什么?&#;

我跪在蒲团上,收回飘远的思绪,老实摇头。

祝铃眉头立刻皱成了川字。

&#;琴棋书画可会?&#;

我差点脱口而出&#;钢琴五子棋&#;,幸好及时刹住车。

见我半天不答,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仿佛我是个无可救药的废物。

其实不会这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歹我现在还活着呢!

再说,在现代我可是坐拥五十万粉丝的美妆美食博主,翻唱圈小有名气!

我抿着嘴,再次摇头。

&#;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你是怎么进的宫?&#;她语气陡然严厉,&#;女子三从四德总该懂吧!&#;

&#;这个我会!!&#;我猛地抬头,眼睛发亮。

&#;三从是从政、从法、从商,四得是得权、得势、得财、得利!&#;

我得意洋洋地背出网上最新定义的三从四德,暗自庆幸自己记性不错。

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院子突然安静下来。

两个嬷嬷和侍女都瞪大了眼睛,祝铃眼中闪过一丝恍惚。

&#;你......&#;她一时语塞,随即叹了口气。

&#;我...答错了?&#;我小心翼翼地问。

祝铃沉默良久,才道:&#;倒也不算错。&#;

我松了口气,笑嘻嘻地说:&#;祝将军,寻常女子会的我确实不会,但我有别的本事。&#;

&#;哦?&#;

这声反问太妙了!妈妈我来了!!

我突然从蒲团上站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往梳妆台走。

&#;女为悦己者容,就算驰骋沙场的女将军,也会在意自己的容貌。&#;我自信满满地说,&#;我最擅长的就是帮美女们找回自信!&#;

&#;其实昨晚我就特别期待见到传说中的祝将军。&#;我凑近她,压低声音,&#;本以为会是位威风凛凛的女将军,没想到......&#;

我故意拖长音调:&#;您看起来比裴丞相还像个温柔的妹妹呢!&#;

&#;我又琢磨着,三国不是早亡了吗?怎么还能见到貂蝉再世?&#;

她红着脸刚要呵斥&#;放肆&#;,我的兔毛刷子已经&#;啪&#;地一声贴在了她脸上。

寒潮褪去后,春日的暖意终于渗进了鹤仪院。

我站在书房门口反复搓着衣角,几次抬手又放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叩了叩门扉。

&#;那个...裴大人...&#;

&#;能否...申请免了学规矩这回事?&#;

裴鹤砚从信笺中抬眼,墨色瞳孔里漾着细碎的光:&#;为何?&#;

我轻咳一声掩饰心虚。其实祝夫人被我调教得服服帖帖,每日在裴家两个院子间溜达也挺快活...只是...

&#;我怕在祝夫人那儿学久了...&#;声音越说越小,&#;您府上就要多个弟弟了...&#;

您是不知道您爹看焕然一新的祝夫人那眼神!我们那儿可是有世子之争的!您长点心吧!

生怕他真把自己憋出个好歹,我赶紧补刀:&#;您要是被老婆抛弃又被爹妈嫌弃,不得黑化成反派啊?&#;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惊得我手一抖。

&#;确有耳闻。&#;他指尖摩挲着信纸,&#;你那&#;三从四得&#;的妙论,家父也说令人耳目一新。&#;

等等!我猛地瞪大眼睛:&#;您父亲喝了绝嗣药?!&#;

淦!这什么绝世好男人!等等...我撤回申请还来得及吗?

他收笑的模样快得像幻觉,书房重归寂静。今日的裴鹤砚格外不同,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寒霜。

&#;你说过不会写字?&#;他突然转身,&#;往后每日跟着我习字吧。&#;

&#;等等我还没——&#;

&#;就这么定了。&#;

...

夜半三更,我被一阵剧烈咳嗽惊醒。

段菀仪有孕的消息突然在脑海中炸开——入宫不足两月...这账怎么算都是裴鹤砚戴了绿帽啊!

月光透过窗棂,照见床榻上弓起身子的身影。他肩胛骨在寝衣下凸起,像折断的鹤翼般脆弱。每一次呛咳都像要把心肺咳出来,听得我心脏发紧。

鬼使神差地,我端着烛台走到床前。

&#;吵到你了?&#;他瞥见烛火,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明日搬去西厢房。&#;他突然开口,&#;两个宫女我会打发走。&#;

我盯着他唇边未擦净的血迹,第一次发现风雅与脆弱竟能如此和谐地共存于一个人身上。

&#;把药喝了。&#;我推过已经凉透的药碗。

他别过脸不接,傲骨铮铮的模样让我又好气又好笑。罢了,总不能撬开嘴灌吧?

正准备离开,手腕突然被攥住。

&#;情之一字...&#;他眼尾泛红,茶色瞳孔在烛光下忽明忽暗,&#;确实该放下了...&#;

&#;陪我说说话可好?&#;

啊这...嘴上安慰两句是一回事,真要留宿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他一阵猛咳打断。那双总是含着疏离的眼睛此刻湿漉漉的,像被雨打湿的鹤羽。

&#;原来...连你也嫌弃我?&#;

他松开手,我却鬼使神差地重新坐回了床沿。

罢了,就当听个伤心故事呗。

裴鹤砚似乎真的决定放下过去。

这样才对嘛——这才是那个未来要权倾朝野的裴丞相该有的样子。

永远从容不迫,永远风度翩翩。

&#;我的咳疾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大夫说再过几日便可痊愈。&#;

我从裴母院子里出来,远远就看见裴鹤砚站在鹤仪院的凉亭前。

他朝我含笑示意,身姿挺拔如松,狭长的眼眸在阳光下像流动的春水。

&#;那真是恭喜裴大人了。&#;我走过去,笑着贺道,&#;万物更新,旧疾当愈,长乐未央。&#;

他闻言轻笑一声,忽然话锋一转:&#;今日的字帖练得如何?拿过来我看看。&#;

院里的侍女连忙小跑着取来我敷衍了事的练字成果。

我低着头,小声嘟囔:&#;裴大人,我的字恐怕......实在拿不出手。&#;

裴鹤砚抖开那几张宣纸,忽然低笑出声:&#;能让仓颉看了落泪的水平。&#;

&#;......&#;您这人怎么这么较真啊!

见我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他赶紧补救:&#;短短时日能有这般进步,已经很难得了。&#;

&#;今日我休沐,夫人可愿听我抚琴一曲?&#;

既然他都这么邀请了,我自然欣然应允。反正只要不提练字的事,让我干啥都行。

这家伙要求也太严格了,每天布置的字帖多得能堆成山,害得我晚上手腕酸得直抖。

反正再过一年多我就能回家了,还练什么字啊?

我又没打算回现代当书法家,况且现在有手机输入法,认偏旁还是没问题的。

初夏的微风穿过亭台,琴弦轻颤的刹那,檐角的铜铃也跟着叮咚作响。

第一首曲子弹得凄美哀婉,一曲终了,他眼波流转,又看了我一眼。

随即再次拨动琴弦,这次却是一首《凤求凰》。

我微微一愣,不由自主地抬眸望去。

裴鹤砚这是在......

他那天竟一连弹了四遍《凤求凰》。

见我一直缩着脖子装鹌鹑,他才终于停下,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曾说你不会琴棋书画,不通音律。&#;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勾起我的下巴,&#;可曲中之意,你当真听不懂?&#;

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浅眸,此刻竟罕见地强势。

&#;裴大人,我们相识不过三月。&#;

我心头泛起涟漪,却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反问道:&#;会不会......太快了?&#;

快得让我连段子都说不出口,整个人瞬间乖巧如鹌鹑。

况且——

你不能因为被别人抛弃,就急着找个人证明自己;

不能因为身边缺个伴,就随便找人填补空虚;

更不能因为这段日子我对你的安慰和陪伴,就贸然告白。

这些,都不是爱。

我猛地后仰,避开他的手,慌忙起身逃回西厢房。

那晚短暂的相处,已经让我们的关系变得微妙。

而这一番直白的举动,更是将暧昧推向了无法言说的境地。

我强装镇定,其实冷静想想,抛开他是否真心不谈——

我确实心动了。

裴鹤砚这样的人,本就容易让人倾心。

芝兰玉树般的容貌,进退有度的举止,清贵温和的气度。

年纪轻轻就位极人臣,这些已经足够迷人。

更别说他还藏着隐忍与韬光养晦的智慧。

最致命的是——

我从一开始就对他心生怜惜。

女人一旦对男人产生怜爱,就很难全身而退了。

好在他并不逼迫,见我退缩便适时收手,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可我能感觉到,他正在一步步靠近。

就像捕捉一只警惕的小兔子,步伐谨慎,却步步紧逼。

面对他小心翼翼的亲近,我总是莫名慌乱,却又说不清慌什么。

或许是因为那颗早已沦陷却不愿承认的心。

又或许,是即使承认了,也不敢放纵理智。

我允许自己偶尔自私,却不能太过任性。

我不能因为一时心动,就留在这个不属于我的世界。

如果放任感情,两年后离开时,我又该如何面对裴鹤砚?

难道要像段菀仪那样,再伤他一次吗?

抱歉,伤害男人这种事,我真的做不到。

盛夏傍晚,难得吹来一丝凉风。

两个小宫女端着食盘从裴母院子回来,远远看见我坐在廊下乘凉,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正要加快脚步,却在瞥见我身后那个修长身影时,齐齐垂首行礼,转身溜得比兔子还快。

我转头望去,果然对上了裴鹤砚含笑的视线。

他微微倾身,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青竹般的脊背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挺拔。

&#;鎏蕴阁新出的脂粉。&#;他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听说你最近爱研究这些。&#;

我左顾右盼,故作矜持地接过木盒。

打开一看——

贝壳大小的粉盒上镶嵌着细碎宝石,盒中脂粉如月光凝成。指尖轻触,粉末便如丝绸般滑开。最妙的是那颜色,恰似少女羞赧时的绯红,与盒上宝石交相辉映。

满意!太满意了!

古代好胭脂总爱取诗意的名字,不知这款又叫什么?

&#;叫什么?&#;我忍不住问。

他特意抬眼看我:&#;连理枝。&#;

......

我赶紧低头,拼命压下眼底雀跃。这脂粉拿也不是,还也不是,实在舍不得。

&#;不必有负担。&#;他语气轻快,&#;路过铺子顺手买的。&#;

&#;礼部尚书大寿那日,你陪我去正好能用上。&#;

礼部尚书?

&#;段菀仪的父亲。&#;他解释道,&#;她作为外嫁女需回娘家赴宴。这也是你第一次以段菀仪身份公开露面。&#;

&#;别紧张,跟在我身边就好。&#;他承诺得笃定又温柔,&#;有我在,没人敢为难你。&#;

这番话像颗定心丸,我点点头,强压雀跃绽开笑容:&#;谢谢裴大人,您真好。&#;

说完立刻后悔——这不是明晃晃在发好人卡吗?

赶紧抬头看天色:&#;天黑了,我先回房了。&#;

他眼中闪过无奈:&#;既然觉得我好,为何总躲着我?&#;

&#;没有的事!&#;我干笑两声,&#;大人日理万机,我睡得又早,总是错过......&#;

这蹩脚借口连我自己都不信。

怕越描越黑,我慌忙行礼告退。转身时,一只硕大的飞虫直扑面门!

&#;啊!&#;

鼻尖猛地撞进一个带着冷香味的怀抱。

&#;好香......&#;

大脑当机,左右半球开始激烈辩论。

完了,这香味太犯规了......

裴鹤砚顺势将我揽入怀中,单手驱赶那只扑棱着翅膀的大飞虫,唇角噙着散漫笑意。

马车在石板路上颠簸前行,晃得我昏昏欲睡。

直到车轮碾过尚书府门前的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才惊觉这场寿宴竟如此隆重。

裴鹤砚先我一步下了马车,修长的手指朝我伸来。

&#;夫人。&#;

他唤得温柔,周围赴宴的夫人小姐们早已红了眼,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我将手轻轻搭上他的掌心,顺着他的力道下车,脑海里却浮现出那夜宫门外初遇的场景——他也是这样唤我&#;夫人&#;。

可那时,他口中的&#;夫人&#;,本该是真正的段菀仪。

我还天真地以为,他定是深爱着他的妻子。

&#;今日怎么还戴着面纱?&#;他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

我懒洋洋地答:&#;想戴便戴了,戴着心里踏实。&#;

他沉默一瞬,反握住我的手紧了紧,指尖轻轻刮过我的脸颊,隔着面纱,痒得我眨了眨眼。

我没再说话,任由他这般亲昵。

正厅里,段菀仪的父亲正满脸喜色地接受宾客们的奉承。

作为皇帝身边的红人,他春风得意,可这&#;赏识&#;背后的缘由,他和妻子心知肚明。

他们的女儿并未与穷书生私奔,而是攀上了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甚至让皇帝罔顾伦理,找人替她入宫。

想到这里,我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情绪。

裴鹤砚与我踏入正厅时,段父的笑容僵了一瞬。

&#;岳父,岳母。&#;裴鹤砚微微低头,眼尾微弯,行了一礼,姿态谦逊得体。

段父支支吾吾,倒是段母眼珠一转,笑吟吟地挽住我的手腕,用力将我拽离正厅。

&#;菀仪啊,母亲许久未见你,陪我去说说话。&#;

周围宾客如云,我求助般望向裴鹤砚,可他已经背对着我,与段父交谈起来,根本没注意到这边。

段母一路将我拖进一间偏僻的屋子,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疏离道:&#;姑娘,今日人多眼杂,你先在这儿待着,用膳时我再派人来开门。&#;

说完,她猛地推了我一把,迅速关上门,落锁的声音在昏暗的室内格外刺耳。

……

我是金丝雀吗?怎么人人都想关我!

这屋子狭小昏暗,陈旧的木料散发着霉味,四下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我自我安慰道,至少清净,省得去前院看那些阿谀奉承的嘴脸。

&#;岳母大人。&#;

身后突然响起裴鹤砚的声音,冰凉的语调带着质问。

&#;不是说体己话吗?怎么单独将阿薏关在屋里?莫非她犯了什么错,惹得岳母不快?&#;

阿薏,阿仪——若不细听,当真难以分辨。

&#;犯错&#;二字,更是意味深长。

门锁咔哒一声响,昏暗的室内骤然被照亮。

裴鹤砚站在光里,眉目间寒意未散。

他刚刚……生气了?

我呼吸一滞,鬼使神差地扑进他怀里。

其实我还是怕的。

小时候看了太多僵尸片,密闭的屋子、昏暗的光线、静谧的氛围,再加上几件古旧的家具——实在太像了。

段母脸色铁青,尖声道:&#;成何体统!&#;

宴会正酣时,太监尖细的嗓音突然划破喧嚣。

皇帝要驾临的消息早有传谕,宾客们早已备好跪迎的架势。

我尚未养成古人动辄跪拜的习惯,反应慢了半拍。裴鹤砚在宽袖掩映下悄然扣住我的手,带着我一同俯身行礼。

青石砖地上,我忍不住偷瞄他的神情。四目相对的瞬间,那双凤眼里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完成一场例行公事。

殷纵携着段菀仪款步而来。新晋宠妃身着繁复宫装,牡丹步摇下依旧戴着那层面纱,只露出一双含情目。她的目光先是掠过我与裴鹤砚同坐的身影,继而凝结成复杂的情绪。

皇帝驾到,席间气氛顿时微妙起来。连乐师的演奏和舞姬的舞步都拘谨了几分。

&#;听闻裴相夫人未出阁时,是京城闻名的才女。&#;殷纵笑意吟吟地朝段尚书道,&#;段爱卿教女有方啊。&#;

满座朝臣心知肚明,这哪是夸赞,分明是冲着裴鹤砚来的。

&#;不知今日段小姐准备了什么寿礼?&#;

这话听着像在夸段菀仪,实则暗指——真正的段菀仪不就是你身边的宠妃吗?

段尚书慌忙起身:&#;犬女一向孝顺,准备的礼物令老夫倍感欣慰。&#;

好个滴水不漏的应对。可这场景落在旁人眼里,倒像是裴鹤砚与段尚书联手在维护某个&#;段菀仪&#;。

只是这&#;段菀仪&#;此刻正坐在对面——新晋宠妃菀妃。

她看着自己的父亲与前未婚夫当众维护另一个&#;自己&#;,眼中闪过受伤、难堪,最后化作灼人的恨意,直直刺向我。

&#;......&#;

我无辜摊手:恨我作甚?这可是你自己选的剧本。

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总不会是吃胖的吧?

首位上的年轻帝王忽然低笑出声:&#;裴相对这位夫人倒是上心。&#;话锋一转,&#;不知京中才女段小姐,文采可还依旧?可敢与朕的爱妃比试一番?&#;

&#;不如效仿前朝雅事,来场飞花令助兴?&#;

皇帝金口一开,谁敢不从?

这两个男人一唱一和,分明是要借原主出身寒微的短板,再次折辱裴鹤砚。

就因为裴鹤砚那句&#;夫妻一体&#;?

面纱下的我几乎气笑。

缠缠绵绵到如此地步,殷纵怎么不直接把裴鹤砚纳入后宫?

正好让我嗑个CP,剧名我都想好了——《裴你纵马》。

&#;尚书寿宴,当以飞花行令助兴。&#;

&#;对不出的,朕也不苛责,罚酒一杯便是。&#;

皇帝话音刚落,在场女眷们原本跃跃欲试的神色顿时僵住。

女子本就容易醉,若是当众失态......

裴鹤砚凑近我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莫慌,答不上来便不答,我替你喝。&#;

这场寿宴宾客如云,除了王公贵族、朝中同僚,还有不少沾亲带故的平民。飞花令自然不能人人参与,唯有皇帝钦点的几位才能入席。

正因如此,场上众人愈发紧张,生怕接不上诗句或是文采欠佳。

众人咬文嚼字,极尽华美之词。几轮下来,裴鹤砚已经替我喝了三杯。他肤色冷白,此刻耳后已染上薄红。

我暗自观察众人神色——尚书夫妇正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我,似乎在埋怨我丢了段菀仪的脸。

而坐在首位的菀妃虽文采斐然,不愧京城才女之名,却始终压抑着一股酸意,嫉妒裴鹤砚一次次为我挡酒。

飞花令越到后面越难,已有不少人自罚认输。但我不能认怂——毕竟这是皇帝钦点的。

裴鹤砚熟练地斟满酒杯,举杯向众人示意,正要一饮而尽。

&#;......别喝。&#;我抬手拦住他。

见他眼中闪过疑惑与担忧,我暗自腹诽。

真当我是目不识丁的文盲?好歹我也受过九年义务教育,高考文科状元,高材生。殷纵又没要求原创!几首关于酒的诗我还是背得出的。

刚才不答,不过是想维持原主&#;才疏学浅&#;的人设。如今看他一杯接一杯替我喝,段菀仪又咄咄逼人......

装个逼而已,何必有心理负担?

姐最擅长装逼了。

我压低声音:&#;我突然想起一句诗。&#;

在众人注视下,我轻咳一声,首次开口: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好!&#;皇帝拍案叫绝。

&#;此句深得朕心。&#;

&#;裴相夫人果然深藏不露!&#;

场上能继续的人已寥寥无几。我话音刚落,段菀仪略一沉吟便接上。

我随即对答:&#;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菀妃明显慌乱起来,眼珠乱转,结结巴巴地对出一句带酒的诗。

&#;臣妾对不出了,娘娘才思敏捷。&#;我顺势认输,给足了对方面子——毕竟这种场合,赢家只能是皇帝的菀妃。

自罚一杯后,我与裴鹤砚四目相对。他茶色的眼眸在烛光下泛着微光。

&#;怎么了?&#;我忐忑地低声问,&#;我是不是不该出风头?&#;

他垂下长睫,嘴角微扬:&#;非也。&#;

&#;这两句诗太过惊艳,只是没想到我的夫人竟如此深藏不露,如同待人发掘的珍宝。&#;

我干笑两声:&#;都是背的。&#;

能不惊艳吗?这都是教科书级别的名句。

寿宴过半,侍女们开始添酒换菜。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侍女鬼鬼祟祟地朝我们这桌靠近。不等我反应,她突然出手,眼疾手快地扯下我的面纱。

&#;夫人恕罪,奴婢手笨......&#;她猛地抬头,惊呼出声。

&#;夫人,您的脸——&#;

四周瞬间响起一片抽气声。

我的脸怎么了?

我茫然地环顾四周,不明白为何所有人都用见了鬼的眼神盯着我。直到裴鹤砚迅速拾起面纱为我重新系上,那些异样的目光才稍稍收敛。

&#;段大人倒是会为女儿铺路。&#;殷纵的声音带着讥诮,&#;生就一副丑陋容貌,只能在才名上做文章了。&#;

......

&#;如此俊朗的裴相,竟甘愿守着这满脸斑驳的女子?&#;

&#;裴家可是有只娶一妻的家规,真是委屈了裴相。不知当初是如何看上这等货色的,怕不是被段家算计了。&#;

&#;我是不是想太多了?每日同房,裴相怕是得吹了灯才敢上床吧?&#;

&#;可不是嘛!成婚两年,段菀仪连个喜讯都没有,啧啧......&#;

散席时,这些窃窃私语如影随形。裴鹤砚却恍若未闻,牵着我走向马车。

&#;莫要在意这些闲言碎语。&#;他温声安抚,&#;我已经命府医候着,到家便为你诊治。许是过敏,或是沾了脏东西,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我神情恍惚,脑中不断思索着变故的缘由,只能木然点头。

其实我并不太在意这张脸——这副身体若没有我的灵魂,怕早已是一具枯骨。只是心中莫名不安,总觉得遗漏了什么关键。

正要登车时,段菀仪的宫女匆匆赶来。

&#;尚书夫人请您过去一叙。&#;

&#;不见。&#;裴鹤砚眸光骤冷,吓得那宫女瑟缩了一下。

&#;......我想去。&#;我扯住他的衣袖,从他身后探出头来。

我必须弄清楚自己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是那杯酒?还是尚书夫人推我进去的那间屋子燃了什么奇怪的香?

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两年光景,我本抱着&#;蝉生颂夏,不问花事&#;的心态,只想做个逍遥过客。可今日这莫名其妙出现的黑斑,实在蹊跷。

我猜测过尚书夫妇——但他们没理由毁自己女儿的名声;也怀疑过殷纵——可他向来行事有度,这般明目张胆地羞辱裴鹤砚,反而容易暴露我的身份。

难道是裴鹤砚碰我脸时沾上了脏东西?也不对,他素来爱洁,当时手上干干净净。

一种奇怪的直觉驱使着我追查真相。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正藏在这诡异事件的背后。

&#;我不放心,陪你同去。&#;裴鹤砚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身旁的宫女急忙提醒:&#;裴大人,后宅不便男子进入。&#;

我眨了眨眼睛,故意用轻快的语气逗他:&#;没事儿,烂命一条,干就完了!&#;

莲香袅袅,蝉鸣碎玉。

碧水亭影被拉得细长,宫女领我到湖心亭时,段菀仪正独自品茗。

&#;娘娘,人带来了。&#;

她早已摘下面纱,眉如远山含黛,唇若榴花初绽,当真是位绝色佳人。

她漫不经心地扫我一眼,抬手示意身旁的宫女。

严格来说,这已不算宫女——当年段菀仪入宫赴宴,便带着这位贴身侍女,如今自然也成了她的宫中人。

那侍女得令便气势汹汹地冲上来,&#;啪&#;地甩了我一记耳光。

左脸火辣辣地疼,我却瞬间反应过来,猛地反手给了段菀仪一巴掌。

她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我又顺势给了那侍女一巴掌——总不能厚此薄彼。

段菀仪捂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笑得凄厉:&#;你就不怕我让陛下诛你九族?&#;

&#;怕啊。&#;我轻笑,&#;可你猜,诛的是你段家的九族,还是我段家的九族?别忘了,我现在顶着的可是谁的身份?&#;

&#;你好大的胆子。&#;

&#;呵,许是见惯了更大的世面。&#;

这话暗指换妻一事,本想套出关于黑斑的线索,没想到只是她单纯的气急败坏。

她气我当众出丑,却对殷纵的嘲讽、拿她当棋子的事毫不在意——真是双标得厉害!

就欺负我无权无势是吧?

真想找根棍子,把这些贱人串成糖葫芦。

不过看她们这般看重名声,倒让我更加确信——下毒的绝不是尚书府的人。

&#;你对扶清的感情,恐怕不单纯吧?&#;她突然收敛笑意问道。

&#;阿砚的表字,连亲近之人都少有知晓。&#;

&#;他不会爱你。&#;她一字一顿,&#;他现在对你的温柔全是演戏,不过是为了让陛下打消疑心,让我在宫中过得安稳些。&#;

&#;你信不信,就算我伤他、弃他,做个世人眼中的荡妇,他依旧会爱我、珍视我?&#;

&#;只要我说后悔,他就能毫无芥蒂地重新接纳我......&#;

我望着她翕动的红唇,恍惚间竟觉得她说得没错。

&#;...我信。&#;

故事本就该如此发展。裴鹤砚被抛弃后消沉颓废,却从未放弃夺回她的念头。

此刻心中五味杂陈,想要探寻的真相近在咫尺,只需再加一把火就能推断出真凶。可我却异常平静,只有挥之不去的厌倦。

转身欲走时,一股大力将我推入湖中。

又是这招。

夏季湖水尚不算刺骨,我水性尚可,索性任由自己沉入水中。

那日他送的脂粉很美,我用了几日,镜中人明艳动人。

可今日尚书府门前,他轻抚我面纱时,那脂粉就成了穿肠毒药。

我勾起唇角,笑得恣意。

这样也好,总好过玩弄他感情后良心不安。

这般互相利用的关系,反倒让我能毫无负担地抽身而退。

我沉入湖底后,立即朝对岸游去。

那个推我的小宫女,不过是想看我在水面上挣扎的狼狈模样,好报复我之前扇她主仆耳光的事。

可事情的发展出乎她的意料,此刻她正慌慌张张地叫家丁来救人。

段菀仪吓得脸色惨白——她不能让我死,至少不能让殷纵知道是我死了。

否则殷纵会怎么想?

他夺来的美人,竟然还对旧情人念念不忘?所以对旧人身边的人痛下杀手?

对岸林木茂密,我躲在树丛后,冷眼看着湖心亭乱成一团。

等身体恢复些力气,我立刻猫着腰,从侧门溜出了尚书府。

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身上的衣服已经半干。戴上面纱后,混在人群里毫不突兀。

午后集市热闹非凡,叫卖声此起彼伏。豆蔻年华的少女们手挽手逛街,嘟囔着&#;晒死了&#;;粗布衣衫的父亲抱着买了拨浪鼓的孩童从我身边经过。

我像个失了魂的躯壳,穿梭在人群中。

再次抬头时,蓝底金字的&#;鎏蕴阁&#;牌匾映入眼帘。

&#;小姐想看点什么?&#;店小二热情招呼。

我怔了怔才开口:&#;那款叫&#;连理枝&#;的脂粉......还有吗?&#;

小二一脸疑惑:&#;连理枝?我们店没有这款脂粉。不过店里胭脂口脂齐全,您可以随便挑选。&#;

店内摆满木柜,各种脂粉供人试用。我一个一个仔细查看,只为验证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测。

珠帘隔开的雅间里,几个贵女正在议论纷纷。

&#;你们知道今日京里最热闹的事吗?&#;
&#;当然!我叔父参加段大人寿宴回来,说那位出嫁的段小姐丑得吓人,下半张脸全是黑斑!&#;

&#;怪不得她未出阁时总推脱邀约,原来是没脸见人!&#;

娇笑声中,突然有人讥讽道:&#;你们还好意思笑?段小姐现在这样,不照样嫁给了裴丞相?你们的夫君有他俊朗温和、位高权重吗?&#;

&#;而且她独占如此优秀的夫君,你们那些嫁了浊骨凡胎、满脑肥肠还三妻四妾的,有什么资格笑话她?&#;

&#;今日我父亲也去了寿宴,说她即兴作诗洒脱不凡,自有过人之处!怎么就配不上那个阴险狡诈的裴相了?&#;

原本热闹的雅间突然安静下来。

有人小声嘟囔:&#;段菀仪命真好......&#;

&#;我愿茹素十年,换这样一位夫君!&#;

......

既然店里没有&#;连理枝&#;,那一定是裴鹤砚随口取的名字。

我仔细回忆着脂粉的颜色,在角落夹缝里找到了它。

&#;姑娘,这款脂粉慎用。&#;

珠帘突然掀开,正是刚才那个讥讽的声音。那女子认真道:&#;这脂粉出过问题,虽美但含霜月昙,若沾上朱砂粉尘就会......&#;

她突然顿住,上下打量我:&#;你该不会已经......&#;

我放下脂粉,向这位好心提醒的姑娘行礼致谢。

不用试了,真相已经昭然若揭。

她爽朗一笑:&#;不用谢!你哪家千金?我叫祁欢,威武侯府次女,改日约着玩呀!&#;

&#;我叫......邱薏,普通人家,不是什么千金小姐。&#;

暮色四合时,我终于走到了丞相府门前。

这座宅院我绕了一圈又一圈。明明知道它不是归宿,可天地之大,竟再无容身之处。

初来时还做着云游四海的梦,如今才知——南有洪灾,北有蛮夷,西有匈奴。我这般只会说几句俏皮话的弱女子,莫说盘缠,怕是连路费都凑不齐,出门便是案板上的鱼肉。

丞相府前的栾树落英缤纷。一阵马蹄疾驰而过,惊起满地飞花。

&#;裴大人。&#;

清凌凌的呼唤让疾驰的马匹猛然收蹄。裴鹤砚甚至来不及停稳,便翻身滚落马下。

他浑身湿透,定是听闻消息便去湖里寻我。京中并未传开丞相夫人溺水的消息,想必他为段菀仪隐瞒了此事。

眼睑充血,皮肤被冷水泡得发白。他大步走来,攥着我的手腕上下打量。

&#;你——&#;

&#;菀妃娘娘想看我溺水挣扎的狼狈模样。&#;我抢先开口,&#;可惜我会凫水,既怕不能让她尽兴,又担心被捞上来后继续受欺,索性潜入水底逃脱了。&#;

恶人先告状是我的拿手好戏。

裴鹤砚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她确实...骄纵。&#;

只是骄纵吗?

曾经我以为自己洞若观火。这个来自千年后的灵魂,自诩能俯瞰他们的一生。可今日行走在长街之上,我突然明白——每个人都是鲜活的。

裴鹤砚更是如此。他复杂得难以捉摸,既会处心积虑给我下药,又会为我亲自下湖。若那些算计都是真的,为何那瞬间的心动与紧张也如此真实?

我终究看不透他的目的。

可我需要看透吗?

不必了。

我不过陪他半程。此后山高水长,终成陌路。这样想着,反倒卸下了负累。或许是我把爱看得太重,其实这算计里掺杂的真心,不过让我自己快活便好。

伸手揭下面纱,脸上的黑斑不知何时已经褪去。我闷声道:&#;夫妻本是一体,今日连累你了。许是我不小心蹭上了脏东西,从湖里上来便消了。&#;

这不是解释,而是宣示一体。往日我避之不及的暧昧说辞,今日竟说得这般自然。

裴鹤砚眸光微动,像是要看透我的心思。

&#;菀妃生气,一则因我坏了她的名头,二则怕我与你假戏真做。&#;我轻笑,&#;既已受了罚,总该讨些甜头。&#;

仰起脸,我在他近在咫尺的唇上印下一吻。青涩而仓促。

&#;这就是答案。&#;

&#;裴大人,可还满意?&#;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半晌,才从喉间挤出一个低沉的&#;嗯&#;。

夜风拂过,栾花如小灯笼般四处滚落,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谁在为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轻声叹息。

即使确定了关系,裴鹤砚待我依旧如初,甚至......开始学我从前那样躲着我。

他慌乱窘迫的模样,简直让我想揪着他的衣领大笑一场。

这般纯情又俊美的男子,要是到了我原来的世界,怕不是要把人的心都骗走。

从前他利用我时,能若即若离地说些暧昧不清的话。可他骨子里终究是内敛含蓄的,注定一辈子恪守礼法,言行举止皆是世家子弟的清贵风范。

我坏心眼地想,段菀仪会不会就是嫌他太无趣,才投向了殷纵的怀抱。

但我不是这个时代循规蹈矩的女子。在离开前,我要让裴鹤砚明白——有些心动,只有我能给他。

往后余生,无论他位极人臣还是落魄潦倒,都不会再遇见我这样的人。

这次换我主动靠近他,既不会惹人厌烦,又能让他时刻记挂。

从前他以教我书法为由制造独处机会,如今我便推说后宅无聊,请他为我抚琴。我总爱在琴声中哼唱些这个时代没有的曲调,看着他茫然又新奇的模样。

我的歌声算得上天赋异禀。大学时赶上互联网兴起,靠着翻唱古风歌曲成了小有名气的网红。

我尤其擅长唱那些缠绵悱恻的情歌,每每唱到暧昧歌词时,就故意朝他抛去一个眼神。

他总是慌乱移开视线,让我恨不得把媚眼贴在他脸上。

不过泛红的耳尖倒是个不错的安慰奖。

裴鹤砚分明就很享受。

我央他执笔为我作画,又请画师用炭笔描摹他的模样回赠。

他只抽空画了一幅,我却偷偷画了数十张素描——他负手而立的温润模样,伏案疾书的专注神态,情动时的半阖凤眼......

数量悬殊?不,纯粹是我痴汉上头。

其中一张小像被我悄悄夹进他常用的册页里。

古人讲究发乎情止乎礼,我却不管这些。眼前是我心悦的男子,他的气息令我沉醉,想亲就亲,想抱就抱,土味情话张口就来。

他并非真的抗拒。

起初裴鹤砚还会红着脸说我像狐妖上身,后来竟也渐渐习惯,甚至......食髓知味。到最后反倒是我嫌他黏人。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寒冬将至,他被殷纵派去镇压流民。

南方夏季洪灾,黄河沿岸房屋田地尽数毁坏。朝廷发放的赈灾粮款被层层盘剥,灾民们连口粮都保不住。

寒冬腊月,熬过夏秋的灾民再也撑不住,纷纷北上抢掠。

按理说镇压流民该派武将,让裴鹤砚这个文官去,明摆着是圣上盼着他死在暴民手里。

但他似乎早有预料。

先帝子嗣单薄,几位皇子都是酒囊饭袋,唯有殷纵还算出众。等他顺利登基后,发现朝中大权竟有三分之一掌握在新晋丞相手中。

权力失衡自然寝食难安。这些年两人明争暗斗,只是君臣有别,殷纵明里刁难,裴鹤砚暗中周旋。

但裴鹤砚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人。他温和外表下藏着一颗凉薄心肠。

此次南下,就是他谋反的第一步。

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裴鹤砚从身后将我拥入怀中。

&#;冷。&#;我挣扎着推开他。

他却不依不饶地贴上来,叹息着将我搂得更紧:&#;抱一会儿就不冷了。&#;

&#;悠悠,明日我就要启程了。&#;他声音温柔,&#;少则十天,多则半月才能回来。不过除夕我尽量赶回。&#;

&#;这会是我们过的第一个年。&#;

悠悠是我的小名。段菀仪曾炫耀说裴鹤砚的表字只有亲近之人才知晓,可早在避嫌期间,他就把这个名字告诉了我,还让我这么称呼他。

只是&#;扶清&#;二字总容易被听成&#;父亲&#;,我不想占他便宜。这儿的习惯是在名字前加&#;阿&#;字——阿砚、阿欢、阿铃......

为了不让他叫我&#;阿姨&#;,我告诉了他我的小名。

这是我父亲希望我一生悠然自在。

而我,正践行着他的期许。

&#;好。&#;他低笑,&#;若我平安归来,正好去祝将军府上吃涮兔肉。你准备好的惊喜,我可等着呢。&#;

&#;现在不能说。&#;我狡黠地眨眼,&#;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回来。那些难民也是走投无路才......坏的是那些贪官!&#;

裴鹤砚转身将我搂住,从袖中取出枚玉佩:&#;这是信物,带上它,三名暗卫会贴身保护你。&#;

&#;父亲那边有母亲照拂,但你......&#;他顿了顿,&#;听闻你近日总出门,虽不阻拦,但记得戴好面纱。&#;

我接过玉佩,突然拽住他衣袖:&#;等等,该我说了。&#;

他轻笑:&#;悠悠,我才说了两句......咳,你说。&#;

&#;祝将军说你的咳疾是北疆寒气入体留下的病根。&#;我认真道,&#;稍有刺激就会复发。南下风餐露宿,你定要保重。&#;

我从妆奁取出个锦盒:&#;这是枇杷秋梨膏,我亲手熬的,不苦。&#;

又捧出个平安符:&#;听闻丈夫远行,妻子要去寺庙求符。我本不信这些......&#;

&#;给你的。&#;我把符塞进他手里,&#;我留着无用。&#;

裴鹤砚挑眉接过,指尖抚过&#;平安&#;二字,唇角微扬:&#;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平安符。&#;

他语气缱绻,我别过脸:&#;好好收着吧,裴大人。&#;

他低应一声,将符箓攥在手心。

下一秒,眼前突然一暗——他的唇已覆了上来。

裴鹤砚离去后,我愈发深居简出。

整日里只带着蜜雪和奈雪,在闺房中埋首创作。

记得初来乍到被禁足时,我曾向她们讨要话本解闷。

谁知她们搜罗来的尽是些老套故事——不是才子佳人私奔,就是志怪传奇,更有不少佛经禅道之类。

翻开第一页时,我几乎以为自己穿越错了时空,这分明是高三备考文科的节奏。

看得腻了,索性自己编故事讲给她们听。

后来发展成我口述,她们执笔记录。

成书后以&#;宇宙待机&#;为笔名,在天桥底下兜售给说书人。

起初无人敢接——内容太过离经叛道。

直到遇见那位头戴幂篱的说书娘子。

她擅长口技,能惟妙惟肖地模仿各色人声。

可惜女子气息终究不如男子雄浑,在说江湖恩怨时总逊色于男说书人。

我的第一部作品《天降福宝!八个哥哥为我争风吃醋》让她一炮而红。

京城说书界为之震动。

同行纷纷打探这是哪家书会的新作,想谈合作。

说书娘子拿不定主意,便来询问送稿的奈雪。

其实我早有准备——

古代说书人的收入主要来自两方面:

一是茶馆酒肆的抽成;

二是听众的打赏。

那说书娘子此前籍籍无名,根本没有茶馆邀请。

我干脆给她租了间听书楼——

一楼免费开放,吸引人流;

二楼设雅间,收取文铜板的门票。

要知道寻常茶馆听书不过十文钱,包月才三百文。

文的门票看似贵了,但能听完整故事,还送两本话本,实在划算。

更妙的是——

我事先调查过市场,这个价位刚好卡在听众心理承受上限。

半年时间,说书娘子、听书楼和&#;宇宙待机&#;的名声在京城迅速蹿红。

外地进京的商旅,除了听书还要抢购话本带回去。

只是近来与裴鹤砚厮混,创作量大不如前。

闲暇时还会陪祝将军搓几圈麻将;

或是应祁欢之邀逛逛酒楼脂粉铺......

我渐渐觉得自己快要融入这个世界了。

但铜壶滴漏,日夜不休。

转眼已是两年光景。

每当夜深人静,总有个声音提醒我——

切莫沉溺太深。

已近隆冬,离新春佳节还剩两日,裴鹤砚那边没听到什么消息,应当是赶不回来了。

祁欢约我去酒楼吃冬日特有的铜锅涮鹿肉,我提前在丞相府外的小巷等她。

“邱姐姐!”刻着威武侯府标志的马车轱辘辘地在青石板上响起。

“太冷了,快上来!”祁欢伸出一只手将我一把扯了上去,时至今日,我还是适应不了这个长着一张娃娃脸、暴脾气却力大无穷的怪力少女。

每次和她上街,我都像是被她扯着的快要散架的木偶。

“邱姐姐,你若是愿意告诉我你家在哪儿便好了,下次我直接停你府前等你,这么冷的天在外面等着我,冻死了。”

告诉你我住丞相府才完蛋了。

“没事。”我正了正她因为颠簸而歪斜的发簪,“我家小门小户,马车不好通行。”

祁欢沮丧地撅了撅嘴,白嫩的脸颊从侧面看鼓成一个小弧度,“好吧,其实今日我哥哥本来也要跟过来的。”

“说是要感谢你上次给他出的点子,他营中的不少士兵操练时都不再受冻了,冻疮药都省下一木箱。”

“好在半路母亲抓他去和谁家千金相亲,不然我们就没这么自在了!”祁欢自顾自地感叹。

认识祁溯是在他接祁欢回府的路上,他顺带捎了我一程。此后时常看见他亲自驾着马车,接送我和祁欢四处闲逛。

前阵子,祁欢说了句今年寒冬难熬,朝堂给军营发的辎重有限,将士冻得日常操练都无法进行,把她哥折磨了好几日,头发都快想秃了。我再次唾骂了一句比资本家黑心的狗皇帝,又想着都是守家卫国的战士,便将制作暖宝宝的两种方法告知,让她去试一下。

“不过邱姐姐,你怎么会这么多?”

在抖音大学学到的知识。

我眼神闪了闪,还在找一个善意的谎言,掀开一寸的车帘外闪过一个缩在墙角的乞儿。

“祁欢,外面有个孩子冻晕过去了!”我赶紧招呼马夫停车,下了马车小跑到落满积雪的断壁残垣,这次看得更清楚!看上去不足五岁的男童倚着墙,已经没了知觉,不蔽体的破烂衣物下皮肤冻得发黑发紫!

可怜到让人看一眼便觉得于心不忍。

“祁欢,我们赶紧带他去找医馆吧!”我将披风给他盖住,回头问向祁欢。

毕竟马车是她家的,今日也是赴她的约。

“好,邱姐姐,我来抱她上车。”

祁欢将小孩抱向一旁马车时,转角巷子里一瘸一拐跑来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穿得乱,像是捡了衣服一层层往身上套,但至少能避寒。

他还未走到跟前便大声喊叫:“拐子,抓拐子!”

他跛着脚想要来扯我的衣服,被马夫挡了一下。

“这是你的孩子?”祁欢问他。

不是!

如果是他的孩子,怎么会让他穿这么少的衣物,怎么会让他倒在雪地里不管不顾,怎么会在此刻露出兴奋的神情!

马夫将大喊大叫的男人拦下,我们却还是没能到医馆,祁欢犹豫地开口:“邱姐姐,他好像……没有气息了。”

那个男人听见后眼睛放光,高喊着:“杀人了!”

我们被巡逻的官差带到了大理寺,将一切弄清楚后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仵作验了尸,这个可怜的小乞儿凌晨便没了气息,老乞丐将他从破屋里搬到街边,想讹路过的好心人,只是他没想到祁欢是威武侯府的,官差畏惧权势不会草草判案。

大理寺没让我们擅自离开反而去通知了侯府,也就是我两人现在等着被捞。

“祁欢,连累你了,抱歉……”我垂着眼,脸色还有些苍白。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以往匆匆背过,如今完成了最后的闭环。

若是投胎需要排队的话,等我可以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再和那黑白两鬼求求情,让这个可怜的孩子以后投去不会饥饿受冻的人家。

再怎么说,我下面也是有人脉的……

“邱姐姐,我跟在我爹身边看过不少死人,刚一下马车我就已经猜到了,所以不用自责。”

说话间,一道身影从门厅走进来,祁欢松了口气,语气松快,“我哥来了,我们可以走了,说不定还赶得上庆云楼的饭点!”

我兴致不高地点头,再一抬眼,吓到差点和那男童一起投胎了,这哪是祁溯那个阳光小狼狗啊!

是裴鹤砚啊!

远山紫色的常服,如竹如松地站在不足十步远的地方,一双潋滟的琥珀色浅眸定在我身上,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侵略性,嘴角噙着一抹掩饰不住的笑意。

“悠悠,这是你说的惊喜?”

“……”

裴丞相保人自然更轻松,离开大理寺正门,祁溯才正好赶来。

他见到我们三人大步走来,第一句便是:

“邱姑娘,没有受到惊吓吧?”

之前没受到,现在受到了……

我看向裴鹤砚,他正好将视线转向我,轻轻挑了一下眉,眼里仿佛又在质问,“惊喜?”

“我挺好的,祁欢……”

“不必担心她,她从小就胆子大,不会有事!”

一旁的祁欢听到这句话,脸气得瞬间鼓起,不满地瞪向她哥。

“听阿欢说你们原本是准备去庆云楼吃饭的,现在还不算太晚。”

说完,祁溯好像才看到裴鹤砚一般,装模作样地惊呼一声,“裴丞相要同我们前去吗?”

“自然。”

文官武将自古不太对付,尤其我听祁欢说过很多次裴鹤砚是个阴险狡诈的老狐狸,想必两家彼此不服,所以,我不知道四人怎么又坐上酒楼的雅间了。

祁溯一顿捣鼓,将碗里剥好鱼刺的鱼肉递到我面前。

“邱姑娘,多谢你上次告诉阿欢的办法,帮了我大忙。”

“今日本来是要和阿欢一起来的,奈何家里有事耽搁了。”

讨好的样子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

啧,我完了。

裴鹤砚倒茶的手一顿,同样将茶杯放到我面前,杯底碰到桌面发出啪嗒一声。

“确实不怪祁小将军,相亲是人生大事,算不得耽搁。”

祁溯因为他一句话又急又气,想要解释又没有立场解释,只能红着脸,拱起手干巴巴地再次向裴鹤砚道谢:“多谢裴丞相从大理寺将舍妹和邱姑娘带出来。”

裴鹤砚没有说话,反而是侧下身子转头询问我:“铜锅热好了,想放什么?”

方桌上摆了不下十盘肉,但大多我都不认识,并非我见识浅薄,而是这些肉放以后吃一口要坐十年牢。

“这是鹿肉,这是熊掌,这是……”

我讨好一笑,声音小小地在他耳边回复:“我觉得我还是更喜欢你这块心头肉。”

土味情话奉上,希望您息怒!

筷子掉落的声音在耳边乍然响起,祁溯的笑容有些牵强,“邱姑娘和裴丞相相识吗?”

不等裴鹤砚开口,我率先点头,声音轻柔:“我愿意嫁给裴大人,哪怕是妾。”

当我放屁哈,女人哄男人的时候什么鬼话都编得出,我只是和他谈谈,再过阵子就断崖式分手了,没几分真心,这句话既可以哄他,又可以断了热情小狼狗的念想。

祁欢刚放进嘴里的肉吓得吐出来,没想到我如此不矜持,眼神仿佛在质问:“姐妹你玩我?你早说你喜欢他,我还在你面前放肆说他坏话?你俩没在背后蛐蛐我吧?”

转念一想又不对劲,她脱口而出:“裴家只许娶一妻,裴大人已有家室了。”

祁溯放在桌上的手紧了又紧,忐忑开口:“是的,邱姑娘……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爹也只有我娘一个夫人,若是你期许这一点,我以后……”

我摇摇头,“只喜欢他。”

裴鹤砚早习惯了我的油嘴滑舌,那几句情话让他消气没那么容易,回府后扯着他去祝将军那打了三圈麻将,回院后又亲又抱,他的眼神还是不善。

我知道祁溯的事情他确实有资格生气,毕竟我应该体谅他是被绿过的人,在这种事上难免敏感。

但左哄右哄还是一副心有芥蒂的样子,我也只能赌气冷着他。

甚至一时不着调,说出了人家祁将军比你年轻,比你干净的混话。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裴鹤砚以往温润带笑的脸冷成冰雕,比第一晚他用剑指着我时还吓人。

什么惊喜,什么久别重逢的思念通通作废,连新春佳节都是在祝将军面前各自演戏。

我将学着绣的云鹤手帕扯得皱皱巴巴,一股脑丢进存放衣裳的檀木柜里,不再想要将它送出。

一起过的第一个春节,貌合心离。

开春的季节,栾树长出了新芽,裴鹤砚入了一趟宫将段菀仪带了回来。

自那日他南下归家,爆发了那一场激烈的争吵后,我们就像因为阴差阳错而交集的两颗行星,在撞裂出火花后,又各自向着原本的轨道撤离。

他逐渐疏远我,宁愿待在书房处理事务也不愿过来看我一眼,彼此不主动后我们便不再有任何交集,连那随口而出的情话我也再对他说不出口。

但我还是能自娱自乐,也能将心思精力放在我最后要完成的那本书上。

直到段菀仪的回归,我发现自己好像成了多余,成了尴尬的存在。

我跑去问他,抿着唇质问,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他从桌案前抬起头,多日不见倒见他有些瘦削,他下意识想伸出手牵住我,却又缩回去了。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也并非有意气你。”

我嘲讽一声:“不是有意,那就是故意?”

“裴鹤砚,是我没认清自己的身份地位,妄想在你心里终究有几分不同,所以恃宠而骄,不知好歹。那日酒楼心甘情愿做妾的话是我胡说,你真正的妻子回来了,我不会不要脸地缠着你。”

“我们的关系就此断了吧,还有……你就是贱!绿帽子不够上赶着当爹,全世界你最贱!”

“邱薏!”他咬牙出声,眼神闪着怒火。

“收回你的话!”

谁说裴鹤砚泰山崩于眼前都面不改色,永远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这不是气急败坏了么!

我轻笑一声,喃喃道:“真心话,收不回。”

……

段菀仪抱着她刚生的儿子进来时,我正抱着那堆稿纸准备离开。

鹤仪院啊鹤仪院,这自始至终都是鹤仪院。

裴鹤砚和段菀仪的爱巢。

只有我才是这个院子、这个时空最突兀的人。

段菀仪看见我,扬起红唇,施施然地走过来:“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

她的话语变得锋利,谈吐间劲劲的,“我说过的,只要我愿意,他依旧可以毫无芥蒂地接纳我。”

我平静地反问:“裴……夫人?你也知道当初的选择有多蠢了吗?浑身上下这么强的攻击性,你在宫中的日子过得不幸福?”

其实不用她说也知道,这副憔悴的样貌已经说明了一切。

除了生产后的疲惫,段菀仪的眼中还有深深的失望和警惕。

君王薄情,色衰而爱弛,后宫中那么多美人,谁又会只钟情一人。

她当初没有控制好那颗躁动的心,就已经走错棋了,只是她有退路,能够皇宫,丞相府来回自由,她是被相争的美人,憔悴只是暂时的。

不像我,只能拜托祝将军给我重新找个宅院,度过这最后的一年。

还好,世上还是有好人在的,要是之后祝将军要避嫌也不能收留我了,我就带着蜜雪、奈雪去找说书娘子,总归能滋润地活下去。

新院子临着祝将军的院子,肯定比不上鹤仪院,但也很不错了,反正客房肯定比不过主卧。

刚住进去就发现一只雪白的猫窝在院里。

“四时好!”蜜雪惊喜地叫了一声。

“它叫四时好吗?”我疑惑。

奈雪笑着道,“不是的夫人,通体颜色一致的狸奴都叫四时好,它应该是一直住在这没人的院子里,没想到没人喂养也长得如此肥硕标致,我们凑近也不怕。”

“豪猫豪猫,爵士豪猫!”我挠了挠它下巴,真的一点不怕人。

“咱们养了它吧,可以吗?”我一脸可怜兮兮地看向蜜雪、奈雪。

这还是要征得她们同意的,我最多一年就成了撒手掌柜,猫咪余生的幸福还是掌握在她们二人手上。

……

四时好在我深思熟虑下取名叫一点点。

我还自制了一个逗猫棒,每天日子过得清闲自在。

祝将军一开始就极力反对段菀仪重新回来,后面索性不再过问。

祁欢频繁向丞相府送来书信,询问我的身份,段菀仪都回来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索性简洁告知了一声。

她第二次来信便告知她哥想娶我,吓得我赶紧用狗爬字体写信拒绝。

春天悄然消逝,一点点又胖了一圈。去了几次祝将军的院子后,我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只是天皇贵胄王朝更迭的那些重大事件是悬在苍穹的走马灯,而小人物只能守着自己屋檐下的豆油灯。

在我拿上写好的最后一本书准备去找听书楼时,正好撞上了丞相府门前衣染鲜血的裴鹤砚。

多久没见到他了?

不记得了,只感觉日子不长也不短。

他又瘦了些,身上世家公子的翩翩温润已经消失殆尽,只剩肃杀和凉薄。

“你要去哪儿?”

我没想到会撞见他,老老实实道:“出门一趟。”

“不许去。”

他朝身旁的侍卫说了一句,便大步向我走来,扯着我一路折返回丞相府。

最终,在一间隐蔽的柴房前将我一把推入,上了锁。

又关我?

柴房昏暗,只余不足宣纸大的木窗透气。

“裴鹤砚,放我出去!”

我又向后环视了一眼四周环境,语气更加可怜。

“太黑了,换个地方关好不好,求求你!”

“又小又黑的房子我真的会害怕的。”

见他像是冷了血一般望着我,我只能拍着窗喊蜜雪奈雪。

“她们二人是宫中来的,我已经——”未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裴鹤砚你把她们怎么了!”

“她们是宫中来的又怎么了?!她们没有干坏事!”

“裴鹤砚我不会原谅你了,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我流着泪转身将自己缩成一团。

气死了,这吃人的封建社会太可怕了,我想回家。

“你可以回家了。”

听到声音,我将头从臂弯中抬起,结果见到此生最惊悚的一幕。

两只脸色惨白、长舌垂地的鬼正凑上来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啊——!!!下面的公务员不能注重一下形象吗?

“审批已经通过,你的身体也已经复原好了,等你回到你的时空正好是倒下的前一秒。”

屋子里有东西在我就没那么怕,反问道:“不是两年吗?还差个半年。”

其中一鬼翻了个白眼:“最、迟、两年,请相信我们地府办事处的效率好吗?”

“不过姐们?你在这个世界干啥了?怎么主线进程加速了这么多?副线进程也乱乱的。”

“啥也没干,就谈了场恋爱。”

“行了,这也不关我们的事了,走吧!”他准备扬起法器。

“等等——等等——能不能再推迟一周啊?”

“我想和朋友告个别。”

裴鹤砚就是故意吓我!我问了那两个公务员,蜜雪、奈雪活得好好的,寿数还长。

“夫人!”担忧的两道女声传到小柴房来,我赶紧起身。

“你们没事吧?”

她们摇摇头,凑了上来,“刚才府里有人将我们的卖身契给了我们,还将我们赶出了府,现在丞相府四周好像有重兵把守,我们两个担心您,记得……有个狗洞,就钻了进来。”

太棒了,不愧是宫里出来的,能屈能伸!

我隔着木窗,将那本书递给奈雪,嘱托道:“这是准备给说书娘子的最后一本书,你要她今日便开始讲,免费讲!那栋听书楼的地契我写的是你们两个的名字,你们两个以后便是那听书楼的主人了。”

我哽咽了一瞬,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们了,莫名有些伤感,“你们为我誊写的这么多本书,肯定能借着听书楼找到谋生的本事,还有我赚的银钱你们都拿去分了,我还给祁家的小姐写了几封信没送出去,就放在梳妆台的抽屉里……”

“奈雪,你先去送书吧!蜜雪帮我想想怎么打开这柴房的锁。”

她们看出事态紧急,没有过多询问,照着我的要求做。锁是铁打的,女子的力量根本打不开。

焦急之时,一点点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猫爪扒拉了一下地上掉落的细铁丝。

爵士毫毛!

蜜雪会撬锁,捡起细铁丝几下便打开了柴房门。

我一路疾走到祝将军的院子里。

主线里裴鹤砚揭竿起义争权夺天下的这天,他母亲喝下了一杯奸细下的毒酒。

主线提前大半年,那也就是这天!

院子里,祝玲重新穿戴上了当初火红的骑服,一名嬷嬷手中端着放了酒樽的檀木托盘。

我冲上前将它打翻,酒水洒了一地。

“邱薏?!你怎么在这里?扶清不是——”

我快速将头上银簪一拔,往地上洒落的酒水处一沾,银簪变黑。

“有毒。”

“什么人——”

我猝不及防地抱了抱祝将军,眼眶湿润,将她的怒气堵住,“祝将军,和你搓麻将的这些日子我很开心,你穿上骑装的样子比我任何一次给你上的妆都美!”

朝堂上暗流涌动,裴鹤砚和殷纵身后每日都有不少官员默默站队。

殷纵虽是帝王,却并未将权力全部掌握,这些年来暴戾专横,无心朝政,只想着怎么从裴相手中收拢权力,在治国上庸碌无为。

而裴相,自先帝将三分之一权力让他代掌后,即使在殷纵的施压和刁难下依旧能执柄若衡,转圜乾坤。

只是,篡位的名声……不太好听啊。

京城气氛紧张,人人自危,威武侯主动站队裴丞相,此外有关皇帝抢夺人妻的消息从一间小小的听书楼传出。

故事讲得委婉,但来听书的人中不乏有侯门贵族心思活络的人,稍稍一思索便能对应得上。

段菀仪出阁前虽不常参加宴席,但她那张美人脸有心人还是会有印象的。

前年她多次参加宫宴,年关过后宫中就多了一个像丞相夫人的菀妃?

听书楼的受众女性占多,一年前的一场寿宴上裴丞相爱妻护妻的样子她们还历历在目,那女子丑瞎人眼,现在想来根本不是真正的段菀仪,极有可能是帝王恶意的羞辱,但裴丞相还能尽力维护,如此温和的一个人即使被折辱成这样依旧忍耐,可见品性!

若是有女子犯下错是因为男子待她不好,那也能让人心生理解,这段菀仪就这样舍弃了什么都没做错的裴相投向皇帝的怀抱?

还真是毫无水分的红杏出墙,朝秦暮楚。

众人难免不齿。

更没想到一国之君竟然如此不顾纲常伦理,荒淫无道!

谁说裴相是狼子野心?若被如此折辱,毫无反应忍气吞声那才是千年王八了。

君王失德,民心难向。

舆论的力量,在不停地动摇着民心。

南方甚至已有百姓请天命,换君王。

佑德三十二年,殷纵被废,关入地牢,这一场宫门事变,没有多激烈,权臣裴相扶持不足一岁的皇子登基,摄政朝堂。

我在远处城楼上看着那场登基大典,裴鹤砚抱着幼帝一步步踏上那权力之巅,紫色蟒袍玉带轻扣,眉眼温润,眸底却似淬炼后冒着寒光的刀刃,袍摆随步子翻飞,压尽玉阶下伏跪的众臣。

“我还以为裴鹤砚会自己登上皇位呢……”

我将手肘撑在城墙围栏的间隙上,掌心托着腮帮自言自语。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至少骂名少了些,像他这样还算清风朗月的人,史书上还是多些笔墨颂他的功绩和文臣风骨好些。”

“哎!所以你们没让我知道的后续走向,也是裴鹤砚夺了天下吗?”

空荡荡的旁边传来回复:“是的。”

我点点头,裴鹤砚确实更适合成为那个赢家。

殷纵多情享乐,不顾黎民百姓的死活,而他薄情、理智、自律,有风骨,比殷纵更适合当一个没有私情的掌权者。

若是在他的治理下,天下能少一些贪灾民救命钱的蛀虫,少几个无声无息死在风雪夜的孩童,那这皇权他确实应该颠覆。

他给我有毒的脂粉,让我在众目睽睽下出丑,以此立下忍辱负重、仁心仁德的人设;哪怕后面没有我写的那本书,他也能够利用世人的同情心去讨伐攻击皇权的神圣,将九五之尊的威严拉下神坛。

坐上皇位固然好,但篡位的千古骂名少不了,所以他毫无芥蒂地将被厌弃的段菀仪连同刚出生的皇子接回当做棋子,让自己端坐幕后,成为操纵傀儡皇帝的真正掌权人。

裴相啊裴相,作为角逐天下的男主,果然是温润外表下一颗狠厉聪慧的心。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我和他都得到了想要的。人和人的关系大致上是各取所需,得到了,得到过,都不留遗憾。

“好了,他们我都见到了,送我回去吧。”

我从城墙护栏边离开,走向旁边阴影处,那里正好飘着两只鬼。

“悠悠,你要去哪儿……”如寒玉碎地的声音从我身后幽幽响起,声线中带着一丝鬼魅的怒意。

可怕,比前面的鬼还可怕。

“其余人你都好好告别,赠银钱、地契、拥抱,彻夜畅谈,把酒言欢。唯我,只是远远望一眼……是吧?”

我胆颤了颤,回过身迎上他的目光。

“裴丞相,我没有原谅你,为什么要和你彻夜畅谈,把酒言欢?”

他伸出冰凉的手将我的手紧紧攥着,十指紧扣,仿佛这样我就逃不掉了。

“是我的错,今后我有很多时间和你解释,你想怎么惩罚我才可以原谅我?”

“我带你回去慢慢想吧。”

他的眼中还真的透着认真,似乎我说出个惩罚一切还有回转的余地。

可他在自欺欺人,我不信裴鹤砚不会怀疑一个冷宫出身的小妃子会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没有特意明说却也没有刻意藏拙,我们彼此心照不宣,可能他并没有设想过我还会离开,此时有些慌了神地将视线钉在我身上,薄唇抿得紧紧的。

“你有时间,但我不赶趟了。”

我笑着抚上他的脸颊,语气柔和,“至少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大多都是美好快乐的,不是吗?”

没有什么狗血的跳城楼、白月光、二选一、挡刀、挡箭、带球跑、中毒……我觉得已经菩萨保佑了。

“今后你回想起来这几年,也不完全是屈辱忍耐算计和背叛,而是一个美得像天仙的古怪人降临了你的世界,又奇奇怪怪地离开了。”

离开二字刺激了他的神经,他怔住片刻,额角的青筋突显,肩膀微微颤抖,仿佛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却又刻意向我俯首低耳,显得异常卑微。

“邱薏,我不许你离开!”

“不许离开。”

“别这样。”我心疼的触了触他的额角,语调轻松,“说不定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比如...呃...考古现场?”

“......为什么?”

他开口的一瞬间嗓音沙哑,琥珀色的瞳孔都深了几分,泛红的眼睫毛低垂似在思考,“先是祁家那个小将军欲想将你从我身边夺走,现在你又执意想离开我,我只是为了保护你才忍着思念疏远你,怕让人知道你是我的软肋。”

“现在没有任何人能够阻碍我们相爱了,殷纵和段菀仪被我关了,祁溯不日便会将他调离京城......是不是要将你关起来你才不会走!”

他将我的手攥得更紧,似乎在估算可行性。

“可是这样我会害怕,也会怕你。”我认真拒绝。

相顾僵持沉默间,我将指尖摸上他的耳后,一道白光一样的丝线透过他的皮肤消失。

而原本翻滚着执拗欲海的眼眸渐渐平和下来,紧攥的手也在渐渐泄力。

他在快速失去有我的记忆。

“裴鹤砚,我回家了,你要好好的。”

——完结

番外一“裴鹤砚”:

我失去过一段记忆,是关于某个人的一切。

可我依旧清晰的保留着对她的情感,那种情感好像是

——恨。

恨她什么?我不知道。

我在朝堂之上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在记起她的这件事上束手无策,哪怕苦涩的药、泛着寒光的银针甚至荒唐到各种古怪的仪式。

我觉得我疯了,母亲也劝我不要执着了,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

这句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午夜梦回时就有一道俏皮带着怜悯的声音幽幽传来,她说:裴大人,过客何须千千结,留不住的人便一脚踹开,折磨自己才是下下策。

可每次梦醒,我又忘得一干二净。

我知道母亲是骗人的,明明她也无时无刻不在怀念她口中那个不存在的人。

怀念到对着一杯稀奇古怪的冰沙唉声叹气,日日擦拭一颗颗写着字的木头块。

他们都说没有这个人,可身体不会骗人。

夜里我总要醒一次,看看身侧之人有没有盖好被子。

可身边空荡荡的,哪有什么身侧之人。

我常用的册页本中夹着一张我的肖像,我请宫中画工最高超的画师来辨画,他说从未见过这种画法,甚至问我是谁?可不可以向他引荐一番。

我没有答应。

我也想知道她是谁?用尽荒唐靡丽的笔触摹画我动情时的神色。

太医说是心病,让我休息一段时日,每日弹琴静心,修生养息,可我脑子里却总是响起陌生的旋律,交织在一起,好像有道浅浅淡淡,清软和缓的女声隔着千山万水,在一旁唱着:故事鲜艳而缘分却太浅......

我头痛欲裂,心尖泛起忍不住的酸涩,此后再也不碰琴笛。

三十而立,我已到中年,世人皆称赞我是晏晏君子,有经天纬地之才,可我清楚,我一无所有。

身心皆被那个最痛最恨的人桎梏住,再也感触不到世间任何东西,像个活死人。

手下一名幕僚见我如槁木死灰,便推荐我去京中最好的那家听书楼,他说他心情不佳时便会去那散散心,那里的故事有别于以往,尤其是书楼最开始爆火的那几本,不需要思考故事哲理,也不要批判人物是非,爽就完了。

那里的掌柜是两个女子,见到我神色诧异慌乱了几分,临走时其中一位将一本书稿奉上。

书名歪歪扭扭写着:鹤为猛兽,可以搏鹰。

书稿里讲的是我谋得天下前发生的一件事,废帝为了折辱我,将我当时的妻子纳入后宫。寻常书舍说书人都会说一些历史旧事、宫廷传闻,可我却无端觉得这本书是错的!它少了东西,少了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四十出头那年,母亲安然离世,我在她陪葬品的物件中发现一卷陈旧的画卷,缓缓揭开,是一张我亲手所画的美人图,画中用了只有我一人知道的手法,在衣袖间有一小处用清隽细小的字代替了一朵鸢尾花的花纹,我写的是——

卿卿……吾爱。

无法言说的窒息痛感袭来,我攥着画卷望着上面的人,她也看着我,像隔了数十年的光阴,而我泪如雨下。

原来,不是恨啊,是爱而不得的埋怨和委屈。

我依旧没有记住她,却能将她拼凑出来。

这些年的不适,其实都是因为思念的凌迟。

番外二:

“你确定他会失去有关我的一切记忆?”

“当然!地府出品必属精品。”

“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他以后可是要为国为民的,可别成脑残了!”

听到我的担忧,一鬼沉默了片刻,“应该不会,这东西是作用于灵魂的,对他脑子没影响,不过……副作用可能有待观察,毕竟他是第一个用的。”

“哈?!”

“不过你放心,这个几率很小的,就算有,后面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了。”

下一瞬,我仿佛从溺水中被救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眼前是不断滚动的评论。

我鼻尖一酸,眼眶湿润。

“宝宝怎么了?不舒服吗?”

“哇,主包委屈的样子好美,以后就立这个破碎凄美人设,爱看!”

“这个喷不了,长得太美了,拉子看了发神经,直女看了断月经,简直是抑郁症的克星,植物人的闹铃。”

“主包还唱吗……”

“主播好像有点怪诶?好好的怎么突然这么悲伤了,是不是真的不舒服啊?”

......

如此不加掩饰的折辱和绿帽子,裴鹤砚再霁月清风也难免记恨在心。

““和”按下结束键,我仰躺到椅背上,长叹一声:

“真的好像一场梦啊——”

*

那场直播后,我退网了一阵。

有些经历需要时间去消化,我给足了自己时间。

两个月后的一天,我躺在沙发上放着电视催眠。

断断续续的新闻播报传到耳朵里,“现在插播一条重大考古发现,今日下午,洛阳市北部的一处建筑工地内,意外发现一座保存完好、规模宏大的古代墓葬。”

“经考古专家初步研判,该墓葬距今年,规格接近帝王陵寝的建制,墓主人身份极有可能是当时把控朝政、权倾朝野的显赫重臣。”

我闭着的眼皮颤了颤,没这么巧吧……

“稀奇的是,不同于以往大量金银珠宝陪葬品的墓穴,这位墓主人的棺椁内仅放了几张炭笔做的画和一面绣着云鹤的丝绢手帕,可惜纸张纤维严重分解,难以修复。专家又对墓志铭进行破译,我们得知墓主人姓裴……好的,接下来让我们联系现场记者带我们近距离探访这座千年前神秘的权臣墓穴。”

或许信号不好,连线了半分钟才连上,我坐起来揉了揉头发,看着画面终于接通,一个穿着白衬衫戴着口罩身形清隽挺拔的男子出现在电视里,眼神平静的注视着摄像。

“好的,我是现场记者贺彦,接下来——”

传来的声音吓得我汗毛竖起,他说的任何话都化作耳中的嗡鸣。

太像了!声音也像他,身形也像他,连那双露在口罩外的琥珀色眼睛也格外像他。

但是不可能啊?

巧合吧。

我安慰着自己,将电视关掉。

第二天心里还是毛毛的,像个神经病,害怕又有些莫名的期待,索性开车去爸妈家住几天。

等电梯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微微侧头,余光中是一截笔直的西装裤,再往上打量就不礼貌了。我收回目光,鼻尖却若有似无地闻到一丝冷香,好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闻过。

可能……是之前买过这款香水吧。

不过这层楼的邻居我还是第一次见,以往还以为这一层只有我一个住户。

电梯“叮”的一声,门缓缓打开,我走进去,转身。

和裴鹤砚长着一张脸的邻居就这样出现在了眼前,他也随后走进电梯,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语调柔和。

“悠悠,别来无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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